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的。”方子萱微微皺眉,她有自知之明,“我不是個會談戀愛的人,也不能保證一定會喜歡你,以你的條件想要找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我這樣的人實在不是合適的對象。”
“我知道,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清楚嗎?但是沒有辦法,”他低下頭,聲音也變得低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方子萱的眼神變得迷惘起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讓他對她動心,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發生了這樣的轉變,這一切來得很突然,可又似乎早有預感。
雖然她不懂感情,可也不至於對這件事視如洪水猛獸,避如蛇蠍,她的人生態度除了嚴謹自律之外,還有順其自然。
從接納他成爲朋友開始,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包括無微不至的噓寒問暖,再加上幾個舍友和方心蘭成天在她耳邊唸叨他們之間的曖昧關係,如果說她一點感覺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也正因爲這種微妙的感覺,她慌亂地來到日本,甚至連一聲招呼都不和他打,可是這種無措的慌亂在見到他的時候全都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腳踏實地的安心。
明明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現在的他給她的感覺竟然是安全、可信賴的,這是一種直覺,同一個人卻在前後給她這樣兩極化的感覺,實在是矛盾到了極點。
“你想留在日本嗎?”他擡頭微微一笑。似乎想通了什麼,也不再逼她。
“在這裡能學到很多國內學不到的東西,但是既然合作項目要取消,那我就不應該留在這裡。”她說的是“不應該”,而不是“不想”。
“我明白了。”這一切本來就是他盛怒之下鼓搗出來的,既然兩人已經冰釋前嫌,他當然心情很好地不予計較。
“無論這件事情怎麼發展,我都希望順其自然。你真的不必插手。”她想得很開,學習這種事情,只要有心,在哪裡不是學,無非是要花更多時間精力而已。
“我知道的,你不必擔心。”他伸手撫了撫她柔順的長髮,“記得你過去都是紮成一束的。”
她沒有躲開他的親暱,只是咬着壽司睜大雙眼望着他,“剛纔在圖書館扎頭髮的皮筋斷了。”
她一直覺得長髮比短髮好打理。每天只要隨意紮成一束就好了,不必三不五時地去理髮店剪頭髮浪費時間。
“你這樣很好看。”知道她不會反抗,他便得寸進尺地一下又一下地撫着她的長髮。她本來長得就很美。甚至帶了點兒勾人的嫵媚,但一直以來嚴肅的表情破壞了這份美感,也許她自己都沒有感覺到在他的面前,她的臉色總會不自覺地放鬆柔和下來,而垂散下來的長髮又爲她添了幾分少女的溫婉。
“你喜歡我的頭髮?”她疑惑地看着他,她一向不把心思放在這上面。不知道爲什麼他會對自己的頭髮露出這麼癡迷的神色。
“我喜歡你整個人。”他忍俊不禁。
“因爲我長得漂亮?”其實她自己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個美女,畢竟“美女”的標準很難界定,但她明白現在這副皮相雖然比不上方心蘭,但卻比前世的陳正好得多,所以當年的她沒有這麼多追求者。男人果然是視覺動物。
“你再漂亮也不至於傾國傾城吧。”他笑出聲來,什麼樣的美人兒他沒見過。方子萱自然不是最出衆的。
換一個女人聽到這話就算不翻臉,心裡也多少會有些芥蒂,可她卻不是一般的女人,非但不生氣,還深以爲然地點點頭,“這倒是,那你怎麼會喜歡我呢?”
他語塞,這個問題很多人都問過他,她明明並不算是個大美人,脾氣又古怪難搞,根本不像個正常女人,他怎麼就看上了她?
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甚至在一開始也排斥過這種感覺,可是喜歡就是喜歡了。
也許從她十四歲的時候,第一次在書店裡見到她,他就上了心;也許是她長久以來那一板一眼的與衆不同吸引了他的注意;也許是那一次她決絕地鮮血讓他震驚敬慕;也許是無數個瞬間累積,終於到了一個臨界點爆發出來。
世上的愛情大都是毫無道理,毫無邏輯的,他又爲什麼要窮根究底?
“因爲人生下來就是要尋找他的另一半的,我知道我的另一半是你。”既然答不上來,那就換一個浪漫的答案。
“你是在展現自己的幽默感,還是在講童話故事?”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顯然對這種不切實際的說法並不感冒。
他失笑,她本來就不是個浪漫的人,思維也是純理性的,他剛纔的話恐怕會讓她起一身雞皮疙瘩吧。
“感情這種事情本來就毫無根由的,這種主觀的情緒就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了,你讓我一定要說出一個答案,實在很困難。”
“哦。”這不是什麼學術問題,她也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打算,受教地點點頭,吞掉手中的壽司,起身走到櫃檯結賬。
“我來。”他一驚,怎麼可能讓女人結賬。
方子萱卻將已經準備好的零錢遞給了收銀員,“來者是客,就讓我做個東道吧。”
她的模樣很認真,他不打算在異國他鄉上演一出推來推去的戲碼讓人看笑話,也沒有太過強烈的大男子主義思想,只是無奈地搖頭,“你知不知道這對男人來說是一種侮辱。”
“爲什麼?”她吃驚地看着他,不知道結賬這件小事會上升到這樣的高度。
“當一對男女在外消費時,由男方付賬這是一種禮貌,就像男士爲女士開門,拉椅子一樣,是紳士風度的體現。”他盡職地教導着,方子萱本就不諳人情世故,在男女之間的相處上更是一片空白。
“有這樣的規矩?”她懷疑地看着他,她過去也有過和同事同學在外吃飯的經歷,要不說好各付各的,要麼就是說定由誰買單,從沒聽過一定要男方付賬的。
“這種事情我有必要騙你嗎?當然現在很多男人不是那麼在乎這個,甚至還希望由女方買單,但是我對這種事還挺介意的,你可以理解成男人死要面子的自尊心作祟。”他溫和地笑着,臉上殊無慍色,他的坦蕩倒是讓方子萱有些慚愧起來,他一直很照顧自己的感受,可她卻沒有考慮過他。
她沒有想過要佔他便宜,也沒有什麼窮人的自尊心,畢竟和他們兩人的身家比起來,出門吃頓飯這種小錢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她坦然道歉。
“作爲補償,不如帶我去參觀參觀你的小家如何?”他勾起她的一簇頭髮纏着玩,在她過去看來很輕浮的動作,現在卻只覺得親暱而絲毫不反感。
她點點頭,倒也沒有搶回自己的頭髮,甚至還微微側頭遷就他。
她住的寮離學校不遠,是一幢很清淨的民宅,五個留學生合租,每個人都有自己獨自的房間,她剛搬來不久,對這裡的舍友並不算了解,平時見面也就點個頭而已,方子萱這樣人際關係單純,安靜的沒有存在感的人到哪裡都會是個理想舍友。
她的房間很整齊,清清爽爽簡簡單單,除了原本的傢俱之外,只有幾本書和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窗外是一棵銀杏樹,有幾片樹葉隨着風落到她的窗邊,爲這裡平添了幾分秋意。
“喝茶嗎?”她走到一邊燒水。
“你這裡能找到多餘的茶杯?”他環顧四周,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顯然不會有待客的東西。
她尷尬地看了他一眼,她的房間裡連一個一次性杯子都找不出來,“我出去買。”
“好啊。”他竟然沒有拒絕,晃晃悠悠地陪着她到附近的超市。
“我要這個杯子。”他手上的是一對粉紅和粉藍的陶瓷情侶套杯,最誇張的是上面還畫滿了桃心。
“你覺得這個好看?”她匪夷所思地看着他,這樣浮誇的卡通風和他的整體風格實在不搭啊,“我覺得還是這個杯子比較正常吧。”
她手中的是正統的日式茶杯,青花釉下彩,看起來十分雅緻。
“我喜歡這個。”他勾着脣角堅持道,“是我用的,總得我喜歡吧。”
雖然覺得他的審美觀十分詭異,但她還是聰明地保持了沉默,他說的沒錯,東西是他用的,還是應該尊重他的意見。
“你住的地方很簡陋,有沒有考慮過搬到好一點兒的地方住?”他總覺得以她的性格應該是不習慣和人同居的生活。
“我都快回國了,還考慮那麼多做什麼?”她微微一笑,將粉藍的陶瓷杯遞給他,“我的茶藝還是沒有進步,你就將就地喝吧。”
“畢竟只是傳言,未必你們就一定要回去。”他輕啜一口,看着她手中的粉紅和他手中的粉藍,臉上有着止不住的得意,這樣醜的杯子,他卻怎麼看怎麼順眼,她並不糾結於生活細節,他略施小計,就順利讓她也用上了情侶套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