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纔剛剛破土動工才兩個月,離建成還遠。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
作爲孫家第三代進入長青集團核心管理層的孫啓義,則受過嚴格的專業訓練。他也曾在長青集團旗下的實體企業工作過近十年的時間,到香港負責長青集團在亞洲的業務,絕大多數也都是產業投資,眼睛專業而老辣。
孫啓義站到位於工地當中的江堤上,眺望出去,從忙碌的工地上,能看到比普通人更多的東西。
在燕京參加招商會議,聽東華的招商官員介紹貨運碼頭的情況,孫啓義心裡還是對此還是打了折扣,知道國內的官員務實的少、務虛的多。
眼前的情形,驗證了之前招商官員所言“一期工程投資五千萬、前期啓動資金兩千萬,一期建成之後能駐泊三千噸以上散貨輪、年吞吐量達二十萬噸”的介紹沒有虛言,實際的情況甚至要比介紹中還要更樂觀一些。
關鍵這座貨運碼頭及梅鶴公路,都是梅鋼一家拿錢出來建造,這對去年還陷入嚴重虧損之中的梅鋼,是何等的魄力?
而梅鋼僅在半年之後,不僅自身產能進一步擴大,還有能夠獨立推動這樣規模的附屬項目上馬,也恰恰從側面反應出,在半年時間裡,沈淮是真正的叫梅鋼脫胎換骨了。
在燕京時,沈淮拉攏東南電力,說要爲梅溪鎮建一座10萬千瓦的火電廠,孫啓義當時是持懷疑態度的,但此時看到碼頭鋪展開來的工地,孫啓義又不得不承認,籌建梅溪電廠很可能並非妄言。
一期工程年吞吐就達二十萬噸的散貨碼頭、一座裝機容量達10萬千瓦的火電廠,這樣的工業佈局之下暴露的雄心,真是叫人心驚……
孫啓義舉目遠眺,又忍不住看了站在堤下跟孫亞琳說笑的沈淮一眼,暗暗心驚:他的心到底有多大?他到底想把這個破爛的梅溪鎮、把梅鋼發展到怎樣的規模,才肯滿意?
謝海誠的海豐實業主要是從事轉口貿易,更偏好金融,對產業實體的瞭解有限,他從亂糟糟的工地裡看不出什麼頭緒來,但他觀察入微,孫啓義的神情叫他明白,這亂糟糟的工地並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
譚啓平與樑小林、熊文斌在唐閘區官員的陪同,站在遠處的大堤上,眺望開闊的渚江,謝海誠往孫啓義走過去兩步,問道:“怎麼樣?”
“很可能是我們之前看走眼了。”孫啓義說道。
“是嗎?”謝海誠輕輕一笑,說道,“原來狗還真能改得了吃屎啊!”
“謝總,你在感慨什麼啊?”
謝海誠轉回頭,見是東華市電視臺一個女主持人,踩着高跟鞋,艱難的爬上大堤來,邊走連喘着氣嬌滴滴跟他打招呼。
樑小林這次帶隊到燕京招商,東華有采訪隊伍跟隨,這個漂亮的女主持人就在隊伍裡,謝海誠在燕京就跟這個漂亮的東華女人認識了。
她對謝海誠頗爲熱誠,有事沒事就貼上來問候。
就算謝海誠不知道這個女人跟樑小林有一腿,他也對這樣女人不感興趣,不過還是很禮貌的伸手將她拉上來,說道:“這大堤兩邊的防風林,怕是長了有好幾十年了,枝葉正茂盛,很突兀的給挖掉一塊,我跟孫總都覺得有些可惜呢。”
孫啓義回頭看了那女人一眼,只知道她的藝名叫白雪,皮膚確實是跟雪一樣白,他又轉頭看向堤外的江面,沒有說什麼。
“是啊。”白雪看着因碼頭動工,給破掉一大片防風林,也頗爲心痛,說道,“我也覺得怪可惜的,沒想到謝總你對環保也很上心呢。”
“那當然,我還是香港環保人協會的常務理事呢。”謝海誠笑道,“我有沒有把我的名片給你?”見白雪露出嗔怨的小女人神態,忙從口袋裡掏出燙金的精緻名片,指着名片背面的一小行文字,“諾,香港環保人協會,是香港名流成立的環境組織,白小姐如此熱心環境,我倒可以推薦你入會。”
“真的嗎?”白雪有些難以置信的捂着嫣紅的嘴脣,以一副天真無邪的眼神看着謝海誠。
“你問問孫總,我是個會說謊話嗎?”謝海誠說道。
孫啓義又轉回頭來,看了白雪一眼,笑了笑,說道:“謝總倒是說話算數的人。”
“那當然了,謝總你這樣的大人物,自然沒有逗我們這樣的小女孩子玩。”白雪嬌嗔道,“只是人家一樣難以相信罷了,我這輩子還沒有去過香港呢。”
倒是樑小林站在遠處,看到情人給謝海誠、孫啓義逗得花枝亂顫,心裡怕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爬到謝海誠他們牀上,叫他顏面無存,忙走過去跟他們一起說話,避免他們接觸太深。
孫亞琳站在堤下,聽沈淮說起他這次回京的收穫,眼神瞥到謝海誠跟市電視臺那個女人談得正歡,瞥着眉頭說道:“你看,他一肚子壞水在想什麼歪點子呢?”
沈淮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麼。
這時候看到有部桑塔納駛過來,是袁宏軍的車。
兩鎮合併,能取得袁宏軍的理解,能讓事情簡單一些;再說袁宏軍還是頗有能力、頗想幹出一番事業的少壯官員,沈淮希望兩鎮合併後他能留下來一起搭班子。
看到袁宏軍跟鶴塘鎮的朱鎮長走來,沈淮走過去,說道:“譚書記、高市長他們都在堤上,我給你介紹一下。”
袁宏軍知道他在市委書記跟前根本算不上什麼人物,但能市委書記跟前露個臉,也是難得的機會。不過這時候周明從一邊大步地走過來,很熱情地打招呼:“袁書記你好,沒想到這麼快,我們又見面了。”
沈淮不知道周明之前跟袁宏軍見過面,但袁宏軍身後的朱鎮長臉頓時黑了下來,心想周明將到鶴塘鎮擔任鎮長的事,已經是傳開了。
也難怪,鶴塘鎮好不容易搭上梅溪鎮騰飛的便車,也將隨之快速發展起來,這果子也給沒有咬上一口呢,就給周明突然從橫上插過去搶了過去,誰能有好心情?
袁宏軍也是眉頭微蹙,袁宏軍雖然是鎮黨委書記,但他在區裡都沒有什麼背景,市委副秘書長、市委辦主任,市委書記嫡系親信的女婿突然空降到鶴塘來當鎮長,怎麼叫袁宏軍不擔心。就算他鎮黨委書記的位子不會給周明很快的擠掉,他也自以爲無力壓制周明。
沈淮纔不會管袁宏軍跟周明之間的小道道,直接帶着袁宏軍登上江堤,走到譚啓平、高天河面前,介紹道:“譚書記、高市長,這是鶴塘鎮的黨委書記袁宏軍同志。貨運碼頭以及梅鶴公路能這麼快啓動,能有這樣的模式,袁宏軍是大力推動做了很多的工作,功不可沒。”
袁宏軍自知做得很少,聽沈淮在譚啓平、高天河面前這麼鼓吹自己,心裡自然是暗暗感激。
“年輕人要有作爲。”譚啓平看袁宏軍也就三十多歲,讚許地點點頭,又對一旁陪同的楊玉權、潘石華、周裕等唐閘區官員說道,“這樣的年輕官員,區裡要重點培養。”
譚啓平的話不能當真,但袁宏軍照樣聽得心花怒發。
周明在一旁就有些不樂意了,臉有些沉。沈淮以副書記到梅溪鎮任職,就力壓杜建,甚至很快地將杜建趕走,他就想到鶴塘鎮之後仿效之。
沈淮在譚啓平面前刻意的擡高袁宏軍,而譚啓平隨後說的那句話,看上去是場面上的客套話,但楊玉權、潘石華就未必當成耳邊朵聽聽而已,這簡直就是直接固鞏了袁宏軍的地位,怎麼會叫周明心裡痛快?
熊文斌只是打量了袁宏軍兩眼,又看了女婿周明一眼,他心裡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沒有說什麼。
高天河從接機開始,心情就一直很糟糕,樑小林跟譚啓平的熱乎,已經叫他的心涼到底,要不是給譚啓平硬拖着,他都想回去休息,對袁宏軍這樣的小人物,實在是看不上眼。
樑小林他們在一旁看到沈淮上堤到譚啓平跟前說話,以爲要說什麼事情,就走過去匯合,爽朗地笑道:“小沈,在跟譚書記彙報什麼工作呢?”
市電視臺的女主持人白雪也走過來,嬌滴滴地說道:“小沈書記,我們市電視臺還不知道你在梅溪鎮偷偷摸摸的搞出這麼大的動作,我有一小請求,你能不能接受我們的現場採訪?”
看着謝海誠、孫啓義以及他們也圍過來,沈淮把袁宏軍拉過來,說道:“這是鶴塘鎮的袁宏軍書記,項目的事他了解得比我還多,就讓他來代我接受白小姐你的採訪吧。”就把袁宏軍推了出去。
“我可是想採訪小沈書記你啊。”女人總是有天然的優勢,又嬌又嗔的纏上來,叫人無法拒絕。
“鏡頭就不要過了,回答白小姐幾個問題,倒是可以。”沈淮淡淡地說道,這個女人在燕京以及在飛機上對他都蠻冷淡的,不知道這時候爲什麼突然纏上來。
“譚書記不會怪我喧賓奪主吧?”白雪也見識過大人物,在市委書記、市長等人面前也不怯場,笑臉問譚啓平。
漂亮的女人總是有天然的優勢,譚啓平只是笑了笑,表示不介意。
“那我就採訪小沈書記。”白雪沒有讓攝像師過來,拿過錄音筆對着嘴脣,說道,“民風淳樸、風景季麗的鶴塘鎮,我以前也有過多次採訪,常爲渚江的一派風光迷醉,沿江的防風林,也給東華人民視爲一景。不過沈書記你把鶴塘鎮的臨江灘地劃到梅溪鎮,建碼頭、建工廠,毀去這麼一大片防風林,工地鋪開,草長鶯飛的秀麗自然風景不再,梅鋼的煙囪冒出來的煙霧,叫梅溪、鶴塘兩鎮的天空不再碧藍如洗。沈書記,你對此有什麼看法?你認不認爲,這在發展梅溪鎮經濟的同時,也對東華人民進行了某種程度上的傷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