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擦黑,柳世誠便來到了春華院中,一路風塵僕僕,就連身上的朝服都還不曾換下。
換做以前,見柳世誠這麼迫不及待的來見自己,何氏早就樂開了花。但現在後院裡還藏着一個狐媚子,柳世誠的急不可耐,只讓何氏透心涼。
她扯了扯手中的帕子,才讓自己沒有發作出來。
雲熙說了,男人就像是手中的紙鳶,不能拉得太緊,也不能放得太遠。只要這根線握在她的手裡,這面紙鳶就永遠歸她所有。
其他的那些鶯鶯燕燕不過是吹過的風,能讓紙鳶起伏,卻也脫離不了她的手心。
心裡默想了這番話之後,何氏陰沉的臉色緩和了許多,嘴邊也多出了笑意。
“夫主,你都好久沒有來見過妾身了。妾身還以爲夫主把我給忘了……”說着,何氏絞動着手裡的繡帕,說不盡的委屈可憐。
燈影下,何氏的臉微微擡起,正好能讓人瞧見她眼底晶瑩的水色。這幅欲說還休,欲哭還止的模樣最能打動男人的心。當然這些都是柳雲熙教她的!沒有一個男人會真心愛上一個悍婦。
柳世誠只覺得今天的何氏有些特別,好久都沒有見過她這幅小女人的樣子了,雖不及趙姨娘的柔婉嬌俏,但比往日的兇狠潑辣要好很多。
看見何氏這幅婉柔的樣子,他就不由想起他們新婚的那幾日。何氏願意下嫁給他,雖會擺大小姐的架勢,但對他也是千依百順,那樣的時光現在想來也是無比的甜蜜。
“夫人你說什麼呢!”他伸手將何氏扶了起來,還仔細地幫她擦了擦淚花,“我怎麼可能把你忘記,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疼你愛你還來不及呢!”
“夫主你好久都沒有對妾身說過這些話了……”何氏嬌嗔一句,徑直靠進了柳世誠的懷裡。
兩個人如漆似膠,好好訴了一番衷腸。
掌燈之後,下人便來佈菜,晚膳極是豐富。酥脆鴨,糖醋豬蹄……每一樣都是柳世誠愛吃的。
“夫主妾身敬你一杯。”何氏盈盈笑道,保養得宜的臉上露出嬌媚動人的紅暈。
她身上的穿着,臉上的妝容都是柳雲熙幫她重新打理過的。香腮上點了一抹胭脂,顏色正好,看着便如少女的羞紅一般。
柳世誠看了她一眼,只覺得今晚的何氏格外好看,雖然比趙姨娘大出了一輪,但現在看來比趙姨娘也差不了多少。
看着柳世誠將酒水喝盡,何氏嘴邊的笑容格外豔麗動人。
戴着指套的手指尖從酒水上劃過,她同樣一飲而盡。呵呵,這酒水裡可是加了藥的。她要柳世誠今晚離不開她的身子,對她言聽計從,最好一次就能再懷上一個孩子。
喝完酒之後,柳世誠的目光落在了何氏的身後,身後佈菜的丫鬟長得甚是普通,不是他早上看見的俏麗少女。
遂問道:“那個穿着湖綠色的丫鬟去哪了?”
何氏爲他夾菜的手一頓,盈盈的笑容停駐在了嘴角上。
柳世誠發現自己失言,何氏難得和顏悅色。若是何氏善妒的性子發作起來,他完全受不了。
一時間氣氛變得尷尬起來,溫存不在。
“爲夫有些不勝酒力,說錯話了……”柳世誠打了個酒嗝掩飾道。
何氏沉默了一會竟也沒有發火,脣邊笑意依舊淡淡的,像是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麼。
就在柳世誠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何氏提道:“夫主說的可是翠蓮?我見那丫頭生得不錯,性格又溫和體貼,就讓人開了臉留在後院呢!若是夫主喜歡,明日就可以騰出一個院子來,封爲姨娘。”
一聲脆響,柳世誠手中握着的酒杯跌在了地上。他是在做夢吧!
瞧柳世誠這幅模樣,何氏笑得越發賢良,“夫主怎麼的這麼吃驚,以前是妾身做的不對,以後定會多多體諒夫主。我們柳府裡子嗣單薄,確實該多添幾個姨娘。”
桌子的檯布下,一塊上好的繡帕,幾乎要被何氏給撕碎了。
“夫人的話可是當真……”他結結巴巴問道,依舊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何氏的性子怎麼突然轉變了?
“當然是真話!難道妾身還會騙你?”何氏殷勤道,“夫主多吃幾塊肉,妾身瞧着夫主這幾天奔波勞累都瘦了呢!趙姨娘也真是的,怎麼不知道伺候夫主好好用膳。”
柳世誠機械地吃着,又驚又喜的滋味籠在心頭,讓他有種雲裡霧裡的感覺。在何氏的哄勸之下,將一壺酒都喝乾淨了。
多了一房美妾他怎能不喜?更喜的是善妒如虎的何氏,竟然親自將女人送上他的牀榻。以後他的日子要賽過神仙了!
不一會,一種火熱的感覺燒遍了他的全身,下面更是堅硬如鐵。
“夫人時辰不早了,我們也該休息了。”說着雙手將何氏抱了滿懷。
他身上的氣息滾燙,何氏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被他抱着就軟了身子,像是一灘春水般躺在柳世誠的懷裡。
“夫主今晚你哪都不許去,妾身可是思念了你許久了呢!”說罷,何氏就將自己的紅脣印了上去。
頓時,乾柴遇到烈火,整個屋子中都是一片旖旎春景。
暮色一點點沉了下來,柳雲錦也從平善堂走了回來。老太太自然留她下來用膳,臉上笑容慈愛叫人看不出真心還是假意。
但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柳雲錦都不會留下。墨玉軒裡面還留着兩個眼線,要是她天黑都不回去,只怕她們就要去春華院或是暖香閣裡查探了。
最終她以吃不慣素齋爲由,帶着桃兒別了老夫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老遠就看見鶯歌,燕舞,兩個人在那裡探頭探腦望了。
“兩個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沒安好心!”桃兒咬牙道,小臉揪成了一團。
這麼容易就被人瞧出的細作,何氏挑人的眼光真是有待提高。柳雲錦只是笑笑,不加評論,幽然如雪的眸子卻是洞若明火。
她帶着桃兒剛一踏進屋子,鶯歌,燕舞就迎了上來。
鶯歌扯着笑問道:“小姐這是去哪了?這麼晚纔回來,差點就要錯過晚膳了。幸好我和燕舞兩個人去廚房裡,讓那些下人多留了一份。”
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睛在柳雲錦的臉上逡巡不定。
“你們有心了!”柳雲錦笑了笑,似乎沒有發覺鶯歌落在自己身上刺探的目光,“只是和主母,妹妹多說了幾句話,沒想到這麼快就天黑了。”
燕舞將飯菜捧了出來,聽到柳雲錦的話之後,只覺得她在說謊。忍不住試探道:“我聽說小姐一向不喜歡夫人和二小姐,怎麼會和她們說這麼久的話?而且我剛剛瞧見小姐是從旁邊林蔭小路回來的,要是從春華院中出來,怎麼會走那條路?”
這陰陽怪調的話讓桃兒經不住要還口,卻被柳雲錦拉住了。
她靠在藤椅上,青絲垂落,露出潔白的面容和那雙剔透無暇的眸子。目光很透徹又很冰冷,像是藏了一把刀,輕易就能割開僞裝的面具。
“想不到你們這麼關心我,連我和夫人,二小姐的關係都是一清二楚。就連我從哪條路回來,都看得仔仔細細。這是要向誰去稟報嗎?我聽說你們剛入府不久,怎麼連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對上這銳利如刀的目光,燕舞心裡咯噔一聲,暗恨自己剛剛說漏了嘴,留下這麼多的破綻。
鶯歌比起燕舞要靈巧善言許多,立馬口風一轉,“我們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對府裡的情形很是瞭解,不然也不會送到大小姐的身邊伺候了!燕舞她嘴笨不會說話,我們是擔心大小姐,纔會注意着大小姐的一舉一動。哪會向誰稟報,不過是一片好心罷了。”
桃兒盛了熱飯放在了柳雲錦的面前,菜也都擺好在了桌上。
一眼看去就知道,她們讓廚房留下的飯都是些剩飯剩菜,是大夫人和二小姐挑剩下的。難爲她們還能厚臉皮的邀功,說她們是盡心伺候。
盤子裡還有幾塊不錯的肉食,想來今晚柳世誠可能會留宿在何氏那,所以廚房裡做了幾個好菜。
趙姨娘纏得了他一夜,一夜過後,柳世誠照樣還是得去何氏那兒。只因何氏的身份和她背後的氏族,要是氏族不在了,柳世誠只怕不會再多看她一眼。
在利益面前,情愛太輕,就像這桌角上的灰塵,輕輕一吹就散了。
捧着白瓷的碗,柳雲錦俯首吹了吹油花才淡淡道:“難爲你們一片好心,倒是我不對了。”
“豈敢……”鶯歌躊躇道,不敢再多言。
晃動的燭光下,那白玉一般的面龐,一半映襯在光影中,一半埋沒在黑暗裡。像是並蒂開出的兩朵花,一明一暗,一黑一白。
幾分勾魂,幾分莫測。
鶯歌只是稍稍看了一眼,就慌忙移開了視線。這個女子和傳聞中的不一樣,她根本不是個草包,也不自大狂妄。
不過是豆蔻年華,少女身上卻有一種鬼魅莫測的魔力,讓她不敢多說,不敢多做,生怕一步踏錯,落得身死的下場。
用完晚膳之後,柳雲錦看了門外一眼,轉向了身邊伺候的桃兒,“將門外的燈籠點上,今晚會有人來。”
霸住男人只一個晚上就被何氏又重新搶走了,趙姨娘怎麼會甘心?
說來趙姨娘和何氏很是相似,不光是幾分相似的外貌,就連嬌蠻火爆的性子也是實打實的相似。只是命不同,一個是鳳凰命,一出生就是何家的嫡女。一個是麻雀命,藉着幾分相似,倒也踩在了其他姨娘的頭上。
但到最後,誰是鳳凰,誰是麻雀,還說不準呢!
看來柳世誠對何氏還是有幾分真心的,這樣一來,與何氏相似的趙姨娘用處就更大了一些。
月光下,柳雲錦的眸子微微發亮,如同深潭。
暗地裡,鶯歌和燕舞交換了一個眼神,她們都不知道大小姐在搞什麼鬼。
鶯歌搶着去幫桃兒點燈籠,想要藉機套些話出來,卻被桃兒擋住了。
柳雲錦有些無奈,桃兒這小丫頭無比單純,什麼事情都擺在臉上。鶯歌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她以爲桃兒知道什麼。但桃兒這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卻是什麼都不知道。
“走開,不要你幫忙!”桃兒將鶯歌一推,滿臉的嫌棄,自己將兩個燈籠都點了起來。
鶯歌和燕舞已經無事可做,但誰都不肯離開,她們想要看看今晚來的人到底是誰,到時候可以向主子彙報。
“你們下去,這裡不需要你們伺候了。”柳雲錦也不看她們,只是望着那兩隻晃悠悠的燈籠。
“這怎麼行,我們是小姐的貼身丫鬟,要寸步不離的伺候纔是。”燕舞堅持道。
柳雲錦不再說話,雙手交織着墊在腦後,姿態說不盡的優雅,甚至帶着幾分雍容的氣勢。
桃兒叫了起來,“沒看見小姐討厭你們嗎?還站在這裡做什麼!連主子的話都不聽,明日我就去告訴管事,直接把你們調走……”
鶯歌聞言拉住了燕舞的手,假如真的被調走,她們就是功虧一簣了。不僅任何賞賜得不到,還會被狠狠責罰。
想着,鶯歌有些怨恨起來。燕舞怎麼這麼笨,一點都不懂得人情世故。要不是她聰明伶俐,早就被大小姐看穿了。
“小姐不要動氣,我們這就下去,我們在外面守着,有任何吩咐只管叫我們。”鶯歌乖巧地行禮,拉着燕舞走出了屋子。
閉眼休息的柳雲錦睜開了眼睛,“倒是個聰明的,可惜跟錯了主子。”
表面上是應承了她的話,背地裡仍是行監視之舉。到門外守着,誰來了她們兩人是第一個看見。過會子,說不定趁着自己不叫她們的空當,還能再往返春華院一趟,當真是好算計。
她明明知道這些,卻也不能開口指責,也無法將她們趕走。
這兩個釘子,越看越是礙眼。索性,柳雲錦重新又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