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鋼引進西尤明斯工業集團二手鍊鋼線,戴維·艾倫是英方指派總聯絡人,同時,其家族在英國中部地區就是傳統的建材貿易商。
相比較沈淮前次過來時的冷淡,戴維·艾倫這次則要熱情得多,得知梅鋼要向英國中部地區出口建築用鋼材,主動的牽線搭橋,幫忙引薦沈淮、周知白跟他家族企業的負責人接觸。
在九十年代中前期,中國改革開放纔剛剛經歷第一階段,與西方國家,包括西歐國家在內,接觸遠沒有以後那麼頻繁。而在九十年代中前期以前,最先進入中國進行投資的,主要還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日韓企業以及港臺及東南亞的華商企業,歐美等國的企業,動作則相對要慢得多。
九五年時,西方社會很多民衆,對中國的瞭解,還只停留在一些官方媒體的報道之上,認爲中國是個極端落後、政治及文化極端僵化封閉的國家,除了神秘感之外,也存在一些心理上的陰影跟排斥。
梅鋼提出要從西尤明斯引進將淘汰的鍊鋼線時,包括戴維·艾倫在內,西尤明斯工業集團的管理層以及伯明翰一些知悉此事的中上層人士,最初對梅鋼的行爲都感到很困惑,但畢竟這是一項對他們有利的交易,他們就帶着排斥加警惕地心態,跟梅鋼開始最初的接觸。
即使最初有着嚴重的誤解,有着警惕跟排斥,但只要不是封閉跟僵化的性格,長達四個多月的密切接觸,也足以讓戴維·艾倫對梅鋼的技術工程師團隊有着足夠深刻的瞭解。
爲了保證西尤明斯的鍊鋼線能夠儘可能快的拆除下來,又儘可能使梅鋼的工程技術人員,在設備拆除過程當中,就對這條鍊鋼線就有充分的瞭解,在伯明翰當地見縫插針的接受西尤明斯工程師的培訓,也是爲了在拆除及安裝調試過程當中能儘可能少的僱用英方工程技術人員,減少費用,沈淮是儘可能地,把梅鋼有培養潛力的工程技術人員,都調到伯明翰來參加拆除工作,也是這批人,向伯明翰的同行們,展示出中國鋼鐵工人不畏艱苦的精神。
在伯明翰郡的鋼鐵工人強烈要求實行每週35小時工作制之時,梅鋼的工程師及熟練工人,每週除了要參加60小時以上拆除裝箱工作之外,到宿舍區還要組織大量的時間進行額外的培訓跟學習。
整條鍊鋼線拆除下來,要裝箱運往中國的部分,重達三萬六千噸;以儘可能詳細解釋重新組裝過程的全套文件就重達四噸。
對龐大要幾乎能填滿集裝箱一角的文件,梅鋼的工程師們,利用不到四個月的時間,就分工段培訓了一遍。
潘成等梅鋼派往伯明翰的主要技術負責人,此時對鍊鋼線的熟悉程度,甚至要在西尤明斯鋼鐵廠的高級工程師之上。
這在伯明翰當地工程師眼裡,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當然,也唯有充滿信心跟期待的難苦創業,對人的成長促進最大。
潘成等人在伯明翰,非但不覺其苦,苦幹四個月之後,鬥志依舊昂揚,對梅鋼的未來充滿着期待。
在鋼鐵廠工作十二年之久的戴維·艾倫,有時候懶得查圖紙,甚至要向潘成他們請教——一方面,戴維·艾倫擔憂梅鋼向西尤明斯僱用的工程技術人員數量會大幅減少,但同時也欽佩梅鋼管理及技術團隊的學習能力及吃苦耐勞的精神。
即使之前對中國,對梅鋼存在嚴重的誤解跟偏見,但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從沈淮、潘成等一大批人身上看到梅鋼管理技術團隊的水平跟能力,也叫戴維·艾倫相信,梅鋼是一家在管理及技術上具有一流水平的鋼鐵企業。
即使出於對中國開放程度不足、政策多變的擔憂,戴維·艾倫對中國大陸還保持着一些警惕,但無疑相信梅鋼有足夠能力生產出不亞於伯明翰主流鋼鐵廠的優質鋼材。
所以在聽到梅鋼有意向英國中部地區出口鋼材之後,戴維·艾倫則毫不猶豫向家族企業的負責人進行推薦,努力撮合這筆交易,也洽談過程中,詳細介紹了梅鋼技術工程師團隊在伯明翰的優異表現。
有時候,信任的獲得就是這麼簡單,當你埋頭苦幹之時,不是所有人都視若無睹。
而任何的交易,最重要的基石就是信任。
艾倫家族除了在英國金屬材料進出口貿易方面有着悠久的歷史跟深遠的影響,在利物浦、倫敦甚至海外都有貿易企業外,對製造企業也有悠久的投資歷史。
接觸相當順利,而梅鋼又早在年前完成國際認可的質量體系認證,艾倫家族甚至不考慮往梅鋼派員考察,就同意建立貿易關係。
雖然初步的貿易量談不上多大,但對梅鋼來說,是個寶貴的開始。對此時的梅鋼來說,哪怕出口幾千噸鋼材,也能節約得之不易的外匯的使用。
現在哪怕是多獲得兩三百萬美元的外匯,對梅鋼來說,也是異常的難得。
對鵬悅來說,雖然不同傳統的中間商從中獲得巨利,但隨着貿易量的擴大,穩定比例的佣金收入已經不菲,而頻繁的貿易往來,也能加強鵬悅在進出口貿易業務上的優勢。
他還跟沈淮討論,在雙邊爐料與鋼材的往來貿易量突破十萬噸、二十萬噸等規模之後,鵬悅甚至有直接租船成立海運公司的可能。
只要艾倫家族以及英國的其他鋼材貿易確認梅鋼供應的鋼材質量上乘、可靠,又有利可圖,將來貿易量的擴大,並不是難以想象之事。
只要雙方正常的年貿易規模達到二十萬噸級別,從大的船運公司租借一條三萬噸級海輪成立海運公司,依舊是一件有利可圖之事,不過那是日後要考慮的事情,現在還早得很。
在英國,除了技術、貿易方面的談判,沈淮又跟周知白、潘成走訪負責這次運輸鍊鋼設備往中國的英國澤迪亞克海運公司。
運往國內的鍊鋼線重達三萬六千噸,考慮到梅溪港碼頭的承載能力,設備裝箱後,從伯明翰經火車轉運到倫敦,再分三批裝船直航到東華。
這對英國最主要的海運公司澤迪亞克來說,是一筆不起眼的小單;但這次運輸關乎梅鋼的未來,沈淮自然不敢忽視。
潘成與周知白雖然已經擬定了完整的運輸計劃,沈淮依舊要事先沿着計劃好的運輸線走一遍,跟簽定的運輸企業進行接觸,儘可能減少細節上的紕漏。他作爲新廠建設的總指揮,事事都坐在辦公室裡遙控指揮,顯然不可能做到一切都胸有成竹。再說,他出走走一圈,對鼓舞士氣,加強跟西尤明斯等企業的合作,有着極正面的促進作用。
誤解的消除以及信任的建立,只能根源於充分的溝通之上。
再返回到伯明翰,沈淮跟戴維·艾倫的私人友誼,已經達到私下裡一起去脫衣舞俱樂部的程度了。
因爲梅鋼新廠的資金來源以及梅鋼的股權相對複雜,艾倫家族對直接投資梅鋼新廠沒有興趣,但還是接受沈淮邀請,同意派員到梅溪鎮考察投資環境,評估對梅溪直接投資的可能。
時間過得極快,沈淮計劃兩週完成的行程,結果還是拖到三月底才返回國內,不過收穫還是豐富的。
對沈淮上回經過燕京,而沒有跟成怡聯繫見面一事,而明知成怡三月中旬也在英國,也沒有主動聯繫一下,小姑宋文慧知道相當不滿。
在得知成怡四月初要從倫敦歸國,小姑宋文慧要求沈淮跟成怡聯繫,將兩人歸國返回燕京的行程安排在一起。
明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但爲了給雙方家長對相親一事有着更持續的信心,沈淮確認宋鴻軍這段時間在燕京,就跟成怡取得聯繫,約定好一起四月三日,從倫敦坐飛機一起返回燕京。
出國時,沈淮還穿着薄棉襖;倒是英國今年的天氣暖得早,四月初倫敦白晝的氣溫就已經有二十攝氏度。
也是由於不知道要跟成怡怎麼進行保持距離的接觸,沈淮藉口日程緊,拖到趕在四月三日上午才乘火車趕到倫敦跟成怡在機場外的餐廳匯合。
成怡有着從容不迫、悠閒美好的生活,四月倫敦的春好時光,叫她的肌體也受到滋潤。站在餐廳門口等候沈淮的她,穿着淡黃色的風衣,遮住裡面的齊膝短裙,露面細削光滑的小腿,身材修長窈窕,披髮及肩,青春誘人的面容上,有着一雙漆黑清澈的大眼睛,粉臉吹彈得破,站在格調不凡的餐廳前,叫這個月來見慣了異國金髮大波妞的沈淮,也禁不住眼前一亮。
相比較之下,沈淮就落魄了許多。
他到英國,都容不得他倒時差,就投入緊張的工作之中。
船運以及進出口貿易,有很多都不是他特別熟悉的領域,他要一邊參與工作,一邊進行學習。而跟不同的人進行頻繁的溝通交流,要讓腦子始終處於最活躍的狀態,才贏得別人的好感跟尊重——但這一切又都極叫人疲憊的事。
他三月中旬甚至還在利物浦得了感冒,抱病工作、學習,進行商務洽談,想到回國後能休息一段時間,但整個人已經是削瘦了兩圈;在離開伯明翰的晚上,沈淮還跟潘成他們討論到深夜。
也不讓潘成他們相送,睡了不到四個小時,沈淮獨自拖着大包的行李,坐火車趕到倫敦跟成怡匯合。
臉形削瘦,返青鬍子渣佈滿下巴,臉頰還有幾道刮鬍子不小心留下來的疤口,眼窩深陷,穿着有些皺巴巴的西服,拖到給書籍資料撐得都是棱角、看上去又極廉價的帆布行李包,沈淮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落魄到不得不坐廉價航班回國的留學窮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