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主子,近些日子可有做過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玉嬤嬤在椅子上坐下,俯視着跪着的春香。
春香顫抖不止,就連說話的聲音都異於平常。
“我……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麼?”她不管這宮婢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她必須從她嘴裡問出些話來,哪怕是屈打成招。
“翠雲先給她幾下子,讓她好好想清楚!”玉嬤嬤冷眼睨着她。
翠雲上前揪住春香亂躲的身子,“啪啪”幾聲脆響,打得春香淚流滿面。
“還不知道麼?”玉嬤嬤繼續問她,“再不老實回答,就拔了你的指甲,在你身上扎針了!”
春香癱坐在地上哀哀哭泣,抹了眼淚道:“前幾日下午,我家主子將我一個人留在秀女院裡,不讓我跟着伺候,似乎是去見了什麼人。”
見玉嬤嬤不爲所動,春香一頭撞地,“女官大人您就饒了我吧!我就知道這些事情,所有知道的事情,我都招了。”
“當真是見了什麼人?”玉嬤嬤似信似疑。
爲了保命,春香添油加醋道:“回稟女官大人,我家主子當天很早出去,很晚纔回來。而且回來的時候,奴婢瞧她臉上的神色很是醉人呢!像是……像是……”
剩下的話,春香不敢說。
“很是醉人?”玉嬤嬤若有所思地笑出聲來,“難怪說她是金鳳凰,原來身後還有人相幫扶。”
“女官大人可以放過奴婢了嗎?奴婢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春香小聲哀求道。
玉嬤嬤笑看着她,“傻孩子,怎麼能將你放回去呢!你把知道的事情都說了,你主子怎麼可能會放過你。”
春香一怔,露出欲哭無淚的表情來。她現在裡外不是人,各個都容不下她。
“好生在這裡待着吧!等事情查明之後,自然會放你出去。”玉嬤嬤站起了身子,留了一個女官在這看着她。
秀女院中,柳雲熙有些心神不定。
春香出去幫她去司衣局送件衣服而已,竟是送了一個下午都沒有回來。
她心中有種極不好的預感,春香怕是出事了。那麼,她和慕容閣的事情會不會被抖出來?
後宮私通是誅九族的死罪!柳雲熙越想越怕。
靈嬪回秀女院看之前的姐妹,遇上了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轉的柳雲熙,忍不住掩脣道:“這不是柳家小姐嗎?妹妹,現在可是出名了,整個皇城都知道柳家二小姐是隻‘金鳳凰’。”
什麼金鳳凰?
柳雲熙蹙着柳眉望她,“你在胡說什麼,什麼金鳳凰?”
出名本是一件好事,但從她們這些秀女幸災樂禍的表情來看,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妹妹是不知道嗎?”靈嬪一幅看好戲的驚訝模樣,“那句詩是怎麼念來着的?”
身旁一個拍馬屁的秀女,搶先一步道:“將軍府中不算大,藏着一隻金鳳凰。絕色佳人世難尋,將軍府中排老二。”
“皇后娘娘已經是金鳳凰了,你算個什麼?還想染指鳳位麼?”靈嬪極不屑地笑了起來。
柳雲熙聽她念完之後,手腳發顫,她怎麼入宮之前沒有聽過這樣的詩?
是柳雲錦!一定又是柳雲錦那賤人在後面耍陰招地害她。
金鳳凰!金鳳凰!柳雲熙眼前發慌。
皇室裡面已經有了一隻“金鳳凰”,這首禍亂人心的詩出現,只會攪得皇家不得安生。
是柳雲錦想捧殺她,藉着皇太后,王后這兩人的手,逼得她在後宮中無法立足。
忽然間,柳雲熙有種仰天狂笑的衝動。她費盡了心思,製出了弩箭,塗了毒藥,將柳雲錦扔下了山崖,這些法子全都用上,竟還沒有將她趕盡殺絕。
真是天要亡她!
她讓慕容閣強佔了柳雲錦,不知他有沒有得手。那個賤人就像是踩不死的小強,永遠都在她眼前亂晃。
靈嬪瞧着柳雲熙面色古怪,假仁假義問她,“你不會是被嚇傻了吧?是否要宣個太醫過來幫你瞧瞧?”
另一個秀女上前一步抓住靈嬪的手,“用不着娘娘好心,人家可是‘金鳳凰’命大着呢!哪裡需要我們這些人的關心。”
柳雲熙擡眸,陰冷地掃了過去,嚇得那些秀女們不敢再嘰嘰喳喳。
等柳雲熙進了屋子之後,門外原先被嚇住的秀女都撒氣似地叫罵起來,“瞪什麼瞪!不過跟我們一樣都只是秀女而已,真以爲自己當上皇后娘娘了?”
回了屋子之後,柳雲熙發瘋似地把東西扔了一地,用腳死命地踩。
她費盡心思入宮,到頭來依舊什麼都不是。
她以爲自己是個現代人,就能一路宮鬥扶搖直上,但現在她發現沒有身家背景,沒有皇帝寵愛,她就像是宮牆牆根下的野花,永遠照不到陽光,跟這些蠢笨古人爲伍,沒有出頭之日。
不該是這樣的!她的命運不該如此平凡!
柳雲熙從嘴裡發出淒厲哭號聲,她不甘心。
心中有個念頭涌出,她要出宮,立即馬上就要出宮!出宮之後,就一刀要了柳雲錦那賤人的命。
自己的不幸,都是因爲那個礙事的賤人。
在柳雲熙滿心怨恨,不得安生的同時,柳府之中也不太平。
柳世誠從外面喝得醉醺醺回來,回了月荷院之後,又嫌月荷伺候他不夠殷勤周到,當即抓了月荷的頭,狠狠給了她幾耳光。
打得月荷滿心害怕委屈,顧不上擦嘴邊上的血就躲到了老夫人的賢芳院裡。
柳世誠不依不饒仗着喝酒壯膽,一路也追去來了賢芳院。
推門進去的時候,月荷正伏在老夫人的膝頭上嚶嚶哭泣,柳世誠見她在哭,嘴裡越發不饒人地罵道:“賤蹄子,你有什麼好哭的?我是一家之主,打你還不應該嗎!”
老夫人聞着他滿身酒氣,怒斥道:“大晚上的,你在這發什麼瘋!”
“發瘋?”柳世誠面色猙獰道:“我沒有發瘋!都是因爲後院那賤種,害得老子我丟盡了人。”
“這是什麼話?”老夫人直皺眉頭,對身邊許嬤嬤吩咐道:“去給老爺熬一碗醒酒湯來。”
“都是那賤種和四皇子不清不楚,現在朝中人都在笑話我。”柳世誠揮着手,踉蹌不穩道。
老夫人問:“笑話你什麼?”
“笑話我們柳家心大。大女兒想要一女侍兩夫,二女兒想要變成鳳凰,當上皇后娘娘。”柳世誠通紅的臉上,青筋暴跳。
老夫人氣道:“不過是些沒影的話,那些人是見不得我們柳家好,纔會這麼亂嚼舌根。”
“不是!”柳世誠大着舌頭辯解,“都是因爲後院那賤種!是她害我被人戳脊梁骨。熙兒本來就是要當鳳凰,要成皇后的。而她不同,她一出生起就是卑微庶女,眼高於頂。天大的福氣跟三皇子訂了親,她呢?她居然去酒樓跟四皇子幽會,被人扯碎了衣裳,現在滿城人都知道了!”
“真有此事?”老夫人皺眉心憂。
月荷想幫大小姐說話,但臉上剛捱了打,她還是忍了下來。
“你是我親孃,我能騙你?好多人都是親眼所見,說柳家大小姐被扯破了衣裳,身上青青紫紫,連胸都露出來了。我看這婚事是成不了了!側妃沒過門,三皇子就已戴上綠帽了,是個男人誰忍得了?”柳世誠恨得咬牙。
老夫人大驚失色,怒其不爭道:“那丫頭真是好糊塗的東西!能嫁給三皇子是她修了幾輩子的福氣,竟被她給糟蹋了。眼下只能我們先一步退婚,保住天家的顏面。”
月荷忍不住小聲道:“大小姐並非輕浮的女子,其中恐有誤會。三殿下還未來府上說退婚的事情,不若再等等。”
柳世誠剛要出聲訓斥,就被老夫人搶了先,“就算不是她自願的,也無法了,她都被四殿下強要身子了,哪還能許給三殿下。發生這種事情,三皇子哪還會上門來,真是丟人至極。明日,你就上奏給皇上,讓皇上解了這門親事。”
海潮夜約約,川露晨溶溶。
昨夜小樓夜雨,纖草間的晨露還未消去,就有人領命來了墨玉軒,讓柳雲錦去賢芳院一趟。
柳雲錦換了流蘇掐緞的紗裙,領着環玉,環玉兩人去賢芳院拜見老夫人。
只是這麼早就過來請她過去,多半並非好事。
老夫人也剛起榻不久,嘴裡含了清茶漱口,見柳雲錦過來披了衣服就走出了內室,在四方椅上坐下。
另一面,許嬤嬤將熬好的小米粥,一碟子醬酸小菜,和香油拌過的萵苣絲都端了上來。
清淡簡單的早膳擱在面前,老夫人卻沒有動筷的意思。
目光落在柳雲錦的身上轉了一圈後,猛然道:“跪下!”
這一聲厲喝將完全沒有意料到的環珠,環玉兩人都嚇了一跳。
柳雲錦微微擡了脖頸,不懼不怒地望着老夫人,目光淡淡問道:“奶奶這是什麼意思?”
老夫人不回答,只繼續厲喝:“我讓你跪下,你聽到沒有!”
許嬤嬤一個勁地給柳雲錦使眼色,讓她服個軟,先給老夫人跪下。百行孝爲先,身爲晚輩,不管有理沒理,都必須敬重晚輩纔是!
柳雲錦眼神同樣冷厲,從袖中掏出東宮令牌扔在老夫人的腳下,“奶奶想要懲治人,也要先說出個由頭來。”
換做以前,她或許會息事寧人,遵守孝道地給老夫人跪下。但從雲煙寺回來之後,她忽然明白,偌大的柳家裡毫無親情人性可言,這些人都是一羣專於算計的白眼狼。
只要有利可圖,任何人都可以犧牲掉。
她若固守愚孝,說不定還會再將命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