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臺走出一羣化了妝的演員,又從走出一位臉化了濃妝的青年,一襲將軍款式甲冑,背插六面軍旗,臉掛着一尺長髯,做這副老生打扮的戲子正是那位被跟蹤出去兩次的袁兆龍。
戲班子除了唱戲的幾位演員是真的之外,別的人都是鄂軍的兄弟們假扮的。
老鴇將尾巴們堵在門口糾纏的那段時間裡,真正的袁兆龍便已被拖到後臺,喬裝打扮成戲子模樣,兩位假扮的袁兆龍順利的將門口和房間裡的尾巴給調走。
一切都在按計劃順利進行,間沒有出現任何差錯。
袁兆龍裝模作樣一攬臉頰的長鬚,笑道:“烏江自刎的楚霸王是英雄,臥薪嚐膽的勾踐也是英雄,一個是悲情英雄,一個是逆襲英雄。
能伸能屈,能進能退,能撐得起天,能當的了龜結果至,我們生活在一個急功近利不看過程的時代裡,我們無法承受悲情的結局。”
雖然這樣灰溜溜悄無聲息的逃走,很沒有面子,但袁兆龍不是項羽,沒有寧死不過烏江水的情懷。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要活着,他現在不能死。
說句不太好聽的話,他的性命牽扯着太多層面的利益,算是他想死,也會有太多的人不讓
袁兆龍看着臺下的蔡鍔和小鳳仙,小鳳仙靠在蔡鍔身邊,落後他半個身位,雖然姿色平平,但身洋溢着的高雅氣質,給人一種不俗的感覺,與英氣勃發的蔡鍔相得益彰,剛好相配,好一對神仙眷侶。
回想起三個人的頭一次碰面,又看到二人在一起的場景,袁兆龍不由得想笑,造化弄人,恍若夢一場。
如果不是他從老鴇子人名篩選出小鳳仙的名字,如果不是他花重金請小鳳仙唱曲,說不準此時的蔡鍔還不知摟着的是哪個女子尋歡作樂呢。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吶
歷史真有趣,到最後,他居然成了這二人的紅娘。呵呵,有趣。
“蔡兄,今日一別,我袁兆龍固然是安全了,可你又該如何?”
袁兆龍明白,他這一走,離開北京,離開北方,便是放虎歸山,再無人可控於他
但是蔡鍔可麻煩了,袁兆龍是他給放走的,袁世凱盛怒之下,肯定要追究蔡鍔的責任,蔡鍔到時候怎麼辦?
他會不會成爲第二個被囚禁的袁兆龍呢?這是袁兆龍所擔心的地方,總不能因爲他一人,而陷蔡鍔於不仁不義之地。
蔡鍔一臉無所謂的笑道:“兄弟大義,爲我着想,甚是感動,能有你這個朋友,我蔡鍔這輩子值了兄弟只管放心離開好,鄂軍需要你的迴歸,反帝大旗需要有人扛起來,而這個人選,你我更合適,不用擔心我,我自有脫身之計”
“這好,這好。”
袁兆龍沒有多問,他明白,即便是問了,蔡鍔也不會多說。“既然如此,蔡兄,告辭了。”
一切都已經收拾妥當,趁着東窗尚未事發之際,戲班子準備在今天立刻離開北京城,等到袁世凱後知後覺之時,希望那時候,袁兆龍已經站在了武昌城頭。
“袁老弟”蔡鍔又叫一聲。袁兆龍回頭。
“咳咳……咳咳……”蔡鍔剛欲說話,忽然間又咳嗽不止,小鳳仙去給他捶打摩挲後背。
“蔡兄,你身體不好,一定要去看看醫生,好好的檢查,身體要緊。”
袁兆龍越來越擔憂蔡鍔的身體,他咳嗽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咳咳……不打緊……不打緊。”蔡鍔氣順了,從衣口袋裡摸出來一支金色的鋼筆,塞到袁兆龍的右手裡。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能與兄弟再次見面,一直想送點東西給你,但兄弟又非凡人,尋常物件也瞧不,銅臭黃白之物也不放在眼裡。思來想去,送你一支筆罷了,這是我當年去日本之時,日本的革命同仁贈與我的禮物,幾年來,我一支用它,今日轉贈給你。雖談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件,收下,別嫌便宜。”
袁兆龍將筆握在手裡,道:“禮輕情意重,何況還是這麼珍貴的物件,兆龍一定小心收藏,定不忘今日蔡兄贈筆之情,時刻將革命大義銘記於心等來日與蔡兄再度相見,兆龍定要與蔡兄把酒言歡,不醉不休”
“哈哈哈好,我也等着那一天”
這一次,袁兆龍沒有再回頭,跟在戲班子後面一路前行,蔡鍔沒有出門相送,而是站在門口目送他離開,這一次,蔡鍔沒有再叫住他。老鴇子看着戲班子走了,一臉的可惜。
“唉~老孃還沒撈着聽戲呢,這走了,哼再也不讓你們來了”
走出陝西巷,走出八大胡同,漸行漸遠漸無……
一路都沒有遭受到盤查,僅僅只是在西直門外的城門口,被一羣當兵的給攔住了,打開檢查了一下戲班子箱子裡的物件,看看有沒有違禁,至於臉塗抹着油彩的袁兆龍卻無人前盤問。
班主拉着兵頭到一個角落裡,拿出兩塊錢趁着沒人發覺的時候塞他口袋裡,笑着說是請他們的酒錢。
兵頭攔住他們的目的實則也是爲了勒索點錢財,增加點灰色收入,也沒真想爲難他們,見這班主如此懂事,便裝模作樣的收兵,在班主千恩萬謝聲,毛驢馱着的戲班子離開了北京城,同時還有坐在驢車的袁兆龍。
這一走,便是籠鷹破開了鐵籠子,林虎掙脫了縛腳繩。
這一走,便是蒼鷹搏空,虎嘯山林
剛出了北京城一兩裡地,袁兆龍感覺臉絲絲冰涼,擡眼看去,天空飄落下片片雪花。
“下雪了,這是冬天了嗎?”袁兆龍擡頭望天。
班主一邊趕着毛驢,一邊回頭對袁兆龍說道:“是啊,今年雪下的要往年要早,看這情形,來年會是一個好收成年再過不久,是民國的元旦了,元旦啥意思,現在都沒搞清楚。跟咱們過年是不是一回事啊?咋還分開了呢?”
袁兆龍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晶瑩剔透的雪花落在他的手心裡,頓時化作一點冰水,冰冰涼涼。時間過得好快啊,想當初,來北京的時候,還是穿着長袖單衣,走的時候居然已經開始下了這冬天裡的第一場雪。
被羈押的太久,對時間的概念有些模糊了。馬要是1914年了,民國三年,真的會太平嗎?
恐怕未必,袁兆龍嘆口氣,1914年,一個更加動盪的年份即將開始了。
新的一年,新的篇章,沒有給這個國家帶來期盼的美好,而且更加嚴峻的挑戰,未來,又會是怎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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