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心照不宣一直持續到一次意外的發生。那時候嚴亞陷入了喪屍的包圍,完全沒了主意的陸森抓了阿寶扔進喪屍羣轉移注意,把嚴亞救了出來。
那是拋下阿寶以來陸森第一次看見阿寶的樣子。
那時候的阿寶唯一能看出他還算半個人類的就是他豔紅色的血液。阿寶漂亮的眼睛不再透亮,隔着鏡片也能看出眼球帶着破敗棉絮似的渾濁。身上帶着喪屍身上的惡臭和血腥的油膩氣味兒,頭髮亂糟糟的沾滿了灰塵和枯黃的草葉,身上的皮膚已經開始潰爛帶着薑黃色的膿水,甚至能看到掛在指骨上要掉不掉的皮肉。
大家逃出了很遠,都還能聽見阿寶的哭叫“陸森……陸森……救救阿寶……陸森,我好痛……陸森……”那是陸森第一次聽見阿寶那樣聲嘶力竭的叫喊。記憶中的阿寶似乎一直是淡淡的,進退有度。就算不喜歡阿寶,陸森也不得不承認阿寶是個有分寸的人。
好像不知道是誰將他扔進喪屍的包圍圈一樣,阿寶哭着叫陸森的名字,嗓音嘶啞,直到再難發出聲音。
直到再也聽不見阿寶的聲音,陸森纔想起來,他似乎從來沒見過趙晴寶流淚的樣子。
阿寶死了沒多久,嚴亞終於還是被喪屍咬傷。跟阿寶的待遇截然不同,大家都不願意放棄嚴亞,想方設法救嚴亞。
而嚴亞也恰好覺醒了異能。嚴亞的異能很特別,不是戰鬥系或者防禦系異能,而是指揮系的異能。嚴亞可以分辨喪屍的級別,還能看出如何解救被喪屍感染的人。
嚴亞說自己是被一級的喪屍咬傷,只需要二級喪屍腦袋裡的晶石就可以救他。
第一次,他們不是被動的逃跑,他們開始有計劃有準備的誘捕獵殺喪屍。嚴亞獲救的同時,大家發現喪屍似乎並沒有那麼可怕。只要有完全的準備,找到落單的喪屍。依靠人數優勢他們也是可以捕獲殺死喪屍的。並且對人們來說,喪屍腦袋裡的晶石也是一個不可抵擋的誘/惑,他不僅可以讓人覺醒異能而且還能使異能晉級。
貪婪,在這次的行動□□不可沒。
一路打殺喪屍,大家不必一直提心吊膽。剩下來的人雖然在一次次喪屍和喪屍的交鋒中越來越少了,但無疑都是有一定的本事,部分也覺醒了異能。大家距離城市也越來越近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直到一天晚上,再次夢到阿寶那張掛着淚痕的精緻臉蛋兒,瞬間驚醒的陸森突然發現自己不能動了。然後被嚴亞拖着扔進了喪屍的聚集地。當時陸森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好奇。他好奇嚴亞怎麼跟其他人解釋自己的消失,更好奇嚴亞爲什麼要這麼做,這麼做對嚴亞有什麼好處。同時他也明白了,自己或許從來沒有了解過嚴亞。
本來以爲自己必死無疑的陸森沒想到的是,還是阿寶救了他。
阿寶已經徹底轉化成了喪屍,粘/稠如同油漆的黑色血液散發着濃郁的臭味兒——那是腐朽的味道混合着解剖室裡大體老師的難以言喻的氣味兒。穿的還是那件破破爛爛的格子襯衫,大/片的胸口裸/露着。青白的皮膚已經完全失去了血色,青黑的血管延伸,爬滿了可以看見的皮膚。左邊的乳/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塊很大的咬痕,儘管傷口帶着黏/膩黑色血液,陸森還是可以看到參差的牙齒印兒。看不清傷口裡面組織的樣子,不過相比也是慘白青黑。右邊的乳/頭還是完好的,但靠下一點的位置皮膚就像歷經太多歲月而風化的布料,一條一絲的掛在兩根清晰可見的森白肋骨上。一直手是完好的,另一隻手已經完全鏽化成了骸骨。
帶着耳釘的耳垂缺失了一半,耳釘只是由於僵硬了的耳/垂肉卡在那裡,要掉不掉的樣子。脖子上有很大一塊髒兮兮的黑肉勉強靠着皮膚的連接掛在那兒,憑空晃盪。可能是喪屍也覺得阿寶的臉蛋兒漂亮,不忍心傷害。阿寶的臉還好好的,依舊掛着已經碎的沒了鏡片的眼鏡。只是瞳孔沒了白眼仁,整個眼睛漆漆的烏黑,看着有些嚇人。
陸森本以爲會血債血償死在阿寶的手裡,沒想到挪着步子靠近他的阿寶張了張嘴,嘶啞的聽不出原本聲線的嗓音“森……”
阿寶似乎還是迷糊的,只是嘟囔着“不能……不能傷害……不能傷害森……不能……”拉着陸森的一隻腳,阿寶把陸森拖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大概是城郊,也是有馬路和幹道的。可阿寶卻像故意讓陸森吃苦頭似的,總是拉着陸森的腿往林子裡鑽。路上的樹枝土塊硌的陸森身上青紫遍佈,藤蔓植物的刺更是在在裸/露的雙手和脖頸臉頰上留下了不少刮痕。陸森疼的眼鏡都範了紅,卻已經慶幸他還有的痛。
沒有帶陸森去已經空了的民居,阿寶把陸森帶到了一個已經破敗的窯洞裡(煉磚塊兒的地方,煉磚的時候溫度很高。)。拽着草墊子墊在陸森腦袋下面,阿寶也躺下和陸森並排。扯着陸森的胳膊環着自己的腰,阿寶縮在陸森的懷裡。尖銳的骨骼輕輕的在陸森的胸口畫圈圈,小心翼翼的不敢接觸陸森的皮膚。扯着嘴角,阿寶發出‘咯咯’的笑聲“森……”
眼淚傾瀉而下,陸森蹙着眉,想扭頭看看靠着自己頸間的阿寶,可是他做不到,藥性還沒退。
一個人,一個喪屍這樣靠着直到天亮。阿寶不需要睡覺,陸森睡不着。
太陽徹底升起的時候,陸森終於能彎一彎手指了,但還是不能動彈。不過陸森也確定了,自己是中了藥而不是被傷害導致的癱瘓。
阿寶拖拉着步子離開,太過疲憊的陸森確定藥性會慢慢衰退下去也閉了眼睛休息。等到陸森再次聽見阿寶的聲音已經是中午。
不知道在哪弄了乾淨的衣服,阿寶把自己好像破碎的布娃娃一樣的身體包裹的嚴嚴實實。骨頭的手指和脖子都用繃帶一圈圈的纏住,頭髮也洗的乾乾淨淨。只是身上還是帶着一股腥臭味道,混合着腐爛了的肉味。
當着陸森的面,阿寶拆開了一個塑料杯的包裝袋子。又把牛奶倒進去,最後把一整個麪包塞進去,用一個也是剛剛拆封的鐵勺子一點點搗碎。陸森注意到,阿寶一直小心翼翼的一點都沒有碰觸到那些食物。
把陸森扶起來靠着牆坐着,包着繃帶的手挖了一小勺吃的放在陸森嘴邊“窩……沒……碰……”阿寶說話很費力,一字一頓,很多字說的很不標準。
陸森紅着眼睛一口口吃光。
阿寶臉頰的肌肉不慎靈活,卻依舊扯着麪皮對陸森露出一個不怎麼好看的笑容。阿寶把杯子先放到並不平整的地面上,然後試圖把勺子放到杯子裡面。可是由於肌肉僵硬而太過拖泥帶水的動作幾次都差點把杯子碰倒。阿寶雙手捧着杯子歪着腦袋似乎是在思考。於是過了一會兒,阿寶先把勺子放進了杯子裡,然後才慢慢的擺好杯子。
轉而靠到陸森身邊,再次拉起陸森的手臂環住自己的腰身。一個人一個喪屍,就這麼安靜地坐了一會兒。阿寶似乎是想起來什麼似的開口“森……裡……冷……?”
“不冷”陸森開口,嗓子沙啞,帶着點哽咽。
阿寶抿着嘴笑,又放心的靠回陸森的懷裡“真……猴……”
陸森就像是一個擁有意識的植物人,連上廁所都需要依靠阿寶。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天,陸森的藥性才全部退了。陸森發覺自己能動彈的時候,阿寶出去給陸森找吃的了。等到阿寶帶着吃的回來,就看見陸森正活動着身體。張着嘴巴,阿寶僵硬的手臂捧着的東西全掉在地上。
倒是陸森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似的走到阿寶身邊,主動抱住阿寶“我沒事了。”
阿寶回抱陸森,尖尖的下巴磕着陸森寬闊的肩膀,趴在陸森耳邊低低的開口“抱……抱窩……”
雖然是驚訝阿寶說出的話,卻又莫名其妙地覺得阿寶提出這樣的要求是理所當然。陸森雙手扶着阿寶尖尖的青白色的臉,探尋阿寶的雙脣。
阿寶卻扭頭躲開“會……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