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讓司機開車將他送到巷子口下來,成怡剛好也開車趕過來。
沈淮就站在巷子口,等成怡停好車,再一起往熊文斌家走去,看到熊文斌家院門外的巷子裡,停着一輛桑塔納。
“又發生了什麼事?”成怡問道,今天是除夕,她都將菜洗淨等着沈淮從單位回來,想着又臨時到熊文斌家吃中飯,多半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電話裡也沒有細談。”沈淮說道。
昨天夜裡下過雪,巷子裡的積雪都已經清掃過,院子裡的花壇還有積雪,七七在院子裡玩雪,衣服也髒了一塊,可能是剛纔在院子裡摔了一跤,但玩得開心,也沒有在意滑雪衫溼了一塊。
沈淮與成怡推開院門走了進去,將七七抱在懷裡,這會兒才見熊黛妮繫着圍裙走出來招呼。
“啊,你們都過來了啊,我爸跟黛玲他們在書房呢……”
保姆也回家過年了,熊黛妮負責掌勺,擡頭能看到白素梅在二樓貼春聯——看到這茬,沈淮與成怡相視一笑,他們這兩天有空也往商場裡擠,辦了好些年貨,卻是忘了要買春聯。
熊黛妮看到成怡,心總是虛的,眼睛都不敢往沈淮臉上瞅。
沈淮不知道熊文斌將他喊過來,跟熊黛玲有什麼關係,就將七七遞給黛妮抱,他與成怡往西邊熊文斌家的書房走過去。
張拓年中就將妻子也調到徐城工作,算是在徐城正式安下家,他這會兒也在熊文斌家,隔着窗戶看到沈淮跟成怡進了院子,忙過來打開書房的門。
沈淮與成怡走進書房,除了熊文斌、張拓、熊黛玲之外,還有兩個人。
一個是跟熊黛玲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穿着打扮時髦,文靜白皙的臉有些瘦,大約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坐在書房裡看着有些拘謹;女孩子旁邊坐着一箇中年男子,削瘦的臉,穿着深藍色的滑雪衫,大頭磨砂皮鞋,穿着倒是樸素,坐在那裡卻給人一種藏鞘利劍的鋒芒感。
看着沈淮走進來,屋裡人都隨熊文斌站起來,熊文斌先指着長相文靜的女孩子,跟沈淮介紹:“小劉是黛玲學校裡的同學……”
長相文靜的女孩子,有些靦腆的喚道:“沈老師。”
沈淮笑着說道:“你跟黛玲進省經濟學院讀書時,我應該已經調到東華工作了。”
“我從省經院畢業工作了兩年,再考回母校讀研的。”女孩子說道,聲音細得跟蚊子叫似的。
這麼算,那女孩子早早進省經院讀書時,沈淮也恰好在省經院教書,難道見她坐在這裡一副拘謹的樣子,大概是知道他在省經院的作風不怎麼地道。
沈淮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不過他對這女孩子完全沒有印象,這也不怪他,省經濟學院九十年代初沒有擴招之前,全校學生加起來也有兩千多人,女孩子佔到一半,眼前這個女孩子看着文靜秀美,但偏瘦了一些,也不是他以前所偏好的那一類型。
好在是沒有什麼瓜葛,不然在成怡面前又要交待不過去了。
沈淮面上的尷尬也是一晃而過,帶着微笑看向中年男子。
“這位是小劉的爸爸劉繼周……”熊文斌說道。
“哦,你就是東獅汽車廠的劉廠長啊,我聽說過,聽說過,”沈淮熱情地伸手與劉繼周握了握手,知道熊文斌除夕夜喊他過來,準是有事,要麼是好事,要麼是壞事,說道,“我調到省裡後,聽好幾個人說起過你的大名,還想着年後有機會,到東獅去看看呢……”
沈淮這時候主動替成怡介紹:“東獅汽車是徐城有名的鄉鎮企業,據我瞭解,東獅以前主要生產農用車,在劉廠長上任之後,上了皮卡裝配線,已經累計銷售皮卡超過兩萬輛了吧?在同類車型裡,東獅汽車已經是全國第二的位子,這在徐城,在淮海,都是很耀眼的成績……”
成怡知道沈淮這段時間就盯着省內汽車工業的事情,心想劉繼周到熊文斌家拜訪,以及熊文斌將沈淮喊過來,都不會是無的放矢,她也就不留在書房裡打擾他們談事情,與黛玲以及她的同學、劉繼周的女兒小劉,走回到院子裡,幫着黛妮去準備中午飯。
沈淮坐下來,跟熊文斌說道。
“劉繼周廠長,以前也是從原野汽車工業集團出去的。原野汽車工業集團業績不怎麼樣,倒是替省內的汽車產業培養了一批人才,這跟東華市鋼廠倒是很像。我年前本來要抽時間到原野汽車工業集團調研的,後面臨時有事耽擱了,但聽那邊有人抱怨說,劉廠長差不多要將原野的技術骨幹挖空了……這是爲這事,我也要找劉廠長談一談,倒沒想到會在老熊你這裡見到劉廠長。”
熊文斌哈哈一笑,說道:“劉廠長倒沒有將這個說給我聽。”
沈淮又轉過頭,問劉繼周:“劉廠長也知道我在國企工委,分管企業改制重組的工作吧?”
劉繼周也未料赫赫有名的沈蠻子對他及東獅汽車廠的情況瞭解得這麼清楚,他剛纔在熊文斌跟前,也沒有將所有的話都說清楚,這會兒倒有些措手不及。他是作風硬朗的漢子,雖知世情,但說到圓滑世俗還是不比機關的老油條,這會兒不知道怎麼才能順着沈淮的話茬接下去。
東扯西扯,說了一會兒,熊文斌也沒有再留劉繼周的意思,說道:“劉廠長,你的材料我先收下來,我年後會找潘園鄉政府瞭解具體的情況,有什麼事情,你也可以隨時聯繫我。時間也不早了,要不劉廠長,你跟小劉就留下來吃中午飯?”
劉繼周也知道要告辭,沈淮與熊文斌送劉繼周父女離開,堅持讓他們帶過來的年禮也拿回去。
張拓也正式搬到徐城來安家,也就不留在熊文斌家吃中飯,在劉繼周離開後,也就開車回去跟妻兒團聚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些疑問,沈淮不會當着劉繼周問熊文斌,將劉繼周父女送走,走回屋才問熊文斌。
坐到餐桌上,熊文斌將更具體的情況,說給沈淮聽。
“劉繼周的情況,你也應該是熟悉的,他承包東獅汽車廠七八年時間,讓這家潘園鄉的鄉鎮集體企業有了很大的發展,成爲徐城市知名的鄉鎮企業。你也知道市裡在推進集體企業改制的工作,東獅汽車廠就在這批的改制名單之列,但牽頭工作,還是由潘園鄉政府負責推動。就在節骨眼上,有人舉報劉繼周侵佔集體資產,秦江區紀檢部門已經着手調查此事。劉繼周的女兒,跟黛玲關係也談不上多熟,還是黛玲這丫頭心軟,也沒有跟我說一聲,就硬把劉繼周父女倆領上門來……”
“確實是有可能有人在改制之前陷害他們呀?”熊黛玲說道,“我又沒有胡亂說話,或者胡亂答應人傢什麼。人家也是病急亂投醫,真要是被陷害,爸爸,你也不應該袖手不管啊……”
“你當真以爲人家是病急亂投醫?”熊文斌一笑,不過只要小女兒知道分寸,就算缺點社會經驗也是正常,畢竟還沒有正式走上社會,說道,“人家早就將背後的門道摸清楚了……”
熊文斌又問沈淮:“你大概能猜到劉繼周被舉報的一些問題吧?”
沈淮點點頭,說道:“劉繼周承包東獅汽車廠期間,他的家人又相繼成立潘園精工籌造、變速器廠等企業,主要向東獅汽車供應變速箱、底盤、模具製造等零部件,東獅汽車這幾年來效益比較可觀,但也容易落下將部分利益往劉家家族企業輸送的口實……”
熊文斌看向小女兒,問道:“你現在知道了吧?”
熊黛玲吐吐舌頭,她此前是怎麼都沒有想到,沈淮早就將東獅汽車的背景摸得一清二楚,這麼想來,劉繼周也應該是將沈淮跟她爸的關係摸得一清二楚,才定點找上門來,偏就她給矇在鼓裡,“氣惱”地說道:“我哪裡知道你們這些老狐狸背後藏着這麼多地道道?”
沈淮哈哈一笑,說道:“我這麼年輕,這話肯定不是在罵我。”
“具體的情況,我還沒有進一步的核實,不過就劉繼周今天登門他自己說的情況,跟你猜測的,還是吻合的,”熊文斌說道,“舉報材料除了劉繼周向家族企業輸送利益之外,還有一些問題就是劉繼周在承包東獅汽車廠期間,未經鄉政府許可,就超標購買奧迪等豪車供自己享受。劉繼周自己解釋,東獅汽車所採用每一種的零配件,劉家的家族企業都只是部分供應,比例也受到嚴格的限制……”
“……”沈淮點點頭,表示這跟他所瞭解的情況還是吻合的。
熊文斌說道:“要是東獅汽車跟劉家的家族企業利益是一致的,這可以說是垂直供應鏈的標準管理手段。劉繼周能將名不見經傳的鄉鎮企業東獅汽車帶領走到這一步,是有他的過人之處。只是東獅汽車廠是潘園鄉的鄉鎮企業,劉繼周作爲承包人,有些問題就很難扯清楚。”
沈淮說道:“說到底,還是浦成集團的動作很快啊,趙沫石是想在東獅汽車廠改制過程當中,將劉繼周家族趕出局,或者說強迫劉繼周同意浦成對東獅汽車控股——這樣,浦成就能廉價接手東獅汽車廠,又能從原野集團獲得轎車生產的許可證,趙沫石進軍汽車市場版圖的夢就實現了大半——我這幾天也就在想,趙沫石打算找誰下手呢。”
“現在秦江區紀檢部門接手調查劉繼周的問題,不容易插手啊。”熊文斌說道。
“這時候能跳出來替趙沫石做髒活的,一定是跟浦成集團關係極深的人,僅僅是你在市裡施加壓力,是沒有用的,”沈淮說話就沒有熊文斌這麼客氣了,笑道,“先讓他們調查去,年後,我再找李市長聊聊去;現在也就他抓徐城市的全面工作,鄉鎮企業改制,他有藉口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