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老宅有三間正屋,後面還建了一排四間披棚當牲口圈、廁所、柴禾棚以及廚房,外建青磚院牆。
青磚院牆倒沒有拆掉重建,不過在臨河塘的南牆外建了一座遮雨停車棚,彩鋼瓦自然嫌差,而是用鋼化玻璃跟不鏽鋼樑柱搭設而成,顯得簡潔而有現代感。
推門進去,已不再是空蕩蕩的農家院子,而是卵石、水磨石、防腐木鋪徑、樹蔭濃密的私園。左手有一座用松木搭設出來的葡萄藤架子。架子下是防腐木鋪成的小徑,往裡通過去,則是一座在西層前頭搭出來的玻璃陽光房。內側的牆角建有淺水池,水面之下襬有兩盆沈淮叫不上名來的水生植物。
堂屋的門庭已經完全改變,給改成古色古香的木格子玻璃門。
屋裡沒有開燈,庭院燈柔和的光通過木格子玻璃照進來,落在堂屋水磨石的地面上,給分成一塊塊的光影。
農村建房,總是圖大、圖高,但實際的生活並不需要如此。
三間正屋,除堂屋改成起居室外,東屋、西屋都改造成帶洗浴間的套間。因爲之前的房子過高,主樑淨高有三米四五,人住裡面,就顯得太空蕩,故而在檁樑之下,又加了一層檁樑爲裝飾,也保持傳統的中式建築傳統,但風格更細膩、更有格調。
後面的披棚,一間作爲設備間封閉起來,一間作爲雜物儲存間,一間兼作廚房跟餐廳,一間改造客臥,在客臥與正屋之間,又搭出一間作書房或娛樂室。
沈淮前後轉了一圈,心想着,要把活做細做完了,怕是還要個把月纔夠,忍不住擔心地問了一聲:“四十萬夠不夠你折騰?”
“還行,有些東西要向海外廠商下訂單,怕要三四個月才能寄到國內來,我這人沒有什麼耐心,只能拿國內的東西湊合,因此節約了不少;再有十來萬也就夠了吧?”孫亞琳不確定地問了朱立一聲。
“要再沒有大的改動,差不多夠了。”朱立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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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識廣,東華還談不上富裕,但身家上千萬的富豪也不是決然沒有,花一百多萬建私宅的人家,他經手就有好幾家。說起來,這些人家,富則富矣,但總是一副暴發戶的嘴臉,論及格調,拍馬都比不上這棟宅子所體現。
都說“積宦三代才成世家”,朱立到現在也不是清楚孫亞琳、沈淮到底是什麼家世,但從他們對改造這棟宅子提出的苛刻要求,朱立也能知道,沈淮、孫亞琳背後家庭或者說家族的層次。
孫亞琳對老宅改造如此苛刻、挑剔,換作別人,也許早就失去耐心,朱立倒是好脾氣,十分有耐心,有設計師、施工經理在這邊幹不下去,他就換其他人來,孫亞琳親自找他,他也把其他事情先丟下。
沈淮攤攤手,表示無語。
如今農村建一棟小樓,七八萬也夠用了,孫亞琳在老宅裡投入將近十倍的資金進行改造,在普通人的眼裡,自然是奢侈到極點,但比起孫家在海外紙醉金迷的生活,這又算不上什麼。
不過這麼一來,沈淮覺得他是徹底不能住進來了,不然傳出來,不曉得會給多少人指着脊樑骨罵。
沈淮懷疑孫亞琳的意圖就是這個:她想一個人霸佔老宅。
沈淮也沒有打算揭穿孫亞琳的野心,這些天請她做了不少事,也得讓她佔些便宜,不過想想這麼漂亮的宅子,他不能住進來,真是覺得可惜。
孫亞琳看了看腕錶,天剛剛纔黑下來,不明白沈淮怎麼會這個時候趕過來湊熱鬧,問道:“你怎麼這個點過來?”
“剛從區裡回來,沒有地方能去,就過來看看。”沈淮說道。
孫亞琳知道沈淮不大喜歡跑區裡去,一些會議也是讓何清社去參加,他通常是在一些重要事情上,不得已纔會出面跟區裡打交道,問道:“爲是股權改制還是行政區域調整的事?”
“潘石華找我過去談改制的事情。”除了朱立外,也沒有旁人,沈淮直接說道。
“怎麼樣?談妥沒有?”孫亞琳這段時間也最關心這件事。
雖然她背後的孫家及長青集團業大勢大,但她作爲孫家第四代子弟,在家族裡的話語權實際上很有限,梅溪鋼鐵廠她將湊一百萬美元以外商注資的形式投進去,也是她個人事業上的大突破,由不得她不關心。
“還沒有談妥,不過市裡已經明確把決定權下放到區裡。”沈淮不介意讓朱立知道一些消息,但也不會把跟潘石華以及周裕之間的談判細節讓他知道,也只是大而化之的跟孫亞琳說道,“這樣,我們多少能有些主動權。”
朱立知道一些股權改制的事情,也知道一些事情不是他能知道太多的,藉口找施工經理談幾個改造的細節,便走開了。
“要是宋家跟孫家也領教到你這種手段,不知道那些狂妄的傢伙們,還會不會繼續視你爲不肖子弟?”孫亞琳盯着沈淮的臉感慨道,“你這種手段,也會用到宋家跟孫家頭上吧?”
沈淮蹲下來,看着淺水池裡的水生植物,看上去像是縮小版的荷葉,沒有回答孫亞琳的問題,問道,“這個叫什麼?”
“叫澤瀉,要到六月纔開花,細白的小碎花,漂亮得很。”孫亞琳擺出一副“原來也有你不知道的事”的神情,不過她不想放過沈淮,繼續問道:“你這麼做,對你來說,值得嗎?”
孫亞琳知道沈淮不惜跟熊文斌翻臉,就是爲了能讓股權改制的決定權能下放到區裡。
梅溪鋼鐵廠的股權改制,從程序上來說,需要得到市計委的批准。
譚啓平對沈淮的疏離,除了沈淮對他隱瞞一些事叫他不痛快之外,還主要的是擔心沈淮會給他帶去不可預知的政治風險。沈淮擔心譚啓平出於這層考慮,會主動要他放棄股權改制。
沈淮不惜跟熊文斌鬧翻臉,實際上是爲避免在這事上直接跟譚啓平起爭執。譚啓平即使再照顧他是宋家子弟,但要是有些話說出口,必然也是要維持自己作爲市委書記的權威。若是這樣,沈淮與譚啓平將沒有轉圜的餘地,而沈淮此時還沒有在東華直接對抗譚啓平權威的可能。
沈淮跟熊文斌攤牌,在周裕、周知白姐弟及熊文斌面前攤開三年建設五十萬噸產能的計劃,根本的目的,就是不給譚啓平開口說話的機會。
如今譚啓平在梅溪鋼鐵廠股權改制一事保持沉默,高天河又保持妥協的姿態,將改制的決定權下放到區裡,可以說沈淮的目的已經達成。
決定權到區裡,無非就是交易、收買或威脅,沈淮多少就能掌握到主動權。
當然,這件事也帶來一些嚴重的後果,沈淮主動選擇從譚啓平的圈子裡孤立出來,蘇愷聞公然鬧翻臉不說,與熊文斌之間,也沒有再修復裂痕的可能。而且,沈淮有意誤導譚啓平以爲梅溪鋼鐵廠改制背後有孫家及長青集團的支持,紙包不住火,即使將來譚啓平知道實情不會公開翻臉,也將不會再支持他什麼。
沈淮在選擇一條路時,激進的把另一條路給堵死,就算叫同樣傲慢的孫亞琳來看,這怎麼也不能算是最好的選擇。
“……什麼叫值得,什麼叫不值得?”沈淮笑了笑,模棱兩可的反問了一句,“我只是小小的鎮黨委書記,我即使想妥協,我跟誰妥協去?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小人物要不想給踐踏、給吞噬,唯有張牙舞爪。”
“原來小人得志還可以這麼解釋啊?”孫亞琳總是忍不住跟沈淮鬥嘴,定睛看了沈淮有兩三秒鐘,她又不得不承認,她打心底支持沈淮的這種傲慢,又問道,“那區裡到底談得怎麼樣?”
“潘石華要四百萬的乾股。”
對潘石華的獅子大開口,孫亞琳只是吹了一聲口哨。
“不要表現得跟個女流氓似的,跟你站在一起跌架子。”沈淮不屑地看了孫亞琳一眼。
“你當場罵回去沒有?”孫亞琳出乎其料的沒有反脣相譏。
“我能跟你一樣幼稚?”沈淮說道,“周家還算有個合作的態度,但不知道周家對楊玉權地影響到底有多大,所以潘石華那邊我只能先拖着不迴應。”
“潘石華能孤立你,但也不會跟你當衆翻臉,即使不支持,也不會公開反對改制——你怕他個鳥?”孫亞琳忍不住想慫恿沈淮對潘石華更強硬一些。
“區常委有七個人,也就意味着在這件事上,就算潘石華棄權不表態,我們還是要拉到四票,才能使改制方案通過,怎麼能不防備潘石華暗中做手腳?”跟孫亞琳這個女流氓沒法交流下去,沈淮去找朱立,他口袋裡一分錢都沒有,不想跑到渚溪酒店去吃軟飯,又不想看孫亞琳的臉色,只能抓朱立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