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軒蓉迅速跑回屋中翻出那支“夜將”毛筆塞在懷中,等她從房間出來,正好看到曾顏良從父親房中走了出來。
冷軒蓉跑過去壓低聲音對曾顏良說,“是李渡恩和韓掌櫃那邊的事兒,你放心吧,我去去就來,你可千萬千萬別出去!”
曾顏良還是非常擔心,可冷軒蓉把手指放在嘴前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曾顏良點了點頭,退回屋裡去了。
冷軒蓉不敢耽擱,裝好毛筆開門出了老屋。
屋外幾個衙差都牽着馬站在那裡,冷軒蓉皺着眉頭看看,邁步出門,返身又把大門關上。
一個衙差冷聲問,“你爹呢?”
冷軒蓉轉回身衝這幾個衙差躬身施禮,答道,“家父臥病在牀,神志不清,行動不便,一切事情都是小女子一人所爲,還請幾位差爺體諒,讓我帶着毛筆去縣衙回話吧。”
剛纔說話的那個衙差似乎非常不滿意,放開馬匹的繮繩上前一步叉着腰對冷軒蓉說,“三公子說的清楚明白,讓我們帶你們冷家父女還有那支毛筆回去,這能是你說一句‘體諒’就算了的麼?你爹就算爬也得……”
沒等他的話說完,旁邊一個衙差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頭。
“算了,事兒能問清楚就行了。”
冷軒蓉聽出這聲音是剛纔門外安慰了她的那個人,她擡頭一看,發現這人還有些眼熟,仔細回憶一下,冷軒蓉這纔想起,這人就是之前她去衙差班房找曾顏良時和曾顏良開玩笑的那個值班衙差。
他衝身後幾個人擺擺手,意思大概是讓他們得過且過,將就一下。
他身後的幾名衙差也沒再說什麼,各自牽着自己的馬,翻身上馬。
冷軒蓉被這個衙差抱上他的馬,一行人在夜幕中風馳電掣的返回縣衙。
到了縣衙之後有人出來迎接他們,衙差們都各自回班房,而冷軒蓉卻沒有被帶到縣衙前面的大堂上。
一個穿着黑色粗布衣服的下人跟衙差們打了招呼,帶着冷軒蓉繞到縣衙後面的私宅,才私宅小門進到了院子裡。
雙腳一邁進縣衙私宅的院子,冷軒蓉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她心裡泛起無比的厭惡,前世她在這院子裡留下的痛苦回憶一下子全都涌了上來。
冷軒蓉剋制這逃跑的想法,隨着僕人繞過幾個迴廊,進了一個月亮門。
月亮門的另一面種滿了竹子。
往前走了兩步,突然有什麼光亮一閃而過,冷軒蓉放緩腳步,左右看看。
清冷的月光下,這些竹子表面閃着寒光,冷軒蓉發現,靠着青石小路邊的竹子上都滿是刀劍的刻痕。
看着這些橫七豎八的刻痕似乎馬上就能感覺到這院子主人心中的煩躁。
而就在這些竹子中間,竟然明晃晃的插着一柄長劍。
冷軒蓉皺起眉頭擡頭看看,不遠處,一間二層的小竹樓似乎就是這院子主人的住處。
這小竹樓也不知是什麼工匠來建造的,很多竹子都歪七扭八,而且這小竹樓既沒有門也沒有窗子。
冷軒蓉前世雖然到過這座私宅,但這個院子她卻從未來過。
不過,看到這樣的情景冷軒蓉也猜出這院子裡住的人是誰了。
衲巖縣最有名的怪人,樑家三公子。
冷軒蓉眉頭皺的更緊,當她聽到衙差說要帶她來的人是樑三公子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考慮對策。李渡恩和韓掌櫃的爭執應該算是商戶之間的事情,按理來說應該交給縣令處置。
冷軒蓉倒是更希望這件事由縣令樑秋榮出面,因爲她對樑秋榮的瞭解遠比對這個樑三公子的瞭解多的多。
可現在她被帶到了樑三公子的住處,冷軒蓉完全不知道事情是要往什麼方向發展了。
僕人先進屋回稟之後才讓冷軒蓉進去。
冷軒蓉小心翼翼的踩着咯吱作響的竹板地面,跟着僕人一直往竹樓裡面走。
這座竹樓雖然從外面看着不是很大,可進來之後冷軒蓉才發現,原來這竹樓裡面就像一個大筒子,單是過道就非常長。
等冷軒蓉終於隨着僕人走到一間房門前停下的時候,冷軒蓉已經滿頭大汗了。
僕人打開房門讓冷軒蓉進去,冷軒蓉站在門前就看到了坐在屋中的三個人。
她腳步一滯,差點撞在門框上。
小小的竹屋之中放着四張椅子,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屋中黑漆漆的,只有從牆壁縫隙透過來的月光。冷軒蓉揉揉眼睛,勉強看清了這三個人的面容。
李渡恩端坐在正對門的位置上,房門一開,他正好和冷軒蓉視線相接。只見李渡恩眉頭微微皺起,又挑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起身跟冷軒蓉打個招呼。可他又看了旁邊兩人一眼,又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坐在李渡恩左手邊的人,冷軒蓉看了兩眼,還是覺得有點不敢認。
這人整個臉都腫着,臉上一條條紅色的大手印清晰可辨。
冷軒蓉往前走了一步才確定這人就是韓掌櫃。她心中暗歎,這個李渡恩果真不愧是市井混混出身,下手真是不留情面。
就在這時,坐在屋子最黑暗角落裡的那人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走到冷軒蓉面前,高聲道,“想必這位就是冷姑娘吧!”
冷軒蓉被嚇了一跳,撤步扭頭看過去,只見面前站着一個細眉狐眼的男人。
樑三公子。
冷軒蓉對這個人的印象還停留在前世的記憶中。
那時曾顏良已經被斬首示衆,冷軒蓉的父親也被人害死了,冷軒蓉被縣令樑秋榮帶到府中,那樑秋榮一心想從她口中問出她父親手中的東西藏在哪裡,可那時的冷軒蓉經受着連續失去兩個至親之人的打擊,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所以樑秋榮也只能將她軟禁在府中。
就是在那個時候,冷軒蓉見到了這個樑三公子。
在冷軒蓉的印象之中,樑三公子總是笑呵呵的,可他的笑容卻總是不同。
有時天真爛漫的像個孩子,有時那笑容中卻透着滲人的寒氣。
今天樑三公子臉上也帶着笑容,青色的月光透過竹屋縫隙照着那笑容,冷軒蓉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哈哈哈……冷姑娘,不要害怕。”
樑三公子擡手拉住冷軒蓉的衣袖,騰出另一隻手衝帶着冷軒蓉來的那個僕人擺了擺,那僕人關上門退下去,樑三公子這才拽着冷軒蓉到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們四個人正好坐成了四個方位,樑三公子背對着透光的竹屋牆壁,坐在正南,而冷軒蓉則被他按在北邊的位置上。東邊是李渡恩,西邊是看不出模樣的韓掌櫃。
屋中氣氛詭異而又尷尬,冷軒蓉幾乎不敢大聲呼吸。不僅僅是她,就連李渡恩和韓掌櫃似乎也都很緊張。
這時樑三公子開口道,“三位,不必如此緊張。你們也都知道,我身上無官無職,也沒有審問你們的權利。今天把你們三位找來呢,只是聊天。聊天。”
冷軒蓉偷眼看看李渡恩,只見他強裝出鎮定的樣子,但那緊緊握着拳頭的雙手卻把他的心情完全暴露出來了。
再看那韓掌櫃,他大概是臉上疼的厲害,所以滿頭大汗。
樑三公子笑嘻嘻的接着說,“剛纔在大街上我說的話啊,都不作數。你們也知道,周圍那些看熱鬧的人都知道我是縣令家的三公子,所以我也不能看到你們二位弄出那麼大的動靜兒卻什麼都不說扭頭就走。是吧?你們二位可不能怪我,要怪呢,就怪那挑事兒的人。”
樑三公子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
冷軒蓉暗想不好,一擡頭,果然看到那李渡恩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冷軒蓉不知道樑三公子知道了多少事,要是父親的身份被這個人知道了,怕是麻煩大了。冷軒蓉現在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那個李渡恩和韓掌櫃沒把所有事情都抖落出來。
樑三公子看看李渡恩,又看看冷軒蓉,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口衝冷軒蓉問,“冷姑娘,他們兩人說了爭執的原因是一支會講故事的毛筆?你把那毛筆帶來了吧?”
除了樑三公子之外的三人一聽他這麼說,臉上都露出了一瞬的呆滯。
會講故事的毛筆……
好在冷軒蓉早知道這樑三公子是個怪人,馬上反應過來,從袖筒中拿出毛筆,遞了過去。
韓掌櫃看到冷軒蓉竟然輕易的就把毛筆送到了那個說出“會講故事的毛筆”的樑三公子手中,心猛地一縮,他想都沒想,上前一步,一把將裝着毛筆的盒子搶過來抱在懷中,警惕的看着樑三公子。
冷軒蓉和樑三公子都被韓掌櫃這個舉動嚇了一跳,樑三公子皺起眉頭冷聲問,“韓掌櫃,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時韓掌櫃才反應過來,他看看對面坐着的三個人,顫聲說,“這……這毛筆可是非常珍貴的東西……還……還請三公子手下留情……”
“事情都還沒問清楚,你讓我留什麼情?”樑三公子露出不滿的表情,望着韓掌櫃道,“難道說,韓掌櫃,你這是自認有錯了,還是覺得我是個會隨手毀了好東西的不學無術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