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看着死去的夏晚荷與她身邊早已沒了氣息的男嬰,先是一愣,脣顫抖着,不敢置信地站在牀邊,他呆呆地看着,看着那粉紅的如剝了皮的老鼠般幼小的嬰兒,那腿間男孩子特有的象徵,一下面如死灰,如喪考妣,他沒有想到,他盼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唸了一輩子的兒子就這麼沒了,就這麼毫無息地躺在那裡……
這一刻他真是心痛如絞,這是他一輩子第一次爲別人而傷心,可是再怎麼傷心都無法挽回曾經的慘烈。。
“爲什麼?”他先是從喉間發出低喃聲,淚止不住地往下流,隨後他勢如瘋虎般怒吼道:“是誰?是誰害了我的兒!”
滿院的丫環婆子都嚇得匍匐在地,戰戰兢兢氣不敢出,生怕呼吸聲稍響了一點讓莫問抓了個現行。
莫問目色淒厲地看着滿院的丫環婆子,恨不得將她們都剝皮剜肉才解心頭之恨,他抵制着內心的狂怒,沉聲道:“夏姨娘產子時你們都去哪裡了?”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呯”莫問勃然大怒,一拳打碎了梨花八仙桌,吼道:“不說是麼?不說,你們都給小少爺陪葬!”
這時管事嬤嬤立刻磕着頭急道:“將軍饒命啊,將軍饒命啊,奴婢們都奉了夏姨娘的命令去找瑾兒了。當時只有寒香在夏姨娘身邊,將軍想知道什麼情況問寒香姑娘吧。”
“寒香……”莫問威儀的目光掃向了衆人。
寒香慢慢地站了起來,擡起了頭,道:“將軍。”
莫問看了眼寒香,見此女不卑不亢,並不顯得多麼驚慌,沉着冷靜,不禁心中一驚,心底浮起了淡淡的疑雲,但失子之痛讓他考慮不到更多別的,他狠聲道:“你說怎麼回事?”
“稟將軍,昨夜夏姨娘肚子突然陣痛,然後就讓奴婢去找穩婆,奴婢先去找了錢管家要穩婆,錢管家說穩婆在杜姨娘那裡,奴婢無法央着錢管家幫忙外找一個,可是錢管家說了將軍有令府上姨娘生產只能由府裡的穩婆接生,拒絕了奴婢,奴婢無法曾去飄香院中……。”
說到這裡,寒香擡頭看向了莫問,輕道:“以後的事,將軍應該知道了。”
莫問聽了一下呆滯了,原來親手送了自己兒子命的人就是他自己,他以爲是夏晚荷又恃寵而驕,弄出個藉口想讓他去荷園,偏偏他想借此敲打一下夏晚荷,免得將軍她生了兒子就忘了根本,沒想到一念之差卻斷了兒子的命。
他悔得連腸都青了,恨不得捶胸以解心頭之恨,他呆愣着一言不發,眼緊緊地盯着牀上小小的屍體,突然間他想大笑,原來老天真的不幫他,想讓他絕了後,好不容易盼來的兒子竟然這麼輕易地失去了。
忽然他腦間靈光一現,厲聲道:“賤婢,你敢胡說八道!夏姨娘明明是下個月才生,怎麼會昨日生產呢?你說?你到底是誰,受了誰的指使來害夏姨娘,害得本將軍失了子嗣?”
寒香見冷冷一笑道:“將軍果然聰明,一下就通透了!”
看到寒香的表情,莫問怒不可揭,一躍而起,便欲將寒香立斃掌下,沒想到寒香如泥鰍般的滑溜,只一下就躲過了莫問的致命一擊。
莫問大驚失色,要知道他的大悲手是傳自少林高僧,自成名以來死於他掌下之人無數,沒想到將軍府一個小小的丫環竟然輕易地躲了過去,這下他更堅定了寒香是敵人的奸細,來害他的。
於是他戾氣頓現,再也不手下留情了,掌掌如風,攻人要害。
而寒香卻左躲右閃,若輕柳扶風,總是在他堪堪要逼近時躲了過去。
“噌”他拔出了青龍劍,那劍寒光閃閃,沁人骨血,一招一式凌厲之極,劍風過處,殘垣斷壁。
“將軍果然好威風,卻不想着給自己的兒子報仇,倒對付起一個微不足道地丫環來了。”寒香一面躲一面冷聲譏嘲道。
“賤婢,你還敢狡辯,分明是你殺了本將軍的兒子,還敢狡賴不成?”
“將軍,如果是奴婢做的,奴婢又爲何不逃跑,還等在這裡讓將軍殺麼?”
莫問聽了手上稍稍一緩,隨即惡聲惡氣道:“定是你還有些不可告人目的!”
“將軍,您認爲奴婢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麼?奴婢入府以來一直謹守本份,可曾有過一分錯誤?”
“正是因爲你沒有一點錯誤纔是最可疑的。”
“呵呵,真是好笑,虧大小姐還讓奴婢在這裡保護將軍府,看來大小姐真是白擔了心,既然如此,奴婢從此離去。”說完,寒香身形微動,纖腰一扭欲騰身而去。
“等等”聽到寒香的話,莫問一愣,收住了劍勢,叫道:“你說你是離兒的人?”
“是的,大小姐雖然被罰去了皇恩痷,可是她卻一直擔心着將軍府的事,她知道上次冷姨娘被人陷害失了子嗣就留了些心思,讓奴婢一直陪在了夏姨娘的身邊,以保護夏姨娘的安全,希望將軍府能添子添丁,可是沒想到就算是千般小心萬般防備卻依然着了他人的道,讓好好一個小少爺命喪黃泉!”
莫問聽了頓時發了瘋般叫道:“你說,到底是誰?是誰要害我的兒子?”
“將軍,這就叫問瑾兒了,當時奴婢聽夏姨娘瘋了似地要找瑾兒,想必這關鍵之人就是瑾兒!”
“來人,將瑾兒這個賤婢給本將軍找出來,就算是掘地三尺,也給本將軍把她給扒出來!”莫問咬牙切齒的命令道。
“是”
所有的人都開始找瑾兒了,不到一刻鐘,錢管家匆匆跑了進來,低聲道:“稟將軍,瑾兒找到了。”
“說!”莫問斜着眼看向了錢管家,那眼中的戾色讓錢管家心頭直跳。
他硬着頭皮道:“瑾兒已經死了,在後院的廢井裡發現的!”
“廢物,連一個丫環死了你都不知道,要你這個管家何用?”莫問了聽了勃然大怒,飛起一腳狠狠地踢入了他的心窩。
錢管家連反應都沒有一下被踢得口吐鮮血,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一下飛了出去,“呯”地一聲摔在了地上,卻眼見着活不了了。
所有人的都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不明白不過死了一個丫環怎麼將軍就把心腹錢管家給踢死了?
莫問冷笑了聲,這種吃裡爬外的東西留着何用?想到那枉死的兒子,莫問恨不得把這滿院的人都殺了陪葬,可是他知道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這大昭人會用口水淹死他,他還不能這麼肆無忌憚!
“來人,帶本將軍去瑾兒的屋子。”他淡淡地吩咐了聲。
“將軍請隨奴婢來。”寒香帶着莫問往瑾兒的屋裡走去。
“搜!”
一聲令下,奴僕們開始搜了起來,不一會在牀邊暗格裡搜出了一包藥和一張千兩的銀票。
“將軍”副總管**膽戰心驚地將藥與銀票遞給了莫問,生怕莫問再一個不高興把他也踢死了。
莫問卻看也不沒看他一眼,接過了藥,放在鼻間聞了聞後,道:“叫穩婆來。”
然後拿着那張銀票放在手中,仔細地看了起來,看一會,他突然臉色一變,如狼般陰毒,額上青筋一下冒了出來,手猛得收緊,抵制着殺人的衝動。
“將軍…”張穩婆怯怯地站在莫問身前,不安地看着莫問。
莫問眼微闔,淡淡道:“這是什麼藥?”
穩婆連忙接過藥,打開看了看,又仔細的聞了聞,才道:“稟將軍,這是催產藥。”
“對母體有可害?”
“稟將軍,無害!”
“嗯?無害?”莫問的眼猛得張開,銳利地盯着穩婆,穩婆見子立刻磕頭道:“如果少量自是無害,可是多了就說不準了!”
“多的話會死人麼?”
張穩婆遲疑了一下才道:“多的話,產婦會崩血而死,而且胎兒亦會在母體內受到過大的擠壓而窒息而死。”
“嗯”莫問點了點頭,對張穩婆道:“你去夏姨娘屋裡看看,回來告訴本將軍你所看到的一切。”
“是”張穩婆恭恭敬敬地走了出去。
不一會傳來張穩婆地一聲慘叫,隨後,聽到張穩婆踉踉蹌蹌地腳步聲。
她回到屋中撲通一下跪在了莫問的面前,面色煞白道:“將軍,這夏姨娘是吃了過量的催產藥引起了血崩啊!”
“呯”莫問一掌擊向了身邊的桌子,大吼道:“張穩婆你可知罪!”
“將軍饒命啊,將軍饒命啊,真不是小人做的,小人一直幫人接生,怎麼敢做下害人性命的事呢?這是要遭報應的啊!”張穩婆哭得稀里嘩啦,拼着命的磕頭。
這時莫問對衆人道:“你們都下去。寒香留着。”
“是”一行人都瞬間走得乾乾淨淨,生怕晚了一步,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說!”莫問冷冷地看了眼張穩婆,威脅道:“你要不老老實實說出來,本將軍就以謀害將軍府姨娘的罪名送你去京府!”
張穩婆聽了嚇得魂飛魄散,大驚道:“將軍真不是小人做的啊,前些日子是二姨娘給了小人五兩銀子說想讓孩子早些生出來,小人不該貪那五兩銀就告訴了二姨娘說現在外面有催產的藥,只要喝上點就能讓孩子早些生出來,而且母子無恙,小人千不該萬不該,明知道這是大宅之間的爭寵卻仍將這法子告訴了二姨娘,原來以爲只是二姨娘想先夏姨娘一步生下少爺,沒想到卻是用來害夏姨娘的啊,小人真是什麼也不知道啊,將軍饒命啊!”
莫問聽了臉色變得更是鐵青了,眼中現了兇殘的戾色,追問道:“你確定只告訴了二姨娘一人麼?”
“小人發誓,這府中只告訴了二姨娘一人,這也是行業中的秘密,小人怎麼會再告訴他人呢!”
“好,你下去吧,好生服侍二姨娘,一直到她生產。”
“是,謝謝將軍,小人一定好好服侍二姨娘,一定會讓二姨娘平安生下小少爺!”張穩婆聽了大喜,連忙磕着頭退了下去。
屋內一片寂靜,莫問閉上眼睛靠在了椅上,不言不語。
良久,寒香道:“將軍,夏姨娘與小少爺的後事怎麼辦?”
莫問身體微微一僵,輕嘆了聲道:“就說夏姨娘小產,找個地方將他們埋了吧。”
“是”寒香微一斂身便欲出門。
就在她快出門時,莫問道:“夏姨娘臨終前可曾說什麼?”
寒香微一顫,輕聲道:“姨娘說,她不怨任何人,只怨自己命比紙薄,沒能爲將軍生下個兒子,讓將軍這輩子有個後,還說…。”
“還說什麼?”
“還說下輩子還給將軍做妾,一定要爲將軍生下子嗣。”
“喀嚓”莫問手中的關節猛得一響,半晌他沉聲道:“你下去吧,吩咐下去,夏姨娘按大妾之禮厚葬!”
“是”寒香乖巧地應了聲,脣間勾勒起陰險地笑,她知道這下杜詩詩定是完蛋了,因爲她從莫問的眼裡看到了殺機。
“啪”莫問一個耳光狠狠地打向了杜詩詩
“老爺!”杜詩詩被煽得一下撲到了牀上,半天沒回過神來。
“將軍,可不敢下這狠手啊,二姨娘可懷着您的少爺啊!”張嬤嬤見了立刻驚叫着要去扶起杜詩詩。
“滾開,你這個老虔婆。”莫問擡起一腳踹開了張嬤嬤,對着杜詩詩吼道:“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懷着孩子!我問你,你既然也是懷着孩子的人,怎麼就不知道給孩子積點德呢?爲了爭權奪利,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生生的殺了我的兒子!你說,你怎麼這麼蛇蠍心腸?”
“老爺,您究竟說什麼?詩詩怎麼一句也聽不明白呢?”杜詩詩聽了淚眼朦朧地看着莫問,她將手護着肚子,慢慢地站了起來,哭道:“老爺可是聽了什麼人嚼舌頭了,詩詩自從懷了孩子小心翼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想着給將軍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子,傳宗接代,不知道是什麼人嫉妒將軍對詩詩的寵愛,拿着莫須有的罪名扣在了詩詩的頭上,老爺,您可不能聽那些小賤人的閒言碎語啊!”
“哼,你還敢狡辯?要不是人證物證俱全,我會跟你說這些麼?”莫問聽了大失所望,他一直以爲杜詩詩是善良可人,溫柔無比的,沒想到這麼毒辣,看來上次冷姨娘的事應該就是杜詩詩所爲了,想到這裡,兩仇並一起,他更是心狠如鐵,看着杜詩詩,他又一個巴掌打了上去。
杜詩詩被打得撲得一下往地上倒去,這時張嬤嬤嚇得魂飛魄散,快速拉住了她,尖叫道:“二姨娘,二姨娘,你沒事吧!”
“老爺啊,你要打我,罵我,甚至不問青紅皁白定了我的罪,我都認了,可是還請老爺你念着詩詩肚裡的孩子,待詩詩生下您的子嗣,您再生氣也不遲。”
杜詩詩的話莫問心頭的怒火一下熄滅了許多,他冷靜了下來,那個兒子已然沒有了,他不能再失去這個了,雖然杜詩詩做的事人神共憤,但兒子卻是他的,他不能因着一時的意氣用事,再失去兒子了。
想到這裡,他臉色鐵青,從懷裡掏出了那張一千兩的銀票與藥,扔到了杜詩詩的臉上道:“這藥你怎麼不去吃?”
說完轉身就走了。
藥打到了杜詩詩的臉上一下散了開來,散了一地的碎渣子,杜詩詩驚魂不定地撿起了銀票,待看清了銀票後,驚叫道:“這銀票怎麼會是我這裡的?”
張嬤嬤接過一看,也奇怪道:“我明明給瑾兒的是通兌銀票,是無法查到出處的,怎麼成了這張將軍府例銀票呢?還有這藥,昨兒個我明明叫人把瑾兒房裡的可疑東西都毀屍滅跡了,怎麼會多出一包藥來呢?”
杜詩詩這時搶過了銀票,狠狠地撕成了碎片,歇斯底里道:“是她!是她!一定是她!是她在害我!她都在痷裡了怎麼還不消停,爲什麼?早知道這樣,當初連她一起扔進護城河裡,倒就省了心!”
“唔…”張嬤嬤連忙捂住了她的脣,斥道:“二姨娘,你幫說什麼?什麼叫也?”
“你捂着我做什麼?”杜詩詩拼命的掙脫了張嬤嬤的手,喘了半天,才吼道:“我就是要說,就是要說,當初要是把她跟那小雜種一起扔了,我就省了今天的麻煩!”
“啪”張嬤嬤狠狠地一個耳光打向了杜詩詩。
“你…。你這個老奴才,你敢打我!”杜詩詩被打得一愣,隨後破口大罵起來,要不是肚子大了,非得跟張嬤嬤拼命不可!
張嬤嬤冷眼看着她,恨鐵不成鋼道:“小姐,老奴叫你一聲小姐,是讓你記着,你不但是將軍府的二姨娘,還是侍郎府的大小姐!當初爲了你,侍郎府冒了多大的風險才做成了這事,如今事隔了十幾年了,你居然說了出來,你不要命了,侍郎府還要命!你想想你娘,你兄長,還有侍郎,爲了你能做成了將軍夫人,他們可是將身家性命都壓上了,這事一旦被將軍知道,哪怕是秦飛燕不受寵愛,侍郎府都逃不過血光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