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偏殿,女醫在給傾歡仔細處理着腰上和背上的鞭傷,傾歡靠在軟榻上,顯然有些精力不濟,女醫給傾歡把脈,有些詫異的看着傾歡問道:“郡主服過丹藥了?”
傾歡搖了搖頭,反問道:“爲何這樣問?”
“郡主脈象穩定,並無大礙。”女醫面露疑惑之色,忍不住嘀咕道:“真是奇怪。”
傾歡皺着眉頭問道:“哪裡奇怪了?”
“從郡主所受的鞭傷來看,處理不及時,該是會引發傷口感染,郡主可有高燒不退跡象?”
昨天一夜傾歡的確是發起了燒,後來她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早上醒來的時候燒就已經退了,傾歡之前並沒有特意注意過這點,難道是君無瀾?
“不過既然郡主已經退燒,現下傷口又已經處理好,並沒有大礙。”女醫說着,站起身來去向站在外面的君無夜覆命。
隔着一層屏障,女醫的聲音徐徐傳來,傾歡知道君無夜站在那裡,即便隔着距離她也能感覺到專屬於那個男人的氣息。
有腳步聲漸行漸遠,整個殿中突然安靜了下來,傾歡靠在那裡不想動彈,實在是耗損了太多的體力和精力。
君無夜的身影穿過屏障,他穿着龍袍還不曾換下,整個人看上去說不出的英明神武。
傾歡無心去看君無夜,也不想跟他說話,只好靠在那裡閉着雙眼假寐。
君無夜盯着傾歡看了一會,突然走到一旁去,傾歡閉着雙眼隱約聽到了水聲,她不知道君無夜在幹什麼,甚至還沒來得及好奇,突然有什麼東西覆在了她的臉頰上。
傾歡一驚,忙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君無夜面無表情的英俊臉龐,他的手上拿着一條手帕,那條手帕被水浸溼,正貼在她的臉頰上。
傾歡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她下意識的擡手,想要從君無夜的手中接過手帕來,君無夜似乎知道傾歡的意思,他沒有鬆開手的打算,反倒是傾歡的手剛剛擡起,有些尷尬的僵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得。
“告訴朕。”君無夜的視線落在傾歡的臉頰上,他拿着溼手帕慢慢的擦拭着傾歡的臉頰,剛剛這裡被柳夢蝶重重的扇了一巴掌,有些紅腫傾歡嘴角的血已經乾涸,君無夜看着尤其刺眼。
君無夜啓脣,冷而淡的說道:“你說你中了迷幻蠱,可那一夜你又作何解釋?”
傾歡知道君無夜說的是她設計自己假裝中了迷幻蠱想要引蛇出洞的那次,原本應該中蠱昏迷不醒的她卻在夜晚撞見了君無夜,君無夜大概是知道她沒有中蠱的,方纔大殿之上傾歡還以爲君無夜會直接揭穿她。
“皇上應該能猜到,阿淺不想撒謊。”傾歡垂眸,她不喜歡君無夜如今的靠近,但即便不喜歡也不得不暫時忍着。
“是嗎?可你對朕,分明一而再再而三的說謊。”君無夜只道:“朕的容忍也有限度,不要試圖挑戰朕的耐心。”
君無夜臉上的表情悲喜莫辨,傾歡抿脣不發一言。
君無夜見傾歡不說話,又說道:“雲傾歡,你似乎在被很多人注意着。”
有嗎?好像是吧。
傾歡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只說道:“阿淺不過尋常女子,不想被矚目,只想安靜度日。”
“即便如此,有些人,生來就註定不可能尋常。”君無夜手中的動作有片刻的停滯,他低聲說道:“如你,如她。”
她?傾歡眼皮狠狠的跳了跳,哪個她?
傾歡沒有問,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就算她問了又如何?君無夜會回答她嗎?這個問題……也沒有任何意義。
“阿淺從小沒有爹孃疼愛,遭受姐妹排擠,冷眼相對,惡言相向。不過一點求生手段,妄圖在府中安穩度日,雖幾番被迫置於風口浪尖,好在命夠硬,終能逃過一劫。”傾歡低眉順眼的說着,她的語氣沒有抱怨也沒有埋怨,只是很平靜的在敘述着一件事而已。
君無夜收回了自己的手,面對着傾歡,眼神深深淺淺的落在傾歡身上。
“多謝皇上。”傾歡又說道。
君無夜隨手將溼手帕扔到一邊,開口問傾歡:“爲何要謝朕?”
傾歡回道:“還以爲皇上真會殺了阿淺。”
“你若沒做錯,朕爲何要殺你?難道在你眼中,朕是個動不動就會殺人的昏君嗎?”君無夜沒有猶豫的說出了昏君二字,他自己好像完全不在意的模樣。
傾歡心裡冷笑,難道不是嗎?
君無夜,你不是很喜歡殺人嗎?
“畢竟當時種種證據都指向阿淺。”傾歡掩去眼中的神色。
君無夜默然,他看着傾歡看了好一會,突然說道:“朕對你說過,會護你周全。”
他的確說過。
傾歡心底一顫,大腦也不知怎麼突然一抽,想也不想的問君無夜:“皇上是因爲表姐纔會說這種話嗎?”
君無夜眼神一深,看着傾歡沉默。
“方纔在大殿上,貴妃娘娘說的。”傾歡反應過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跟君無夜說這些幹嘛?
“嗯。”君無夜只是低低的應了一聲。
嗯算是什麼意思?
傾歡蹙眉,卻也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君無夜多費脣舌,或者說她潛意識裡根本就不想知道這個答案。
許也是因爲那個答案她心裡比誰都清楚,所以沒必要君無夜再說一次,若真像柳夢蝶所說,君無夜但凡對她有一點點的在意,也不可能如此狠心到活活燒死他,更滅了容氏滿門。
傾歡慢慢的直起身子來,她看了君無夜一眼,開口問道:“阿淺可以回府了嗎?”
“你傷勢未愈。”君無夜只是說了這麼一句。
“阿淺已經許久不曾回府,怕爹爹擔心。”傾歡說:“宮裡的御醫都是最好的,既然已經給阿淺看過且已經說明並沒有什麼大礙,阿淺只需一段時間便可恢復,無需皇上掛心。”
君無夜沉默的看着傾歡,好半天都沒有開口。
“阿淺告退。”傾歡站起身來,朝着君無夜施了一禮。
“留下來。”君無夜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傾歡的手腕。
傾歡
被君無夜的動作嚇了一跳,停下腳步看向君無夜。
“留在這裡。”君無夜幽深的眸定定的落在傾歡身上,他手上的力道很重,抓得傾歡有些疼。
“留在這裡,朕答應你的事不會變,朕會護着你。”
傾歡耳邊聽着君無夜猶如誓言一般的話,他的眼神很認真,傾歡認識君無夜那麼久,她瞭解這個男人,他此刻的確是認真的。
至少在這一刻是認真的。
傾歡看着君無夜抓過來的手,他的周圍充斥着某種霸道的氣息,不過很抱歉的是,傾歡此刻是無比冷靜的。
因爲冷靜,所以不會有半分的動搖。
她曾經死在這個男人手上,怎還敢相信這個男人所謂的承諾和誓言?
君無夜,莫不是你覺得我太好欺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利用還毫無怨言。
究竟是你高估你君無夜,還是太小看我容傾歡?
傾歡用力將自己的手從君無夜手中抽回來,她直視着君無夜,一字一句的說道:“容家被斬首的那天,阿淺不慎失足掉進了水裡面,當時還以爲自己必死無疑,後來被人救上來就剩下一口氣,不過好在阿淺向來命硬,僅憑一口氣卻撐了下來。”
君無夜聽着傾歡說,也不插嘴,眼神安靜的落在她的身上。
“沒有經歷過死亡恐懼的人永遠都不知道死亡到底有可怕,阿淺雖然和表姐一家關係並非格外親厚,但到底身上流着一些相同的血,不可能毫無感情,阿淺曾經怨恨皇上如此手段殺了表姐一家,也想不明白表姐究竟哪裡做的不好,讓皇上如此不顧及情面。”
“皇上的承諾太重,阿淺要不起,也不敢要,阿淺不是表姐,沒有那麼大的本領,這富麗堂皇的宮殿,也不該是阿淺的歸處。”
皇宮不是她的歸處,君無夜亦不是她的良人。
這一點,非要重活一世她才能看得通透明白。
傾歡這番話說的半真半假,君無夜似乎不是如此執着的人,他對於雲傾歡所謂的在意,不過也是因爲雲傾歡的這張臉像極了容傾歡吧。
他是想要報復?還是突然良心發現?亦或者睹物思人?
不管原因是什麼,總不可能是因爲愛。
“方纔頭疼,沒聽到皇上的話,阿淺告退了。”傾歡從君無夜身邊走過,而這次君無夜沒再阻攔。
傾歡的身影消失在殿內,李公公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來,看着君無夜的背影,擦着額頭上的冷汗說道:“皇上,方纔去大牢裡請定安郡主時發現定安郡主和……關在一起。”
君無夜面無表情的轉過身來,李公公直覺感受到君無夜不悅的心情。
“君無瀾?”低沉暗啞的聲音響起,這個名字由君無夜口中說出,帶着說不出的冷漠和複雜。
“是……”李公公把頭低下,生怕君無夜會遷怒到自己,因爲君無夜心情不好的時候可是非常恐怖的,必須要小心伺候才行。
這普天之下只有兩個名字是君無夜的心頭刺,一個是前端王妃容傾歡,還是一個就是廢太子君無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