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了一日的宅子終於安靜下來,只大老爺們還在前院吃酒說話,後院的正房,田家的婦人都在那吃茶。
“那袁秀才長得一表人才的,莊姐好福氣了。”吃飽喝足的田懷芳笑呵呵地道,又看向羅氏問:“三弟妹,你說是不是?”
羅氏擡頭,淡淡地笑了笑:“那是自然的。”
“大嫂是了了一個心願了,說起來,我們文茹文媛都大了,也是到操心的時候了。這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這話可真沒說錯,小時候怕着養不大,大了又要操心親事。哎,我家兩個蒲柳之姿,也不知將來有沒好沒個好福氣。”田懷芳長嘆了一聲,眼睛直勾勾看着羅氏。
羅氏只顧低頭看着懷中的閨女,壓根沒看到田懷芳看過來的炙熱眼神,也沒想到大姑的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田敏顏就坐在羅氏身邊,本就對田懷芳的心思有所察覺的她此刻聽了更是提高了警惕,眼睛眯了起來。
最好別打那主意,否則,弄得難看了,大家都不好看。
再看黃文茹她們,都羞紅着臉低下頭,一副小女兒嬌態。
“娘。。。”黃文媛嗔了一聲,哪有當孃的當着閨女說親事的?
田懷芳見羅氏看也不看她,心裡暗恨,對田懷蘭使了個眼色。
田懷蘭聞音知雅意,立即打着趣道:“大姐也太謙虛了,我倆姨甥容色這麼周正,又是城裡長大的,整一大家閨秀,將來求親的人可多着呢,還怕尋不着如意佳婿?”
大姐的心思,昨兒就跟她透露了,自家的孩子還小也爭不得的,而且,將來就是要配也還有個小五呢。她和大姐向來親厚,也不怕幫一把口,這還有爹孃做主呢。
“我也不求啥的,就盼着給她們尋個知根知底的,將來也不怕被欺了去,那我也放心了。”田懷芳呵呵地笑道。
“那可得在身邊尋個了,大姐,從前當數你光景最好,你三歲就開始給她們姐倆攢嫁妝,想來定是豐厚極了,將來嫁的夫家可有福氣了。”田懷蘭笑眯眯地透了個氣。
“也不算得豐厚,比是比不得莊姐的,但也不差了。”田懷芳一臉的謙虛,可言語裡不無得瑟。
看着兩姐妹你一言我一語的演着二人轉,田敏顏冷笑不已,不經意的看到李氏那耳朵都豎起來,雙眼發着青光,心裡一動,嘴角邪邪地勾起。
“知根知底的就容易尋了,別說遠的,就說近的,咱這多侄子,你就隨便選一個唄。我家元寶還小着,要不,我都想讓她們表姐弟來個親上加親吶。”田懷蘭的大嗓門嚷嚷道。
黃文茹兩人是聽不下去了,嬌嗔一聲,兩人相攜着跑了出去,田敏顏覺得田懷芳這兩人簡直就是一奇葩,還有當着閨女把話說得這麼明顯的,也不怕遭了腌臢閒話。
而眼見兩姐妹都跑了,田懷蘭沒了顧忌,更是加了一把猛火了,笑說道:“旁的人不說,我瞧着瑞哥就不錯,剛剛對答新郎那是朗朗上口的,這讀了書了果然就不同了。三嫂,要不你和大姐來個親上加親吧?我瞧着他和媛丫頭一動一靜的性子,纔是兩人又有說有笑的,看着就極相配,旁人都以爲他們是一對兒呢。”
她的話一落,全場安靜,羅氏的手握成拳,唰地擡頭看向田懷蘭,眼神凜冽,有些惱怒和憤恨。
好哇,她當是啥,原是在這裡等着呢!
新仇加舊恨,去年這女人害自己早產,差點一屍兩命,她躲着不見,自己也沒找上門,如今,她又上來招惹,而且,算計的還是自己的兒子。
真是老虎不發威,還當自己是病貓呢!
當下,羅氏朝着田懷蘭冷笑道:“什麼親上加親,什麼一對兒,這話也是你能說的?我瑞哥還是個孩子,將來還要考功名,二姑奶奶你說的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我瑞哥和表姐私相授受有首尾嗎?”
羅氏一出口,就是毫不客氣尖銳的斥責,半分薄面也不給,再加上她凜冽冷厲的目光,田懷蘭的笑臉僵住了。
“二姑奶奶也是當母親的人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難道都不用腦子?這種話傳出去,別人如何看待我瑞哥?和表姐曖昧不清,將來若是他考功名因此而被人說他品行有虧,豈不冤枉?二姑奶奶你到底什麼居心?要陷我瑞哥於不義。”
羅氏的突然發作,讓田懷蘭羞紅了臉,隨即臉色發白,看着羅氏半句話也說不得,抖動着脣,想要辯駁,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在座的人,誰都沒想到羅氏會這麼尖銳,畢竟這是親友間的閒話,也算是彼此之間的一種試探。
這樣的試探在婦人間是比比皆是,若是對方有意,自然會應的,彼此透個底。若是無意,那也會把話題岔開去,卻不想羅氏會這麼的冷冽尖銳。
她們卻沒想到,孩子是羅氏的底線,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算計到她的孩子身上,更別說,玩算計的,還是田懷芳兩姐妹。
若換了其它人這樣試探,羅氏或許會岔開話題去,可明顯的,田懷芳她們就是打田敏瑞的主意。
她的長子,娶誰,都不會娶這兩姐妹的閨女。
羅氏意有所指的話讓田懷芳的臉色很不好看,卻也知道這不是鬧不快的時候,便笑着道:“三弟妹你作什麼呢,小妹她就是說着玩兒,你也是着相了。兩孩子還小,又是表姐弟,沒的你說的那般嚴重。什麼親上加親,兩孩子的性子現在也看不出來,這都是以後的話呢,你也是白惱了。”
“大姑奶奶,話可不是這麼說,自古男女七歲不同席,媛丫頭也十三歲了,當知道男女大防,別讓人算計去了,省得名聲被傳壞了,將來不好說親。”羅氏冷冷地道:“我瑞哥,要有那點子心思,旁的不用說,我直接打死了事,省得心思不正,自毀了日後前程和自身名聲。”
這話說的,也太重了,只差沒說黃文媛不知羞恥了,饒是一直當和稀泥很是專業的田懷芳也是臉色黑沉,抿着嘴不說話了。
氣氛很靜默,也很尷尬,羅氏可不怕關係弄僵,反正自早產那事出了後,她對這些小姑什麼的就再不抱任何親厚的希望了。
從前就對她冷言冷語,看不上眼,如今見自己日子過好了,就緊着來算計,這算什麼?泥人都有三分性呢,更別說,你算計的是自己的孩子。
江氏一直沒有說話,現在見兩個女兒都吃癟敗在羅氏手下,臉一下子拉的老長,冷道:“咋了老三家的,如今你有兩銀子就作起來了,當着我老婆子的話就教訓姑奶奶起來了?親上加親有啥不好的?我老婆子就瞅着頂頂好。”
這羅氏,難道還嫌媛姐配不上瑞哥麼?什麼東西,自以爲有兩銀子,就富貴起來看不起人來了?
“老太太,我兒只是個鄉下野小子,這親上加親,我兒配不上,我們家只有三分地,也供不起一尊菩薩。”羅氏看着江氏漠然地道。
噝的一聲,衆人都抽了一口冷氣,就連只吃茶看戲的陳氏也看向羅氏,也太大膽了,竟然敢當面駁老太太!
羅氏見了她們的神色,心裡冷笑,說她不小孝不賢麼,要她孝賢,總要那當長輩的慈才值當,一個害自己早產只會罵人的老太太,值當麼?
“你。。。反了你了!”江氏氣得夠嗆,這羅氏是越來越大膽了,都敢當面辯駁她了,她顏面何存?
羅氏神色冷冷的看着她,心裡冷笑,這一屋子人,誰都妄想算計她兒子。
田敏顏噗哧一笑,打破那僵直的氣氛。
“你笑什麼,還有沒有規矩了?”江氏一下子看了過來,瞪着她怒斥。
“老太太,親上加親確實沒什麼不好的,只是,還輪不着我哥吧?”田敏顏笑眯眯地道:“二伯孃可是有兩兒子,都排在我哥上頭呢。而且,都和大表姐二表姐年歲相當,我哥,可是比二表姐還要小呢,就這年紀,看着也不像。”
李氏一聽,終於有她說話的機會了,忙的笑道:“可不是,我二郎也十六了,配茹丫頭正好。三郎麼,今年也十五了,就配媛丫頭,而且,他性子安靜,媛丫頭跳脫,再般配不過了。”
眼看大房的大郎都定親了,還是個嫁妝豐厚的人家,她的二郎三郎也到了年齡了,大姑家雖然不算特別富貴,去也比莊戶人家要好大多了。而且,剛小姑子不是說了麼,將來她們姐倆的嫁妝可是比莊姐差不多了多少的。
有這嫁妝,兩家又是親戚,就是聘禮給少點,也沒啥事,可省了一筆又得媳婦和嫁妝,這可是個好買賣。
李氏打的好主意,一說就拿兩兒子出來說事,衆人的嘴角都抽了起來,這李氏的臉皮可真夠厚的,也夠貪心的。
田懷芳,此時是臉色鐵青,兩手都握成拳頭,恨不得吃了李氏一樣。
二房又怎能和三房比?三房如今住大屋,呼奴喚婢的,瑞哥又長的俊俏,還念着書,將來或許可能會考到功名,就是考不着,當個富貴太太不愁吃喝也是好的。可二房有什麼?別說其他,就憑李氏那邋遢貪婪的和老二那好色的性子就讓人生厭。他們那兒子的德行,還想來配她的兩個女兒?簡直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田敏顏見了,低下頭掩下眼皮,嘴角斜斜地勾起,禍水東引罷了,有啥做不得的?想要算計他們家,就別怪她讓她們來個自討沒趣了。
“瞧,這都說什麼了?不過是說着玩笑話,一個個倒都當真了。”田懷芳自持鎮定地僵硬着說道。
“哎,大姑奶奶,這事可真可行呢,你放心,將來文茹她們嫁過來了,我自是將她們當親生女兒般看待的,你也不怕她們被人欺了去。”李氏卻是呵呵的笑着道。
“你放屁!”
一聲嬌叱傳了過來,卻不知何時,黃文茹從門外衝了進來,怒氣衝衝地瞪着李氏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你那歪瓜劣棗,還想聘我姐妹二人?你想得美你。”
田敏顏看着,兩姐妹都滿臉怒容,顯然,是一直在外邊聽着牆角的。
“還有你,什麼玩意,誰稀罕你那兒子了,自以爲得了兩個臭錢,就看不起人了?我呸!穿起龍袍不像太子,裝什麼啊!”黃文茹又狠狠地衝着羅氏罵道。
“哎喲喲,這脾氣可不得了,這都是長輩,就敢衝吼了。”李氏陰陽怪氣地斜睨着黃文茹。
“你。。。”
“茹姐,出去玩。”田懷芳喝了一聲。
“娘。。。”黃文茹不甘的跺着腳道:“她們欺負人!”
“孃的話也不聽了嗎?”田懷芳沉聲斥了一句,又對小女兒使了個眼色,黃文媛忙拉着不甘不願的姐姐出去了。
“大姑奶奶,這姑娘就是要教導,哪有衝着長輩大吼大喊的?傳出去還得了?”李氏見兩人出去,立即就擺起款來了。
“二嫂,我以後定會好好教導她們,就不容二嫂你操心了。”田懷芳不冷不熱地說道,又看一眼沉默裝死的羅氏,心裡恨得不行。
“那剛纔我說的。。。”
“你給我住嘴。”江氏惱了,衝着李氏就罵:“也不看看自個啥德行,你說誰配誰?二郎拐了人家小妾逃了,你還敢說親?啊?你也不怕坑了人家閨女你。”
李氏不甘地反駁:“如何配不得了?都是一樣的侄兒,二郎也總會回來的,如何配不上了?大姑奶奶你嫌貧愛富,說配不得,那也就罷了,俺也認。講品相,俺二郎三郎一樣不差。”
田敏顏頭越發低了,生怕別人看見她嘴角的笑容,心道,這李氏果然是極品中的上品,這話也敢說!
三郎或許還算老實,可二郎,一個敢拐了人家小妾逃跑的人,這人也值得付託終身?別笑死人了。
不過,鬧吧,越鬧越兇纔好,這樣,她們三房才能摘出來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