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世能夠重來,我好想在君頤的前面遇到你,將你留在身邊。可惜,到最後我們還是錯過了。我知道你的心中一直沒有我,可是我見過你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雲錦,你說是不是前世,我負了你,所以今生才嚐盡了相思苦痛。”他握緊柳雲錦的手,如玉雕琢的容顏幾近透明,脣邊嫣紅的血跡刺痛了柳雲錦的眼睛。
“你前世沒有負我,是我前世對不住你!”她死死咬住嘴脣,卻也忍不住眼中的淚。
前世她助慕容閣逼宮,看着他從城樓上跳下。今生,眼睜睜看他爲了救自己,捨棄了性命。
淚珠滾落,滴在慕容玉精緻失色的眉宇間。
“雲錦別哭,我想你活下去,哪怕用我的命去換。”他吃力,斷斷續續地說着。
他想擡手爲柳雲錦擦去眼淚,卻再無力氣擡起手,只能輕輕握着她的手心,沙啞道:“雲錦,我想看你爲我跳一曲劍舞,可以嗎?”
這是他今生最後的心願。
最好不相遇,便可不相知。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驚鴻一面,劍舞花雨,她成了他心頭的夢,命中的劫。
可他不悔……只要她幸福!
“可以……”她嗓音哽咽,幾乎說不出話。
荒原之上,亂軍叢中,誰在起舞,只爲了一段飄渺無望的感情,一段無所寄託的相思。
寒月刀光,逐月追星。
女子翩躚而過,驚豔了他的歲月,暈染了他的韶華。
慕容玉捂着胸口,手腳開始漸漸變得冰涼,視野中起舞的女子籠上了迷離的光輝,一如當年,是他心頭褪不去的硃砂。
她足尖點地,淚灑天地,開始旋轉,刀刃閃過快如流光彩練,荒野中的蒲公英被刀風捲起,宛若當年的飄絮,歲月中的寒雪。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角自始至終都帶着滿足的笑意。
一曲舞罷,蒼藍色的天幕間細碎的蒲公英落下,靜謐安詳,落在他姣好動人的眉宇間,叫人不忍心拂去。
“慕容玉不要睡去!”她俯身抱緊他,嘴脣顫抖地貼上他展開的眉宇。
慕容玉動了動身子,用最後的力氣,淺笑着對她說:“雲錦,我從未想過問鼎天下,如果有那麼一刻想過,只因天下間有你。我只是想擁有你而已!雲錦不要怨我,只要我死了,王家軍再不會與你爲敵……能死在你的懷中,我真的很滿足。”
溫潤如璧的眸子泛起世間最柔和的光暈,他望着漫天飄揚落下的蒲公英,緩緩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慕容玉——”她抱着他逐漸冰冷的身子,在蒼藍色的天穹下,在寂寞屍骨的曠野間,發出一聲足以叫天地失色的嘶喊。
戰場上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廝殺,望着這一幕,心中動容。
世間至痛,莫過於與子成說,送子入葬。十年生死,陰陽兩隔,茫茫無望。
崑崙奴走來,在柳雲錦的面前跪下身子,伸出了手。不管他的主人是死是活,他都要帶他走,將他帶到山清水秀的地方,讓他安靜地沉睡,這也是慕容玉生前的願望。
柳雲錦雙眼赤紅,似是凝了硃砂丹墨,聚了世間最濃烈的恨意。
她寧可那一箭射在她的身上,此生,她欠慕容玉的種種是再也還不清了。
崑崙奴跪着,高大的身形一動不動。
柳雲錦抱着他的手在顫抖,許久,只能聽見荒原上風吹荒草的聲音。
懷中的人眉眼溫潤如畫,只像是睡去。
“將他帶去山清水秀,無人打擾的地方!我欠他的一切,來生必定還上!”柳雲錦死死地忍着眼淚,脣角一直在輕顫。
她將慕容玉交到了崑崙奴的手中,握着手中的寒月刀,像是一陣風,快得叫人看不清楚,已從荒野間掠過,飛向了不遠處高地上的馬車。
只聽見風聲,隨即是破空而過的聲音。
幾百御林軍反應不過來,柳雲錦已從他們身上踩過,落入柳雲熙的馬車之中。
極快,極狠,沒有猶豫的一刀。她砍下了柳雲熙的手。
柳雲熙手中的弓弩甚至還沒來得及放下,就隨着斷手一起掉落在了地上。
“啊——”一聲慘叫響徹荒野。
柳雲錦極冷地看着她,“我不會殺了你,殺了你只是便宜了你!柳雲熙你該常常鬥獸的滋味,像個畜生一樣苟延殘喘地活下去。”
柳雲熙的感官都被劇痛充斥着,無心去理解柳雲錦話中寒意。
坐在一旁的慕容閣看着地上血淋淋的斷手,驚慌走音地大叫起來:“快點護駕!抓住她!殺了她!”
慕容閣從椅子上滑落,跌跌撞撞向皇城內跑去。
赤紅的雙眼不停的模糊,似有無盡的眼淚藏在其中。
柳雲錦咬着染血的刀刃,撕開布帶綁在眼睛上。
幾百御林軍看到她如此動作驚疑不定,被圍在其中的女子,殘酷芳華地笑了起來,“他死了!你們就全都下去陪葬吧!”
一瞬間刀影揮起,如雷霆擊落,如流光飛虹。
寒月刃出,百人爲祭。
有血濺落在她的臉上,染溼了她眼前的布帶,她不停。
一路揮刀砍下,用盡畢生所學,丹田之內是幾欲脹開的內氣。
刀尖的血流入她的手心,*溼滑,讓她幾次握不住手中的寒月刀。
“快跑!”
“這女人似是入魔了!”
“她這是在屠殺!”
一片嘈雜之中,驚恐奔逃的聲音不斷響起。
手起刀落,她只聽見血肉被刀分開的聲音,像是世間最美的聲音。
絕豔的面容上染着血跡,宛若畫屏上暈開的硃砂墨跡。她舔了舔,露出顛倒衆生的笑意。
慕容玉死了!這些人憑什麼還能活着……
不如全都屠殺乾淨!用血染開冥道上的彼岸花,引導他的亡魂進入往生。
直到荒野之中恢復了寂靜,再無人求饒,再無人哭喊,再無奔逃的聲音。
一共三百具屍體,一具不多,一具不少。
她跪在地上,將寒月刀刺入血紅的泥土,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
強行在一瞬間聚起全部內力,她的丹田如同火燒一般,這股灼熱燒着她的四肢百骸,經脈各處無一不痛。
一口腥燥的血涌上喉嚨,她死死咬緊牙關,拼死凝着最後一股力量。
有腳步聲向她走來,她拔刀而起又是一揮,卻被人更快地握住了手腕。
“丫頭……”有人在叫她,清冷醉人的聲音像是清泉,將她從極致的痛苦憤怒深淵中解救出來。
“阿頤!”她叫他的名字,絕望的,孱弱的,脣齒間涌出血跡。
他知道慕容玉的死對小丫頭打擊極大,不讓她發泄出來,只怕這股怒煞會傷了五臟六腑。
君頤一把奪過她的刀丟在地上,解開了她眼睛上的布帶,她眼中的赤紅不退,不斷有溼潤的眼淚溢出。
“丫頭看我,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他捧着柳雲錦的臉,幫她仔細擦去臉上的血漬,“你還有我……”
是啊!她還有君頤!能陪伴她一生,分擔她喜怒哀樂的人。
兩行眼淚猝不及防地涌出,打溼了他的手心。
“錦兒別哭!”他將她緊緊摟入懷中,傾國的眉眼間凝着疼惜,“這一次我要感謝慕容玉,若不是他,我可能就會失去你。”
如果失去她,他說不定會瘋。
屠戮了這些人怎麼夠?他要天下爲葬!
她靠在君頤滿是寒香的懷中,痛快哭了好一會,才覺得胸口那股要讓她窒息的悲憤散去了些。
恢復理智之後,她問道:“慕容閣他們抓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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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抓住了!我只讓你在城外拖住他們,沒要你以身涉險!”君頤撫着小人兒發顫的身體,有些責備,“皇宮盡數已破,宮中無留一個活口。”
先破後立,不把陳舊的桎梏打破,就無法建立新的秩序。
一會慕容武策馬而來,馬後牽着三個人,分別是柳雲熙,慕容閣和柳世誠。
柳世誠趁亂逃跑,結果剛一入皇城就被君頤手下的軍隊抓住,扭送到了慕容武這裡。
慕容武望着他們,眉眼間春風得意,拱手道:“多謝王爺幫忙!等我登基之後,定然重謝於王爺。至於這三個人,王爺打算如何處置?”
這三個人當中,其中有兩個都跟他的王妃有關係。
“女兒你去求情饒過我吧!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纔會做下這大逆不道的事情,都是你妹妹慫恿我的!女兒,你奶奶還在院子裡面等着,若我死了,誰給她養老送終啊!”柳世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道。
柳世誠身邊的柳雲熙,斷手已經隨意包紮過,如今臉上的面紗也掉了,灰頭土臉地被拖在慕容武的馬後。她知道自己跟柳雲錦積怨已深,就算自己求饒,柳雲錦也不可能放過她。
柳雲錦目光冷漠至極地看了他一眼,“誰說要將你殺了?”
柳世誠剛一露喜色,就聽柳雲錦冷冷道:“柳家參與謀逆之事,妄圖謀權篡位。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留有仁慈,將柳家合戶流放赤地,永不得回!”
柳世誠臉上的喜色又變爲了灰敗,赤地極遠,酷熱難耐,寸草不生,他們流放過去就是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