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兩是一個怎樣的概念,放在大戶人家,也不過是從手指縫裡漏點出來罷了,可對於寒門小戶來說,這無疑是一筆天文數字。
別說田家,就連田懷蘭,也不是說拿就能拿出來的,而且,她也不可能拿五百兩來從自己的親哥哥手上買一個方子。
首先發作起來的是江氏,像是一個煞神似的狠厲地瞪着田敏顏,破口大罵:“五百兩,你咋不去搶?啊,錢莊銀子嘩嘩的,咋不去搶啊?你這是想要將人抽皮剝骨,想吃了人的車啊,她可是你親二姑,就是你白送了她,也沒的話說。”
江氏氣得胸膛猛烈起伏,又想到田敏顏這小的年紀,定然不敢這麼算計,於是,她的聲音更大了:“果然是那貨生的種,就會裝一副賢惠,現在咋不來裝賢惠了啊?五百兩,這也值?自家人都要算計,也不怕被天給收了,喪良心的,爛了嘴的,有兩個臭錢就欺負老實人了這是。”
“閉嘴。”
“阿媽。”田敏顏和田老爺子同時冷喝一聲,犀利的眼光嗖嗖地向她射去,脣角冷冽勾起道:“既然阿媽認爲不值,何必來要我們這方子?爹,我們回吧。小五,快過來,杵那做甚,沒得讓人說你不安好心。”
小五一聽,連忙從炕上跳下來,蹬蹬的就跑到田敏顏跟前,幾父子齊齊往外走
“反了,反了!反了天了!喪了心肝的,哎喲,我的心啊,哎喲。”被個小輩這麼一刺,江氏氣得鼻子都歪了,身子直挺挺的往後倒。
“娘,娘你怎麼了?三哥,快來啊,娘不好了。”田懷蘭連忙扶着她,淒厲着聲喊。
田懷仁的腳步一頓,到底是沒忍着回過頭看了一眼,卻沒往前一步。
“哎喲,娘可別有個啥好歹纔好,否則三叔你就是大不孝。”李氏看夠了好戲,輕飄飄地幸災樂禍地說道。
“啊喲喂,我老婆子被人欺到頭上來了。哎喲,死了罷了,也好過活着遭人嫌,死了罷。”江氏順着李氏的話哀哀地叫了起來,又巴拉着起來把頭撞向炕牆。
“娘。。。”田懷仁一臉痛苦,抱着頭就蹲了下來。
田敏顏看着爹爹被人逼到這個地步,心就更冷了,眼見江氏倒在炕上裝死,田老爺子只鐵青着臉,不由冷笑,轉頭吩咐田敏瑞:“哥,阿媽犯病了,你去請陳大夫吧,只管叫他帶上最好最貴的藥。 ”
江氏一聽,哀叫聲立即就弱了些,田敏顏嘴角邊的冷笑更明顯了,緊接着又道:“至於銀子,只管讓他到楊家布店去收取。我二姑一來家,就鬧得阿媽犯了毛病,理應由二姑負責。況且,二姑可是大大的孝順女兒呢,也不差錢。”
“什麼?”田懷蘭尖叫起來,瞪着眼大聲叫道:“顏丫頭,明明是你們氣的我娘犯病,憑啥讓我出銀子?”
“二姑別忘了,要不是你來家,要不是你提什麼方子,我阿媽就不會和我們三房提,也就不會犯病,所以都是因爲你。”田敏顏冷笑,道:“二姑不是常將孝順掛在嘴邊嗎?咋了,現在出點銀子買些好藥讓我阿媽喝也不捨得了?”
“我,我怎麼會捨不得。”田懷蘭一陣心虛,躲閃着江氏射來的目光說道:“這明明是你們氣的。”
“都別理我,都別管,讓我死了好了,一了百了。”江氏聽到這,一個蚱蜢彈了起來,中氣十足地吼:“滾,都給我滾,我死了,也不用你們擔幡買水。哎喲,我的命啊,咋就這麼苦啊?捨不得吃捨不得喝將這狗崽子拉扯大,是讓他來剜我的心啊。”
“夠了。”田老爺子終於忍無可忍,這一鬧劇讓他腦門兒跳痛,三房也太咄咄逼人了。一臉不悅地看着田敏顏道:“顏丫頭,你也給我適可而止。”
“阿公!這各人富貴由各人賺。二姑她想要白得我這蛋糕方子去給她楊家賺富貴,哪有這道理,她楊家可給過我三房什麼幫襯?我們也不指望她幫襯,想要方子就按着規矩來。阿公,瑞哥和小五都要念學堂,我娘也懷着身子,不久就要作動了。你們去橫河享福了,這房子還得我們照顧,地裡也得靠着我爹,要人沒人要物沒物,這處處都要銀子。現在也就這方子支撐着,白給她楊家了,是叫我們三房吃西北風啃樹根麼?”
“不是我們逼着誰,而是你們想把我們給逼向死路,前面是死路,難道還不讓我們反抗等死不成?”
田敏顏的聲音冷得像冰錐,直刺刺的射向田老爺子,直把他給說得老臉漲紅,而田懷蘭,也抿着嘴一臉青紫。
偏在這時,小五嘩的一聲哭了出來,大喊道:“阿公,小五要念書,要上學堂,小五不想像以前那樣餓肚子了。哇哇,阿公,您可憐可憐我們吧。”
田敏顏在心裡叫了一聲好,一把將他抱過來,聲音清脆而冷冽,大聲道:“小五,姐供你上學堂,也不餓肚子。誰要讓我們一家不好過,那咱就要他不好過,要死,也要拉上幾個來墊底,一起死好了。”
“你,你。。。”江氏臉色大變,看着田敏顏就像看到鬼一樣,說不出一句話來。
而田老爺子,也被那冷冽的聲音駭了一驚,看向田敏顏,那雙黑沉沉的眼珠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直把人吸進去,看不到天日。
他的臉色變了幾變,莫不是真有菩薩保佑一說,這顏丫頭變得也太多了,從前,哪有這麼的犀利和無情,雖潑辣,卻也懦弱。那像現在,渾身氣勢就變了一個人似的,堅韌又狠厲。
再看到田懷仁苦着臉蹲在地上那樣子,他一時複雜又覺得有些欣慰,這老三當不起家,要是田敏顏真能當起來,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只是,對着家人也這般犀利,也太無情了些。
田老爺子卻沒想到,他一心想要一碗水端平,自以爲是對的事,其實在他人眼中並不如此認爲。
他想要幾個兒子好,女兒也過得快活,卻沒想到,這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也沒看到,別人的努力和汗水。
“顏丫頭,五百兩,不是小數目,一家人,哪能算的這麼清?”田老爺子嘆了一口氣,說道:“她到底是你二姑,打斷骨頭連着筋呢。”
田敏顏卻嗤的一聲,俗話說,一代親,二代表,三代閒了了,田懷蘭或許和田懷仁親,可和他們這些侄子,親麼?
她連和田懷仁都不親香,只是眼見三房剛有些冒尖了,就眼巴巴的來找便宜,這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田敏顏不是聖母,就算有些功利,可她向來恩怨分明,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這二姑,連二十幾個子都不願借她爹爹,現在來打親情牌?真是可笑。
別說沒門,窗都沒有。
“阿公,五百兩,一個子也不少,要是二姑能拿來,我立馬就把方子交出來。”田敏顏也不廢話,她是斷定了田懷蘭不會買,又道:“只是得快了,說不定趕明兒,有人拿六百兩來買了。”
她已經想好了,蛋糕這吃食就是圖個新鮮,也並不難做,要是有心人要研究,也並不是做不出來。
所以,真有人出高價,她也一準賣了。
溫知縣就要到任,後山那片荒地,她可要趁着他主理趕緊的買下來,所以她現在是迫切的需要錢。
冷冷地扔下一句,田敏顏沒再理會田老爺子等人的心思,只拉着小五他們走了。
田老爺子看着幾人的背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目光復雜。
“爛了下水的黑心肝的死囡仔,喪天良,忘本的。。。”江氏氣咻咻地罵。
“夠了。”田老爺子瞪了她一眼,又看向田懷蘭說道:“蘭兒你也看到了,五百兩銀子,你家去和老楊家的商議,要是可行,你們就做吧。”
田懷蘭臉色變了幾變,倚着江氏就想要撒嬌,可看到老爺子那不容置疑和警告的神色,脖子縮了一縮,弱聲說道:“爹,我曉得了。”
“按俺說,爹你就該讓顏丫頭把方子拿出來,俺就不信了,她連你老人家的面子都會不看。顏丫頭就是太不像了,沒情。”李氏見得不到好處便宜,又惦記着人家那鐲子錦緞,酸溜溜地道:“三房有今日,還不是當日俺主張着要分家,真是不念舊情。”
“二家嫂,你也消停些,去忙活你的,淨拈酸有何子出息?”田老爺子心情不好,衝着李氏就大喝一聲。
李氏撇了撇嘴,嘀咕了聲就會衝俺發火,哼了哼就喊上田敏青走了。
田懷蘭好處沒摸着,再留下去也沒勁,跟江氏說了幾句,看着一旁的兩匹布,雖然老舊,到底捨不得,於是哼聲道:“三哥如今發了,我這兩匹粗布自也是看不上的,爹,我這就抱回家去,省得丟人。”說着也不理田老爺子咋答,告了聲退也走了。
正房一下子清淨下來,田老爺子怔怔的,突然就歪在了被褥上,嘆道:“都變了,這人心都膈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