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同意王衛成統計縣直部門無房公職人員的情況,王衛成回去跟杜建合計了一下,又走回來跟沈淮請示:“是不是有必要現在就放出風聲去,要是縣裡能在這兩三個月間形成方案,那是再好不過了。”
沈淮明白杜建是什麼心思,說道:“縣財政沒有可能一次拿兩三千萬的資金出來解決公職工員住房問題,但可以拿土地跟新浦鋼廠置換。分兩期置換三四百套住房,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要是你們有把握在兩個月把工作做細緻,現在放出風聲去,也沒有什麼問題。具體方案以及分配標準,你們跟相關部門一起制訂,我來協調,畢竟這一塊的工作現在還不歸我分管。”
縣裡計劃年底之前,解決縣直部門所有無房幹部職工的住房問題,規模之大,可能一次要拿出三四百套住房出來分配。
而住房條件不再像以往那般,從平房宿舍、筒子樓、社區套房、公寓論資排輩的往前挪,而是直接一步到位,全部安排住進臨港新城的公寓樓裡。
這樣的消息散出去,在縣直部門自然是一石驚起千疊浪。
中年或者已經走上領導崗位的部門幹部來說,住房問題還沒有那麼緊張,但對很多新參加工作或新調進縣裡的基層工作人員,住房一直都是一個大難題,並不見得比普通居民要好。甚至文教一些清水衙門,幹部職工住房問題,要比普通居民更加困難。
霞浦包括義務教育階段的教職工在內,縣財政要承擔近萬人的工資福利發放,就算其他什麼事情都不幹,將財政開支都用在人員工資福利的發放上,人均年收入也只有一萬元;實際人均年收入只有四千左右。
在解決公職人員的住房問題上,霞浦縣長期以來也是零敲碎打。有哪個單位籌到錢建一兩棟樓,通常都會面臨各個部門的乞討。像城關鎮建了兩棟樓,縣裡從中拿三到四成的房子出來在縣直部門再分配,差不多已成慣例。
一次能有二三十套房子,就能叫無數人忘穿秋水。
就是如此,也遠遠不能解決縣直部門的住房問題。而且有了好的住房,通常都是領導先上,領導騰出來較差的房子,再一級一級、論資排輩往上挪。
這差不多造成單位三四年就要進一次大搬家,好些人家厭煩了,搬到新家後,甚至連打包的傢俱都不拆開來,就等着下一次的搬家。
縣裡的這次分房計劃,打破以往的慣例,一步到位解決無房幹部職工的問題。
雖然還只是傳出消息,正式的方案沒有出臺,很多人都擔心,傳出來的小道最終能不能真實落到位,但縣裡真的能得到一兩百套房源,哪怕照着老規矩,新房子、好房子領導先住進去,那也將有一兩百套老舊房子空出來,確實能解決一大批人的住房問題,這無疑也同樣能激勵人心,甚至都巴不得葛永秋早點走了。
葛永秋氣得吐血。
沈淮到省委黨校進修三個月,大規模分配住房的問題現在就放出風聲來,他無論是推動還是不推動,萬一鬧出什麼不良影響,沈淮都可以推動他頭上,說是他擔任縣長期間形成的動議,沈淮又不分管住房問題,自然不用承擔什麼責任;但要是縣裡拿土地跟新浦鋼廠置換三四百套公寓出來分配,得到房子的基層工作人員,又只會念沈淮的好,沒人會覺得這是他葛永秋有能力做到的。
沈淮不會管霞浦縣因分房問題掀起的小小波瀾,雖然時間很緊,有些手忙腳亂,他還是照新調整過來之後的計劃,九日下午準時趕到省委黨校報到。
雖然縣處級幹部在區縣霸佔着金字塔的頂尖問題,但放大到全省,縣處級幹部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這些官員升遷,必然都要到省委黨校過一遍,故而省委黨校裡,哪怕是普遍教職人員,也沒有誰把下面來的縣處級幹部當回事。
邵徵開車,王衛成陪同沈淮到省委黨校報到,到徐城來,張拓又熱情地趕過來幫着張羅。但誰都沒有黨校的通行證,外來轎車一律禁止進入校區,一點通容的餘地都沒有,沈淮只能讓邵徵他們在車裡等着,他先進去報到。
田家庚兼任黨校校長,鐵腕整治教學紀律,所有地方推薦來進修的黨政學員在進修期間,一律都住集體宿舍,請假審批也異常的嚴格。
這雖然叫很多在地方作威作福慣了的領導幹部很不習慣,但是條過江龍到田家庚的地盤也只能盤着,哪個敢胡亂鬧事、不要自己的官帽子?
黨校的教職工也相對封閉一些,沒有真正官場中人的敏感,對全省經濟也沒有沈淮想象中那麼關注。
沈淮到教務處辦報到手續時,裡面的教職人員似乎更驚訝他的年輕,而對霞浦縣此時正經歷的劇烈變化,卻沒有太多的反應。
沈淮倒不會因爲沒有得到特殊的重視而失落,但省委黨校僵化的反應以及在教材上過於在意識形態方面對學員進行塑造,多少有些落後沈淮的想象,叫他暗自感慨。
一個機構僵化有着自身的慣性,田家庚鐵腕治校,反而有可能叫黨校變得更封閉,並不是說希望改善,就能落地應聲的立即得到徹底的改善。
沈淮先去黨校教務部門報到,辦理入學手續,然後由一個姓伍的青年教師領到宿舍。
邵徵、王衛成幫忙將生活用品什麼的,給沈淮送到宿舍來。
四人間的宿舍,帶一個衛生間,比普通學生宿舍要好,但也有限。
其他三人都已經入住進來,這時候不見人影,縣處級幹部,在地方都要能算坐山虎,即使到徐城,也必要有各種應酬,想來也沒有誰會在報到手續完成之後,真就老老實實地守在宿舍裡,通常只要在閉門之前趕回來就可以了。
門背後貼到的名單隻列了人名,沒有職務的介紹,全省的縣處級幹部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沈淮從人名裡也完全看不出什麼來。
看着王衛成、邵徵幫他整理牀鋪,沈淮拿出煙遞給領他過來的伍姓青年老師。
“伍老師,來根菸。”
“嗯。”小伍接過煙,看着沈淮拿火機打着火,推辭兩下,又忙湊過頭去接火,又提醒道,“你有什麼事,叫我小伍就可以了,我比你還小兩歲。宿舍裡抽菸沒什麼關係,但到宿舍外,抽菸還是要小心一些。我們校裡有幾個人,比較嚴肅些。”
按照新規,宿舍裡也是禁菸的。
不過跟普通學生不同,到黨校進修的縣處級幹部,有幾個沒煙癮的?故而提醒這些縣太爺們,小伍也是語氣和順,沒必要跟這些平時在地方脾氣大得沒邊的縣太爺們起什麼矛盾。
當然了,黨校這邊有省委書記可以依仗,哪個縣太爺敢在校內犯橫,絕對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故而小伍這些教職人員,看到這些縣太爺也沒有什麼畏懼。
同樣的,這些縣太爺們也是眼高於頂,到黨校裡雖然敷衍教職人員,但真正到校外,也壓根不理會教職人員,亂攀關係也沒有用,所以更多時候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保持不疏不離的關係即好。
不過小伍對沈淮的年輕還是深感驚訝。
這次的縣處級進修班,主要還是培養青年幹部。
在官場上,只要不過五十歲,臉皮厚點都能歸到青年幹部的行列裡去。
雖然這次進修班五十來名學員,也有好幾個年紀不到三十歲的縣處級幹部,要說背景深厚,能在四十歲之前有可能提拔上縣處正職的,有幾個人能沒有背影?但像沈淮這樣三十歲不到,身兼市委委員的縣處級幹部,至少在這批的學員裡再沒有另外一個。
一個地級市,縣處級幹部可能有三四百人甚至更多,但能列入市委委員的縣處級幹部通常不會超過四五十人。
只要列入市委委員,在地方上就差不多能算是絕對強勢的實職正處了。
由於沈淮是東華市委組織部臨時加塞進來的,省委黨校這邊,普通教職人員,還沒有辦法看到沈淮的詳細資料。
“今天報告,可以不用住宿舍裡,明天正式開班後,管理可能就會嚴格一些。”小伍又提醒了沈淮一句,看着他這邊沒有其他什麼事,就告辭離開。
聽着小伍善意地提醒,沈淮笑着送他出去,關上門,分煙給邵徵、張拓、王衛成三人,笑道:“要過一段時間的苦日子,好日子也趕緊過着;過後你們把煙拿走分掉,我決心順便戒三個月的煙。”
邵徵他們也不客氣,當下就把沈淮隨身帶過來的幾條煙拿了出來。
霞浦縣在徐城也設有駐徐辦,沈淮今天過來,還沒有通知那邊,打算過兩天再跟那邊接觸,有什麼工作,可以通過駐徐辦的工作人員進行聯絡,就沒有必要讓邵徵或者王衛成專守在徐城。
看着時間差不多,沈淮就催邵徵、王衛成開車回東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