從慈寧宮出來,慕涼頭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傾歡故意慢悠悠的走在後面,君無瀾也放慢腳步,直到視線裡沒有了慕涼的身影,只剩下傾歡和君無瀾一前一後的走着,傾歡才低低的開口說道:“謝謝你。”
傾歡微微低下頭去,看着自己的腳尖,然後不知何時她和君無瀾變成了並肩而行。
“謝我什麼?”君無瀾輕描淡寫的問道。
“你幫了我。”傾歡說的言簡意賅。
君無瀾輕笑:“我怎麼幫你了?幫你什麼了?”
傾歡無言以對,君無瀾又說道:“我幫你算不得什麼,你不是也幫過我嗎?”
傾歡有些詫異的側目看向君無瀾,君無瀾說:“你不是幫我出了那暗無天日的大牢嗎?”
傾歡瞳孔驀地瞪大,腳步驟然一停。
爲什麼君無瀾會知道?
“你……”
“我猜的。”君無瀾似乎知道傾歡想要說些什麼,不等傾歡發問就回道:“那日我與惠妃的談話想必你也聽到了不少,按照惠妃的說法,主意不是她想的,她只是順勢而爲,借了陣東風而已,那陣東風便是你送來的吧。”
傾歡沉默,沒有否認,便是默認了。
“你這丫頭小小年紀,心計和手段倒是都不少,可我好奇的是,你將我從那牢中放出來,究竟想要利用我做什麼?”君無瀾嘴角微揚,站在逆光中對傾歡說道:“總不是你當真記着在大牢裡我曾救過你一次的恩情吧,你是想要報恩?若是這個說法,我倒是也能接受。”
傾歡深吸了一口氣,語氣輕而慢的說道:“不,我不只是這個意思。”
君無瀾眉頭微動,他還以爲傾歡會說就是因爲他救過她一次所以她爲了報恩纔會做這種事。
“那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傾歡說:“我想報仇。”
“報仇?”君無瀾更是詫異,“報什麼仇?報誰的仇?”
“我表姐,曾經的左相嫡女,容家大小姐,容傾歡。”那三個字從傾歡口中說出,君無瀾的臉上有瞬間的動容。
他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君無瀾沒有說話,等着傾歡繼續說下去,傾歡對君無瀾說:“我表姐就是死在了皇帝君無夜和淵王慕涼手中,我想要替她報仇,而你又是能夠制衡他們唯一的存在,所以我才……”
“你在說謊。”君無瀾打斷傾歡的話,“我知道你和容傾歡雖是表姐妹,但你們之間的感情並不深厚,至少沒有深厚到你會不惜一切代價替她去報什麼仇,而且你說錯了,我並非制衡君無夜唯一的存在,若是說可以直接威脅到他皇位的人,有一個人比我還合適,不是嗎?”
君無瀾就是君無瀾,他待人溫和,嘴角永遠都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看上去脾氣好又特別好相處,可事實上他城府極深,犀利、敏銳、洞察一切。
在和君無瀾的幾次博弈中,這是傾歡感觸最深的地方,若非傾歡傾心於君無夜,滿心都是想要滿足君無夜的願望,助他登上帝位,在
傾歡心裡或多或少的想過,可能君無瀾比君無夜更適合當一個皇帝,一個好皇帝。
傾歡晃了晃神,對君無瀾解釋道:“說是這麼說,但其實主要還是爲我自己。你大概還不知道,淵王已經幾次三番對我下手,想要取我的性命,我出此下策,也實在是被逼無奈。”
傾歡這話不能說是假話吧,慕涼的確幾次對她下手。
“慕涼?”君無瀾脣邊輕輕吐出這個名字,他看着傾歡,似乎在細細審視傾歡話中的真假,“你說他想取你性命?”
“是。”傾歡說:“他想殺我。”
傾歡無比清楚的知道,跟君無瀾耍那些小手段根本就沒用,所以她乾脆對君無瀾如實相告,她在賭,賭君無瀾對皇位並不是毫無私心,也賭他對自己曾經敗於君無夜,敗於那些不堪的手段而心懷不甘。
“你和我說這些,就不怕我去告訴君無夜或者是慕涼?”君無瀾說:“你也知道我如今在宮裡的尷尬地位,以廢太子之身,我本身的存在就極爲敏感,若是我想在這宮裡生存下去,就不得不迎合現在南月的皇帝君無夜,若是我將你說的這些告訴他們,說不定他們就會對我放下警惕,讓我在這宮裡可以安穩度日。”
“太子殿下。”傾歡加重語氣,“你可是太子殿下,怎可能甘願屈居人下?”
君無瀾不語,目光深深淺淺的落在傾歡身上。
“你很聰明。”君無瀾說:“和一個人很像。”
“不,我們不像。”傾歡毫不猶豫的說道:“我們一點都不像。”
君無瀾聞言,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兩人並肩而行,君無瀾一路將傾歡送回了鍾粹宮,他現在住在皇宮最北邊的偏院裡,那裡幾乎就是這皇宮裡的第二個冷宮,鮮少會有人踏足。
君無夜似乎就是在故意羞辱君無瀾,君無瀾對這些卻一點都不在意,他在大牢那種地方還不是呆了一年?
君無瀾住的地方和鍾粹宮一南一北,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君無瀾將傾歡送到鍾粹宮門口時,不發一言的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兩人之間再沒有說過半個字。
傾歡深呼出了一口氣,好像和君無夜面對面的時候她都沒有這般緊張過,傾歡低頭一看,手心裡密密麻麻的滲出了一層汗。
傾歡轉身進了鍾粹宮,關於在皇家寺廟遇刺的事,君無夜好像真的把消息壓了下來,至少鍾粹宮內一片平靜,秋意和雲煙她們也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看到傾歡回來都歡歡喜喜的迎了上來。
倒是梅姑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傾歡的衣裳,有些疑惑的問道:“六小姐怎換過衣裳了?奴婢可不記得六小姐有這樣的衣裳。”
傾歡朝着梅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多問,梅姑看傾歡這樣子就知道定是發生了什麼事,頓時眉頭就蹙了起來,臉上浮現出了擔憂之色。
傾歡轉開話題,問道:“怎麼不見三姐?”
梅姑心下有疑,但也沒有繼續追問,順着傾歡回道:“三小姐剛剛帶着小少爺出去了。”
“雲天佑?”傾歡挑眉,“他們去哪裡了?”
梅姑搖了搖頭。
話剛說到這,雲琳琅就帶着雲天佑回來了,兩人和傾歡打了個照面,雲天佑欣喜的說道:“姐,你回來了!”
傾歡點了點頭,問他:“你去哪裡?”
雲天佑說:“我和三姐出宮去了。”
傾歡看了雲琳琅一眼,又問:“出宮做什麼?”
“我們去看了看相府的修葺進度。”回答的是雲琳琅,“爹爹臥病在牀,我便帶着天佑過去看了看。”
傾歡張了張口,下意識想要問雲澤的事,但她想到了什麼,朝着梅姑使了個眼色。
梅姑心領神會,忙說道:“三小姐和六小姐還有小少爺怕是有話要說,奴婢們就先出去候着了。”梅姑說完,看向了秋意和雲煙,說道:“都先出去。”
秋意和雲煙忙跟着梅姑一起出去,傾歡上前一步,拉住雲琳琅問道:“怎麼回事?那解藥不是已經拿過去了嗎?怎麼還會臥病在牀?”
“你別擔心,解藥是我親手拿過去的,而且也是我親眼看着爹爹服下的,沒有問題,而且爹爹的身體的確已經大好了。”雲琳琅寬慰傾歡。
傾歡看向雲天佑,問他:“到底是誰給爹爹下的藥?”
“是方冰雁。”雲天佑馬上回道。
傾歡一愣,和雲琳琅對視了一眼,雲琳琅對傾歡點了點頭。
“是她?”這個答案似乎不在傾歡的意料之中,她轉念又想到秋意和她說那毒藥產自西羽,若是那毒藥是方冰雁下的,那方冰雁又怎會有那毒藥?
“你確定嗎?”傾歡又問了雲天佑一句。
雲天佑用力的點着頭,對傾歡說:“我不小心看到的,是方冰雁親手下的藥。”
傾歡的眉頭蹙了起來。
雲天佑猶豫了一下,又對傾歡說道:“有一件事很奇怪,方冰雁的身邊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出來了兩名高手。”
高手?傾歡眼皮跳了跳,下意識的想到了兩個人。
“他們的名字是不是叫蘇痕和千城?”
“好像就是這兩個名字。”雲天佑有些驚訝的看着傾歡,似乎有些想不明白傾歡爲什麼會知道,他只把自己知道的告訴傾歡:“方冰雁說是她從小的玩伴,自打她從江南來到京城後,那兩人就跟着尋了過來,好像也是來京城尋親,但是並沒有尋到,方冰雁顧念從前的情分,所以就將他們留在了身邊當個什麼護衛。”
傾歡聽着雲天佑的話,臉色沉了下去。
雲天佑又補充道:“什麼從小的玩伴,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蘇痕和千城是絕隱門的人,傾歡當然不相信他們會是方冰雁從小的玩伴,可這兩人爲什麼會留在方冰雁身邊?
方冰雁和西羽,和絕隱門,到底有什麼關係?
傾歡覺得這其中必定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隱情,或許不只是她,就連雲老夫人,乃至方素瓊都未必知道的一些東西。
方冰雁……傾歡在心裡默唸着這個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