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見孫亞琳冷不丁的殺回馬槍,又拿她沒轍。
見朱立也走進來,沈淮跟他說道。
“朱經理,關於鎮上拖欠你的工程款怎麼歸還,我想到一個方案,你看能不能接受?”沈淮想着直接把話題岔開,叫孫亞琳難有機會硬來攪局。
“沈書記,只要你安排的,怎麼都好。”
朱立此時哪裡敢奢望太多,哪怕鎮上還他一百八十萬,沈淮從中拿走三五十萬作爲回扣,他都會認下來。這個結果,也要比鎮上每年擠十萬八萬還他、連個利息錢都遠遠不夠好得多。
“我考慮了一下,不能影響鎮上的財政運轉,一次把所有的拖欠款還你很難。一個方案裡,鎮上拖欠你的工程款,我打算年後分十二期還你。”沈淮說道,“要是你急需要這筆錢,還可以有個變通辦法,就先向銀行借款。你也知道,政府直接向銀行貸款的程序很複雜,需要縣裡審批。你可以把你對梅溪鎮的債權抵押給業信銀行,直接貸出相同數額的款項……我表姐就在東華業信銀行負責信貸工作,而且業信銀行也認可梅溪鎮的債權信用,所以具體的工作不用朱經理你擔心。”
孫亞琳瞪了沈淮一眼,也不管朱立、朱儀在場,湊過來咬耳朵說道:“這個黑胖子的女兒就是省經濟學院的學生,是不是就是一年前你在省經院造的那個孽啊?還有啊,梅溪鎮的債權信用,什麼時候得到我們認可了?你知道,一定要評等級的話,國內鄉鎮政府的債權信用,我們一定會評最低等級的。”
孫亞琳與沈淮私語,朱立拉着女兒知趣站遠一些。
朱立雖然對業信銀行不是很熟悉,但見眼前沈淮這個漂亮的表姐,能負責市分行的信貸工作,就知道不是他一個給債務逼得走投無路的小包工頭能輕慢的簡單人物。
沈淮心裡暗自感慨:這個表姐看上去性格潑辣,但做事的手段跟眼光還真是厲害,沒想她到跟朱立出去不一會兒的時間,就把關鍵處問明白了,還偏偏先留下藉口殺回馬槍。
沈淮抱歉的跟朱立、朱儀笑了笑,不得不側過身子來,跟孫亞琳咬耳朵談條件:“你跟我合作,我保證三年內你能坐上東華業信分行行長的位子,而這只是我計劃的第一步。再一個,業信銀行要立足於國務,就算政府債權的信用再差,你們難道能夠拒絕政府債權的質押?”
“沒有譚啓平的支持,你能做到哪一步?”孫亞琳不相信。
“梅溪鋼鐵廠做到今天這樣,完全是靠譚啓平的支持嗎?”沈淮說道。
孫亞琳跟沈淮拉開距離,撮着嘴不表態,但毫無不掩飾她對他的懷疑,猶豫了半天,纔回頭問朱立:“梅溪鎮拖欠朱經理多少工程款?”
“還有一百八十二萬。”
朱立緊張了半天,他自然更願意接受第二個方案:就算銀行的利息要他來承擔,也要比民間借貸低一大截;再者,萬一梅溪鎮政府出現什麼問題,沒有還款的能力了,他大不了把對鎮上的債權扔給業信銀行,他還是可以從這筆令他家陷入絕境數年的債務糾纏裡徹底解脫出來。
孫亞琳輕輕吐了一口氣,橫了沈淮一眼:老孃還以爲多大的款額呢?
沈淮無奈地說道:“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孫亞琳見沈淮服軟,就很快點頭答應下來,說道:“業信銀行在東華的分行還在籌備中,朱經理這筆款子倒可以特事特辦。過了年初五,你把證明材料帶齊全,到渚溪酒店來找我。”孫亞琳之前說沒有帶名片在身上,這會兒又極坦然的從精緻手袋裡拿出一張印製精美的名片來,遞給朱立。
朱立接過印製精美的名片,入手感覺異常的沉重,沒想到害他數年陷入困境的問題,竟在眼前這兩人的隻言片語之間就解決了。
不管怎麼說,他心裡對沈淮依舊充滿了感激,雖然這件事對沈淮來說可能不那麼困難,但依舊是沈淮伸出援手,把他拉出泥淖;更何況沈淮跟他沒有什麼交情,就主動伸出援手。
朱立喉嚨哽咽着,沈淮則繼續跟孫亞琳說道:“業信銀行在梅溪鎮的營業網點,年後也會找建築承包商重新裝潢吧,我想這件活交給朱經理、完全不用擔心朱經理偷工減料。”
孫亞琳瞪了沈淮一眼,要他不要得寸進尺。
沈淮則不理會孫亞琳的不滿,業信銀行業務要發展到梅溪鎮來,一些不是很關鍵、但有利潤的建造或裝飾工程交給地方建造商去做,也是國內基於利益交易的一種潛規則。
沈淮即使不想從中撈取什麼好處,也會考慮盡一切可能扶持地方企業發展。
“沒必要,沒必要。”朱立都覺得有些惶恐,對做工程來說,接銀行的工程是最叫人喜歡的,不管利潤高低,關鍵是付款有保障。要是銀行都拖欠建築承包商工程款的話,整個金融秩序就亂套了。
“鎮上欠你很多。”沈淮很坦率的跟朱立說道,“但是,鎮上也不能額外的補償你什麼,甚至不能多補貼你一分錢的利息。梅溪鎮跟業信銀行有些業務上的合作,向業信銀行推薦你的建築隊,也算是私下的、不能公開的補償,也希望你不要把以前的事情太記在心裡;我們大家都要往前看。”
九三年國內大多數建築跟裝潢公司還沒有特別明晰的專業分工,一般的建築安裝隊,砌牆蓋房的活也做、室內外裝飾工程也接。
“一定的,一定的。”朱立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也完全沒注意到沈淮說過那句話,看了他女兒一眼。
“年初五時,朱經理把你建築隊的資料也帶一份過來吧。反正最後用哪家還沒有定下來,只要朱經理能滿足我們的要求,還是有競爭機會的。”面對沈淮拿業務發展作利益交換的強勢態度,孫亞琳恨得牙癢癢的,也只能暫時先屈服。
反正沈淮站在鎮政府及鋼廠的立場上,一定要把關係戶推薦來接業信的工程,孫亞琳跟張力升也有說辭;國內就是這個情況、這個潛規則。
孫亞琳瞟了站在旁邊的朱儀一眼,心想沈淮爲這女孩子還真能豁得出去,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孫亞琳當然也不甘心給沈淮得寸進尺,指着病牀邊小櫃上的車鑰匙,拍着腦袋說道:“這不是我的車鑰匙嗎,原來我開車過來了?”
完全不管這句話會給朱立帶去怎樣的聯想,也不管這句話會給沈淮帶去怎樣的麻煩,孫亞琳拿起小櫃子上的車鑰匙,揚了揚手就先走了。
看着孫亞琳屁股一扭一扭的出去,沈淮恨不得拿起小桌上的茶杯砸過去:最毒婦人心,他剛纔還跟朱儀商議着從此陌生路,一番打算都叫這娘們破壞了。
朱立尷尬地咳嗽了兩聲,他沒敢細打量沈淮,只是回頭看了沉默着的女兒兩眼,完全猜不到沈淮剛纔把他支走是要跟女兒說什麼話?之前也完全沒有想到女兒跟沈淮早就認識?更想不明白女兒爲什麼之前不說她認識沈淮,還鬧那麼大的彆扭?
孫亞琳搞出來的爛攤子,沈淮也不知道要怎麼收拾,難道跟朱立坦白曾經把他女兒搞得要自殺的往事?朱立會不會衝上來揍他一頓、再拂袖而去?
“沈書記以前是我們學校的教師,跟我們班一個女孩子談戀愛,後來又跟人家分手了。之前就看着像,我也才確定是他。”朱儀見她父親滿臉狐疑,知道回來後也會給追問詳情,就直接當着沈淮的面編了一道謊言,免得以後給拆穿。
沈淮心裡悲鳴,都說女人是天生的謊言家,他都沒想到朱儀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眨眼間的工夫編出謊話來:你當你爸是白癡啊?
沈淮借咳嗽掩飾尷尬,跟朱立訕笑道:“我就是想跟朱儀打聽之前那個女朋友的情況,總之是一段難堪的往事;還真沒有想到朱經理的女兒,以前是我的學生呢。”
朱立能說什麼?只是彼此尷尬的相望笑笑而已,沈淮欠着身子去拿小桌上的水杯,朱立忙過來幫他拿了遞過來。
“沈書記還把她當女朋友嗎?”朱儀又問道。
沈淮手一抖,水杯沒有接住,整個的潑牀上、潑溼了一片。
“瞧我笨手笨腳的。”看着被子上潑溼了一片,朱立只是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來。
沈淮無奈地看向朱儀,有時候他實在不明白有些女孩子爲什麼會有飛蛾撲火的盲目念頭?
再留下來就是彼此尷尬,朱立喊來護士幫沈淮換過潑溼的被子,就告辭要走。沈淮喊住朱立,把他提來的那兜東西拿過來,主要是兩條中條煙,想必他之前到他宿舍去過,看到其中一條中條煙給拆過口,中間有些鼓,猜想朱立在裡面塞了現金,把這條煙遞給他,說道:“煙我收一條,這條你拿回去。以後就不要帶什麼東西來了。”
朱立伸手要拿另外一條煙,沈淮則堅決的把塞錢的煙遞給他,送朱儀跟她爸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