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人在病房外面守了一整天,纔在晚上的時候聽到了醫生宣佈的好消息,表示老爺子最危險的二十四小時已經度過,接下來有生命危險的機率已經很小了。
這才讓姜家人緊繃的那根弦鬆了下來。
這一鬆弛,才讓他們覺得一陣疲憊。
這些人裡頭,年紀已經都不小了,這樣的熬神的事情確實有些吃不消了,最後還是決定留下姜曄和唐靜芸守夜,其他的人都回去休整一下。明天估計過來探病的人不會少。
唐靜芸讓姜曄守下半夜,自己守上半夜,可是事實上,姜曄睡下去後睡的極沉,那模樣讓唐靜芸根本就捨不得喊醒他,讓他足足的睡到了自然醒。
“嗖”的一聲,姜曄猛然直起身,拉着窗簾,只有一盞小小的昏黃的檯燈,他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才發現贏清晨五點多了,當下快速的起牀穿衣,懊惱極了。
果然,唐靜芸還守在隔壁的房間裡,眉宇間難以疲色,不過氣色還好。
“怎麼不叫醒我?熬夜傷神,弄壞了我可得心疼。”姜曄看着唐靜芸,忍不住輕聲抱怨起來。
唐靜芸笑了笑,她怎麼好意思告訴他,她捨不得叫醒他?
“沒事,夫妻本一體,你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嗎?”唐靜芸輕聲道,“你明天肯定還要應付很多人,我等會就去睡一覺。”指着拿過來的衣服,“我讓小邱去替你拿了換洗的衣服,你等會記得打理一下。別丟了我的臉。”
這個時候的唐靜芸,還真有幾分居家賢惠的氣質。
姜曄一笑,心疼的親了親她的臉。
“水……”
老爺子虛弱沙啞的聲音傳來,姜曄和唐靜芸立馬起身,唐靜芸拿早就涼好的開水兌了溫水,讓姜曄餵給老爺子喝。
姜老爺子喝了水後,人倒是精神了不少,睜眼看着神色疲憊的唐靜芸和精神飽滿的姜曄,笑着招呼了唐靜芸過來,輕輕拍着她的手,“好孩子。鬼門關走了一趟,腦子倒是更清醒了。阿曄喜歡的,果然都是極好的。“
老爺子閒話了幾句就又睡下了。
這個曾經馳騁過沙場,經歷過幾次政治風波,捱過飢,忍過渴,吃過雪水和草根,也曾站在金字塔頂端俯視過芸芸衆生,翻手雲雨的老人,再多的修飾也改變不了他是個老人的現實了。身體的日漸衰頹,讓這個曾經威風凜凜、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男人,露出了歲月的疲態和蒼老。
在一代又一代的人茁壯成長的時候,他正在不可避免的老去。
青黃交替,是大自然的規律,也是社會的規律。
再過些年,連這樣的老人恐怕都要變得沒有了。畢竟,沒有誰是永恆長存的。
唐靜芸轉身回去睡下了,姜曄則是打理好開始照看姜老。
外面紛紛攘攘,誰來了,誰走了,誰在和誰說話,唐靜芸聽到了一些,但是迷迷糊糊間也沒有太在意。
——
姜曄沉穩的接待着來往探病的長輩,和他們交流着,應對得體。
如果說年上的那次拜訪是姜曄正是插足姜家核心圈側信號的話,那麼此刻,他儼然是一副姜家第三代繼承的身份,令那些人更加不敢小覷。
沒過一會兒,聽見有人匆忙的腳步聲跑過來,然後和姜廣川耳語了幾句,姜廣川神色一整,立馬就帶着姜家在場的人像走廊另一端迎去。
衆人見此陣仗,都是心中一凜,猜測着是哪一位的到來?
一看到門口出現那個氣勢非比尋常的男人,都是忍不住心中暗暗抽氣,居然是這位首長過來了!這姜老爺子果然是棵常青樹啊!以前也不是沒有老一輩的人病倒的,但是這一位都沒有出面,最多遣人過來慰問,這姜老爺子還是頭一份!
畢竟這一位是十足十的改革派,而很多有老人家坐鎮的,都是被劃分在保守派或者中立派那兒,所以關係裡一直都帶着幾分緊張。
不過這一位近年來動作頻頻,先是年上拜訪了姜家等幾家人,然後這一次有親自過來?腦子活絡的人已經思索開了,莫非是在傳遞什麼信號?
不過這一位到來後,很明顯氣氛就不一樣了。
簡單的和姜廣川慰問了幾句,然後就進去和姜老爺子說了一會兒話。
他出來的時候見到了如同青松一般挺拔站立的姜曄,他心底裡其實對這個姜家的小子挺有好感的,精神昂揚向上的俊小夥子總是很受老一輩的喜歡。
“你的那位妻子呢?”他看着姜曄身邊空空如也,不由問了句。
姜曄笑了笑,“昨晚陪夜,說好的一人半宿,結果她沒喊我,我讓她去睡下了。”
男人聞言也是一笑,“妻子心疼丈夫,這也是人之常情。”
然後又說了幾句就轉身離開了。
這下子,衆人再怎麼眼瞎都能夠看出來,這位似乎對姜曄十分的欣賞,這可是年輕一輩裡獨一份啊。
其實,很少有人知道,這一位有個髮妻,雖然是個農村的老太太,但是兩人的感情十分的好。而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舊很欣賞那些對待妻子一心一意的男人。
……
姜老爺子在醫院裡待了幾天,然後就轉回家裡修養去了。
他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是將自己牀前的小輩都給一個一個的轟走了,讓他們好好做事纔是真的,別成天圍在他一個老頭子的牀前,沒出息。
大概在這老人的內心裡,兒女成纔有作爲,比說什麼都要來的好。
唐靜芸和姜曄自然是被趕回了滬市,重新過起了規律的生活。
——
“叮鈴鈴……”
唐靜芸下課走出教室,一出教學樓就感覺氣氛有有些不對,下意識的掃視一圈,突然瞳孔一縮,看向了某個方向的,不準確的是說,看向了某個方向正靠在樹下抽菸的男人。
男人長的挺普通的,甚至放在人羣中都不會太過引人注意,可是此刻偏偏令人一眼望去就移不開目光。
他的左手夾着煙,那隻如玉般的手在陽光下折射出玉色光澤。一身灰色的衣衫,無端生出了幾分消瘦的感覺。
男人顯然也發現了唐靜芸的目光,他擡起頭對上了唐靜芸的眼睛。那雙眼睛透着孤寂,透着蒼涼,像是一潭死水,透不出任何波瀾。
這樣的淺戈,讓唐靜芸有種錯覺,好似回到了前世兩人最初相逢的時候。那時候,他就是這樣的滿目瘡痍,好似這天下間再也沒有什麼能夠讓他動容。僅僅是一道眼神,就狗起了唐靜芸的心事。
那時候的淺戈,雖然活着,可是他卻已經死了。他的靈魂,早就隨着那個男人的死一起死了。
唐靜芸皺了皺眉,走到淺戈的身前,一把搶走了他手上的菸頭,沉聲道,“你怎麼在這裡?你家帝王呢?”
淺戈沒有說話,眼睛的焦距放在了唐靜芸手上的那支菸上。
眯起眼,唐靜芸眼底危險的神色一閃而過,轉身,低喝,“走!”
淺戈跟着唐靜芸一起離開。
留下在場一片譁然的學生,猜測着這個風雲交流生和剛纔那個很憂鬱的男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唐靜芸帶淺戈回的是她在滬市買的一棟高檔別墅。本來是打算以後度假的時候來用的,每個星期都請家政來打掃,所以還是很乾淨的。
不過唐靜芸徑直帶着淺戈去了底下室,那是一個很空曠的地方。
見淺戈走了進來,她就將門落下了,然後眯眼,吐出一個有力的字,“脫!”
“……?!”淺戈擡起頭,看着唐靜芸,有點不確定自己剛纔聽到的那個字。
“我說,脫!”唐靜芸再次重複了一遍,然後解開自己外套的扣子,很乾脆利落的將外套扔在腳邊。
淺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沉默了好一會兒,環顧周圍全封閉的環境,莫名的升起了一種自己貞操不保的錯覺,“唐,可以放過我嗎?我還沒有做好肉體出軌的準備。”看着唐靜芸愈發黑沉的臉色,他嚥了咽口水,“要不,我們還是去牀上討論一下?地磚上臺涼了。”
唐靜芸還在解釦子,這回是她襯衫上的扣子,聞言手抖了抖,眯眼邪笑,“怎麼,牀上?美得你!”
“我剛纔問你你不是不說嗎?我打到你說爲止!”
說着,將手上的襯衫也扔到腳邊,露出一個背心。至於爲什麼要脫衣服?別誤會,她這別墅這裡可沒有備用的衣服,不脫?那不好意思,你就給我等會頂着乞丐的衣服走出去吧!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一躍而出,一腳毫不留情的掃向淺戈的下盤。
在淺戈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一手抓住他的衣領,一拳狠狠的打向他的肚子。
“你他媽多大點事,是得了癌症還是中了毒?就露出這樣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淺戈的身手自然是頂好的,很快就反應過來,快速的格擋開她的手,出手反擊!
兩人一開始還是有套路的扭打在一起,只是等到後來的時候,什麼套路啊章法啊,都被兩人拋在腦後,只記得往痛但不致命不會留多大痕跡的地方打去,你一拳我一腳的,唯有身體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音。
然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淺戈壓着唐靜芸打的時候,突然一滴水落到了唐靜芸的臉上,然後是一滴,兩滴,三滴……
淺戈突然低頭,將自己埋在唐靜芸的頸窩,發出了低低的哀鳴,像是小獸被拋棄的樣子,哭的格外的悽慘。
唐靜芸的心瞬間就軟了,她今生見過的淺戈總是那麼沉默不語卻張揚肆意,有多久沒有看見他這樣哀哀哭泣的模樣?輕撫着他的後背,輕輕的安撫,“淺戈,別哭,別哭了,誰欺負你了?只要你說,我都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