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娘一句話將冷軒蓉攪得心神不寧,後來小花娘再說別的事情,冷軒蓉似乎都沒有什麼心情去聽了。那些個家長裡短的,似乎都離冷軒蓉無比遙遠了一樣,就算是小花娘說的繪聲繪色,也沒有辦法再吸引住冷軒蓉的注意力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小花娘纔像是發覺了冷軒蓉那心不在焉的樣子,她拍拍冷軒蓉,勸道,“軒蓉妹子,姐姐說話太直,但說的可都是好話。你現在住在驍瀚王府,看着像是有人護着,但姐姐勸你一句,萬事都要小心。不說別的,我們女子一輩子可不能太信着誰了。哪怕是那個心坎兒裡最惦記的男人,他也未必就能一輩子護着你。姐姐可不是在這兒睜着眼睛跟你說瞎話,是姐姐見到那信了男人又被男人害了的人可太多了。連那樣的人都不行,你說說,除了自己之外,還能信誰?女人啊,一是要信銀子,二是要信自己的身子,別的,什麼都別信。”
冷軒蓉知道小花娘這樣告誡自己也是出於好心,且不說這道理是對是錯,冷軒蓉都要感謝小花娘。
“看看,你這小臉兒煞白的……唉……”
小花娘嘆了一聲,站起身來對冷軒蓉說,“我本來還打算留你們在這裡吃晚飯的,唉,不瞞你說是妹子,姐姐可真是沒有那下廚房的手藝。那兩個男人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你還是先回驍瀚王府養身子吧。”
說罷,小花娘依然沒有再問冷軒蓉願意不願意,起身就往外走。
冷軒蓉心裡煩躁的很,也不想再留在這裡了,於是隨着小花娘到前廳去與竇皓維和樑三公子辭別。
竇皓維見冷軒蓉面色憔悴,便也急忙起身要與冷軒蓉一同回王府去,樑三公子也沒有過多挽留,只與竇皓維約定了下次見面的時間,然後親自將兩人送出了這院子,小花娘對冷軒蓉千叮嚀萬囑咐,卻沒有與他們一同出來。
爲了不惹人耳目,竇皓維讓送他們來的兩頂軟轎先行回去了,他們從小巷中走出來,竇皓維去找轎子,只剩下樑三公子和冷軒蓉站在街邊。
冷清的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樑三公子站在自己身邊使得冷軒蓉有些不自在。
“冷軒蓉……”
正是酷夏時節,可樑三公子這一聲低沉的呼喚卻讓冷軒蓉一下子如墮冰窟。她感覺到了身邊一下子騰起的肅然之氣,不由自主的瞪大了雙眼扭頭望向樑三公子。
只見樑三公子臉上的表情像是被冰封了一樣,那雙微微眯起的眼睛裡閃着刺骨的寒光,他就這樣望着冷軒蓉,輕啓嘴角,用最輕柔卻也是最冷冽的語氣對她說,“不管你藏着什麼秘密,我樑慕寒都會找出來。”
驟然之間,冷軒蓉頭頂像是響了一個驚雷,身體中的血液都像是在這一瞬間被冰凍住了一樣。
她屏住了呼吸,驚恐的望着樑三公子,她甚至不確信自己剛纔聽到了什麼。
秘密?
什麼秘密?
樑三公子他……他知道了什麼?他所說的秘密……又是什麼……
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的!
冷軒蓉知道自己已經確定過很多遍了!她已經反反覆覆的回想過很多次了!她沒有留下什麼證據!沒有什麼能夠讓任何人將那些事情牽連到自己身上的證據!絕對沒有!擁有前世的記憶,重生回來的事情,哪怕是放在戲文裡也沒人會信以爲真啊!
除此之外……除此之外……
“軒蓉姑娘……軒蓉?”
溫柔的呼喚將冷軒蓉從深深的恐懼中拉了回來,她猛然驚醒,這纔看到竇皓維已經帶着兩頂軟轎回來了。
竇皓維一臉擔心的望着冷軒蓉,輕聲問道,“軒蓉姑娘,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們趕快回王府吧,然後我再去請閻御醫來給你看看……”
“不……不必了……”冷軒蓉開口說話才發現自己喉嚨乾的厲害,簡直快要發不出聲音了。她又看了樑三公子一眼,卻發現樑三公子臉上掛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整個人又如同往日一樣了。
難道自己剛纔是在做夢?
冷軒蓉不敢再多想什麼,匆忙上了軟轎。
透過軟轎轎簾的縫隙,冷軒蓉能夠看到竇皓維與樑三公子匆匆道別,樑三公子一點都沒有異樣,就彷彿那一瞬間說出冰冷話語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可就在冷軒蓉疑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什麼的時候,軟轎緩緩擡起,竇皓維轉身朝後面的軟轎走去,又是一瞬間,冷軒蓉茫然四望的時候,再次與樑三公子四目相對。
他的眼中,分明是野獸盯上獵物的瘋狂與冷酷。
冷軒蓉的心像是一下子被鋼爪鐵勾鉗住了一樣,她猛地閉緊了雙眼捂住心口彎下身子,不知過了多久,這口氣纔算是緩了上來。
軟轎顫巍巍前行,也許是竇皓維有了吩咐,所以這轎子走的很穩。微風透過轎簾吹進來,冷軒蓉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這時她才發現,自己臉上全都是汗水。冷軒蓉急忙從懷中掏出汗巾,一邊小心翼翼地擦着汗水,一邊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恐懼如同潮水一樣一波波奔涌而來,冷軒蓉甚至找不到能夠安慰自己的辦法。
樑三公子到底知道了什麼?他到底又爲何會知道她隱藏着秘密?殺他全家的明明就是賀笠靖,要說背後有人主使,那麼那個人也應該是丞相安龍義,可樑三公子爲什麼要將矛頭對準她冷軒蓉?
不管他知道了什麼,他都明顯是瞞着竇皓維的,冷軒蓉知道,樑三公子對竇皓維隱瞞事情,一定是因爲他怕竇皓維將事情透露給自己。到底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冷軒蓉死死攥着汗巾,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時她的表情有多麼猙獰。
回到驍瀚王府之後竇皓維不顧冷軒蓉的阻攔,執意去找了閻御醫。看得出閻御醫對帝師府這位小少爺也是寵愛有佳,沒過多久就隨着他來了。給冷軒蓉號脈之後閻御醫雙眉緊鎖告訴冷軒蓉她是受了驚嚇,冷軒蓉實在沒有精力去編藉口,便只能佯裝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含糊其辭的將這老御醫給答對過去了。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竇皓維也沒有深究冷軒蓉到底是因何受的驚嚇,他求着閻御醫留下了補身子的良方纔算是罷休。
然而,再好的方子也治不了冷軒蓉的心病,這一夜,她又合不上雙眼了。
衲巖縣發生的事情,冷軒蓉一遍遍回想,卻依然想不出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可越是回想,冷軒蓉就越覺得心裡堵得慌。
她的本意只是要對那樑秋榮復仇,可結果卻害死樑家全家。當“害死”這個字眼從冷軒蓉腦海中冒出來的時候,冷軒蓉差點驚坐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想到這個詞,她明明是在復仇,明明是對的,可爲什麼要說“害死”呢。她沒有害誰,沒有要害誰,她只是想討回一個公道,讓前世害過自己的人也嚐嚐同樣的苦果。
前世樑秋榮的所作所爲不是也害的她家破人亡麼?他害死了顏良大哥,害死了世上僅有的兩個關心她的人。冷軒蓉暗暗想着,難道今生我也讓他家破人亡就錯了麼?
沒錯。
冷軒蓉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沒錯。
樑三公子是一條漏網之魚,他本來也該死的。可這條魚是狡猾的,他離開衲巖縣之後,一定是千方百計的去尋找當初那些事情的線索了。他會怎麼做?如果我是樑三公子的話,我會怎麼做?
冷軒蓉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她努力的將自己放在樑三公子的立場上去思考這個問題。
當初要不是驍瀚王杜亦霖爲了查找安傢俬軍的線索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杜亦霖逼着樑秋榮查昌洪凱的事情,而這時賀笠靖又借查河工銀子的事情前來與杜亦霖對峙……
賀笠靖爲什麼會到衲巖縣來?
因爲有冷承戚這麼個巨大的威脅在衲巖縣中,還有那一封通過李渡恩轉交給賀笠靖的信。
那一封寫着同樣內容的信,也被放在了樑秋榮的書桌上。
那封信,纔是禍根。
冷軒蓉痛苦的蜷縮在牀榻上,她不敢去想,可一個個念頭卻像是硬生生在往她腦海中鑽一樣。
當初樑三公子不知道冷軒蓉身邊有曾顏良,所以他自然不會想到那封信是被誰放到樑秋榮書桌上的。可後來一切真相大白了,在衲巖縣的公堂上,冷軒蓉和冷承戚的真實身份顯露出來,那麼那封信的來源豈不是一下子就清楚了?這時再加上曾顏良露了真身,他這個從前的衙差對縣衙私宅又無比熟悉,能夠將那封信放到樑秋榮書桌上的,除了他之外,還能有誰?
該死!該死!
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爲什麼到現在纔想到?
該死!
冷軒蓉死死的攥着被子,任憑淚水從眼中流淌出來,她無聲的哭泣着,喘息似乎都變得無比困難了,心頭壓下來的石頭越來越重,不知道是懊悔還是恐懼,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無奈。
淚水衝不走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