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秋收的季節,忠縣伯府會客的偏廳就成了議事大廳,幾乎每日都有管事掌櫃的上門,和田敏顏商討各個產業的事兒。
見過千織坊在京都的作坊管事,田敏顏揉了揉額角,事兒真多啊。
去年棉花試驗種植成功,今年仁德帝下令在各地適合種棉花的地方大肆推廣種植,因是全國初次推行,收益自然不會全部一致,但也不會零收益就是,現在已經到了採收棉花的時候,她自然要計劃的。
千織坊作爲首家棉布出產坊,既然想要做大名聲,自然要大量收購棉花,製作各種棉作物,而且,她還有個想法成型,具體如何,要和齊十七商量過才行。
所以今兒見作坊的管事,就是關於到各地去收購棉花的事兒,說了大半天,頭腦都發脹了。
拿起手邊的茶盞抿了一口,不同往日的茶味兒,她低頭一看,茶盞裡飄着幾朵散開的貢菊和幾顆枸杞子。
她微微一笑,擡頭看向身側幫着收拾賬本的如意,笑道:“如意,你越發有擔當了,伺候得我這麼好,我都離不得你左右了。”
菊花枸杞泡茶,清心明目,她這段日子看賬本和各個產業的計劃改革書,看得眼睛都腫脹了。
如意笑了笑,嫺靜地道:“自打去那賞菊宴後,小姐你就沒停過,晚上也看這些個東西,白日還接見掌事,奴婢見你雙眼都冒紅絲了,就做主泡了這茶,也潤潤心明目。”
“你做的很好。”田敏顏讚許地說了一句,又嘆道:“也不知爹爹和哥哥他們什麼時候回,我也好把這些事兒交給他們。”
如意抿嘴一笑,道:“怕是老爺和大少爺回來,你都要過問呢。”
田敏顏撐着下巴,想了想,好像是這樣,事事總是放不下心,都操心,摸了摸臉頰,她問:“如意,你看我是不是熬老了?”
如意噗嗤一笑,嗔怪地道:“小姐說的什麼話,正當是好年紀呢,也不怕人笑話。”
“女子容顏可是大重要的。”田敏顏反駁一句,想了想道:“不成,你今晚給我準備珍珠粉和雞蛋清,我要做面膜。”
“哎。”
兩主僕正說着話,紅葉快步走了進來,朝田敏顏行了禮,笑着稟道:“小姐,瑞敏公主府派人送帖子來了。”
“哦?”田敏顏坐直身子,從紅葉手中接過帖子,打開一看,不由愣了愣。
帖子寫的是瑞敏公主約她初一去楓山上香賞紅葉。
瑞敏公主邀請過她去公主府玩,也去過別院,去過茶社,這上楓山賞紅葉上香,還是第一次呢!
“小姐,趁此機會,你也去散散,我瞧你近日都忙的慌了。”如意看了帖子一眼,笑道:“聽說楓山火紅紅的一片,極是好看呢!”
“是啊,小姐,往年每到這時候楓山都很多人呢。”紅葉是京都長大的,也笑着說了一句。
田敏顏便想起齊十七從前在楊梅村說的話來,楓山,京都一景,滿山的楓葉飄紅的時候,像是火焰一般,不由升起一絲怪異。
該不會是他借瑞敏公主的手來邀自己去楓山一遊吧?
想到這點,田敏顏的臉有些燒起來,過往兩人獨處的情景乍現,甜甜的。
“小姐,小姐?”如意在她眼前晃了晃,奇怪地問:“臉怎麼這麼紅,可是發熱了?”
田敏顏咳了一聲,說道:“沒,許是茶熱了。”爲免如意多問,忙的又道:“紅葉你去公主府回了,就說我應了這邀約。”
“哎。”
因是十月初一一早上頭柱香,而且路途遙遠,就提前一日前去楓山並留宿一晚。田敏顏和羅氏說了,羅氏不放心,讓她身邊的三個大丫頭都跟去了,只留下一個紅葉守院子,就是古嬤嬤,也讓她跟着一道去了,隨行還有一個粗使嬤嬤並一個三等丫頭。
三十那日,瑞敏公主府的馬車便來忠縣伯府接田敏顏前去楓山。公主府派來的馬車雖大,但因着田敏顏這邊的人也多,忠縣伯府也派出了一輛馬車,丫頭就坐在上面,一行浩浩蕩蕩地出發。
田敏顏原本想是不是齊十七借瑞敏公主的手來邀請自己,可見到瑞敏公主後,才知道自己想多了,不由有些失落。
楓山在京郊普羅鎮,從京都坐馬車去要兩個時辰,也就是近半天的路程。
田敏顏和瑞敏公主說了一會子話,見她有些乏了,這纔回到自己的馬車養神,看着車窗外頗爲蕭瑟落索的景色,有些懨懨的,他在幹什麼呢?
隨着馬車軲轆的聲音,她迷迷糊糊地睡着,等在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楓山的寺廟,許是瑞敏公主提前打了招呼,此時寺廟已經清了人,副主持站在門口笑吟吟地等着瑞敏公主。
“貧憎靜空見過瑞敏公主。”淨空大師雙手合十,掌中夾着一條檀香木珠鏈,對瑞敏公主微微鞠身。
瑞敏公主也不擺架子,雙手合十還了一禮,田敏顏見了,心想古人許是都信佛的,任瑞敏公主多冷冽,到了這種地方,也臉容平和,是因爲在戰場殺伐過重嗎?還是因爲是在佛門重地。
“這位便是慧敏縣君罷。”淨空大師又朝田敏顏雙掌合十施禮,田敏顏不敢託大,立即虔誠地還了禮。
因已是午時,廟裡也早就準備了齋飯,田敏顏便跟着瑞敏公主一道前去禪房梳洗用飯。
楓山的封神寺香火很盛,傳說許多年前有人見過有神仙在楓山出沒,故而這寺叫封神寺。
用過午飯後,瑞敏公主便在安排的廂房歇息,並對田敏顏說,今兒下午後山上的楓林不會有旁的外人出入,田敏顏有興趣的話大可以上去遊玩。
田敏顏笑着應了,許是因爲齊十七並沒來,飯氣也沒過,她便有些懨懨,歪在廂房的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翻着桌上的經書,最終因着心中煩躁,便闔上了書本,走出廂房。
雖然瑞敏公主說不會有外人在,可田敏顏還是帶上吉祥青枝兩人,以防萬一。
百無聊賴地在寺廟中閒逛,遇着佛堂也虔誠地拜拜,繞過一個小佛堂,卻突然被一個小和尚叫住了。
“前面可是慧敏縣君?”小和尚雙掌合十恭敬地問。
“回小師父,信女正是。”
“我家主持有請慧敏縣君。”
青枝一聽驚訝萬分,甚至輕叫出聲,田敏顏心一動,便悄聲問可是有不妥?
青枝忙道:“封神寺的主持靜遠大師乃是得道高憎,深居簡出,非有緣人不見的,能得靜遠大師點撥,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呢!”
田敏顏咯噔一聲,得道高僧,她下意識地就想拒見。
這些高僧自有其威望和本領,若是看穿她是異世幽魂,不知會不會將她當妖孽念死?
“慧敏縣君,靜遠大師說想和縣君一說茶道。”小和尚似是看出她的猶疑,便將靜遠大師的話說了,心道大師真是料事如神,這慧敏縣君當真是不想去見呢!
話到這裡,田敏顏吞了吞唾沫,只好強扯了扯嘴角,卻是留了個心,讓吉祥去回公主,就說靜遠大師請她說禪道,吉祥應聲跑了,她則跟着小和尚去靜遠所在的禪房。
和衆多禪房一樣,靜遠的禪房佈局平樸無華,檀香寥寥,禪座上,那大師卻不是所有和尚那般圓潤,他骨骼清瘦,年齡已是古稀,可面相卻像是靜水一般平和親切,那種溫和,是讓人見之就會心靈平靜下來的那種溫和,有些仙風道骨的影子。
田敏顏讓青枝在外面候着,她則進了禪房,端端正正地給靜遠大師行了一個大禮,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喘。
“田施主不必多禮,坐吧。”溫潤的聲音,像是暖暖的泉水,涓涓的流過,讓人不安的心都緊跟着安定下來。
田敏顏斂衽謝過,跪坐在蒲團上,大着膽子擡頭,卻撞進他的雙眼裡,那雙眼,如古井般深邃無波,又像是深海般,海納百川,滿目慈和地看着這個天下。
田敏顏心裡一秫,連忙低下頭,不敢再擡頭。
“看施主眉目清遠平和,想來已和這時空合二爲一。”靜遠大師親自給她倒了一杯茶,溫和地開口。
田敏顏一驚,唰地擡頭,那雙眼,瞭然地參破一切,她愣愣的問:“大師,我緣何會來這裡,我還會回去嗎?”
“佛曰:一切有爲法。施主,既來之,則安之,何須計較因由去留?”靜遠高深莫測地說了一句。
田敏顏微曬,輕抿了抿脣,想要問,可靜遠卻已經和她說起茶道,直到最後,她都不知說了些什麼,只知道靜遠將一串念珠送給她了。
“田施主,上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癡想誤人,計較過多,反誤了卿卿。”靜遠意味深長地說道。
田敏顏看進他那雙平靜無波的雙眸,心頭一震,虔誠地道:“謝大師點撥。”
出了廂房,就見瑞敏公主一臉焦急和欣盼地等在那裡,見了田敏顏,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串念珠,驚愕萬分。
靜遠大師似是知道瑞敏公主來了一般,在裡頭叫了一聲,瑞敏公主也來不及驚愕,斂衽端莊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