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森最終還是死在了嚴亞的手上。
拼着最後一口氣,陸森跳進了喪屍羣中。
任由散發着腐朽氣味兒的喪屍順着血液的香氣撲向他。由於牙齦萎/縮而露出的尖牙鋒利的直刺入骨頭,逆着肌肉的紋理撕扯下大/片的血肉。陸森的大腦由於恐懼的麻痹近乎停止了運作,眼看着大/片的血花噴薄而出,陸森卻並沒有感覺到疼痛。甚至大動脈被撕破的瞬間,猩紅的液體奔的老高,暫時成爲一汪幼細的噴泉。血液和血管肌理相互摩挲,陸森彷彿聽到細雨落地的沙沙聲。
沒有揪心的疼痛,只是刺骨的冰冷。那是生命的熱量緩緩從體內流逝,然後肢體僵硬,失去了過多血液的皮膚泛白,淋漓翻卷的皮肉和參差猙獰的肉茬。最後任由他掙扎,意識也終究會墜入黑暗。
然後再過上兩個小時,血管會轉變成青紫,僅剩的血液會慢慢變得漆黑粘/稠,周身將飄蕩起死亡的腐臭。新的喪屍也同時降生。
看過那麼多的陸森對這過程再清楚不過。
可陸森並不後悔,寧可轉變成喪屍,陸森也不會讓嚴亞得到阿寶的晶石。指節處已經裸/露出白骨的手緊緊攥着胸口透明的晶石,陸森閉上了眼睛。
陸森這一生,很少犯錯,很少看錯人。
從太平盛世到末世爆發,他只犯了兩個錯誤——送趙晴寶去死和愛上嚴亞,這兩個錯誤葬送了自己,更葬送了最愛他的人。
儘管趙晴寶足足大了陸森五歲。但等到陸森長大成/人有了責任有了擔當,趙晴寶卻似留在原地似的,一直有着小孩子般的執拗。
從一歲到二十五歲,趙晴寶短暫的一生只刻了一個人的名字——陸森。
故事的開始不過是所有小孩子都眯着眼睛帶着笑意說過的‘諾言’“長大之後我娶你。”
只有趙晴寶當了真。
用陸森的角度來看。趙晴寶愛不愛他,他不知道,或者說他不想知道。他能確定的是,趙晴寶確實對他有一種病態的癡迷。
從十八歲起,趙晴寶身上,每多一處紋身都和陸森有關。
左胸胸口的‘ZQB%0%0LS’,
鎖骨上的精靈文‘No matter what happens we are together’,
右手手腕上一圈各種字體的‘陸森’,
耳後陸森名字的縮寫,
以及從左腳腳踝到膝蓋上紅色的六根羽毛。
就連趙晴寶胸前的相機裡,都滿滿的全是陸森。吃飯的樣子、睡覺的樣子、打籃球的樣子,甚至上廁所的背影。
甚至趙晴寶爲了偷拍陸森而爬高摔斷了腿。也就是那次,趙晴寶不知道抱着到底怎樣的心情和陸森攤了牌,於是兩人的關係直降冰點。
陸森覺得那不是愛,是變/態。
然而趙晴寶依舊鍥而不捨的跟在陸森身後,兩步左右的地方,趙晴寶伸手就可以抓到陸森的衣角。
末日爆發時是學校組織的野外實習。二十歲的陸森是大二實習學生,二十五歲的阿寶是博士輔導老師。
所有人都在認真辨認地上的植物以及各種昆蟲。突然間,一個女生跳起來直接咬掉了身旁男生脖頸上的一塊肉,動脈血管登時破裂。高高的血柱竄起又散落,淋溼/了周圍不少人的臉頰衣裳。用英文來形容是‘Panic’用中文來說是‘惶恐’。所有人的猝不及防,尖叫聲哭喊聲,各種各樣的聲音混成一片。
最先被咬的男生已經倒地抽/搐,他還沒有失去意識。求生的慾望促使他的雙手按住傷口,可血液已經不慌不忙的從指縫間流淌開來。‘滴滴答答’的落草葉上,滲進泥土裡。男生的眼淚流下來,看着一雙雙鞋子在眼前奔跑而過,所有人都處在惶恐當中。沒人救他,他清楚自己的情況。他在痙/攣,盜汗,鹹澀的汗水混着淚水在臉頰上匯成小小的一股,皮膚像劣質的破襪子在淋水的情況下褪色成一片慘白。在意識迷糊的時候,他看見更多的人倒下、流血。然後被還在奔跑的人踐踏,快速的失去生息。男生閉上眼睛,嘴角扯出似是而非的微笑‘我不是一個人。’
人類的劣根性暴露無疑,即將死去的踩踏着正在死去的;正在死去的希望着有更多人陪他們去死;至於已經死去的,或許他們的靈魂正在某處喝着茶聊着天,用不屑的眼光看着這羣混亂的人。
站着的人在減少,倒下的越來越多,倒下再站起來的更是越來越多。在茫然和慌亂中陸森終於冷靜了下來,邊跑邊觀察有力的地形,然後大喊着讓剩餘的人分散跑開。可驚懼之下的人們都下意識的向着聲源處靠近,扎堆兒的人類更是吸引了喪屍的注意。等到徹底甩開喪屍的糾纏,二百多人的學生隊伍,剩下不過一百人。連指導教授都沒能倖免於難。
而趙晴寶的眼裡則始終只有陸森,緊緊跟在陸森身後,對這一切並沒有什麼反應。甚至還抓拍了幾張陸森的照片。
在趙晴寶反覆篩選照片儲存的時候,陸森正檢查着大家的受傷情況。好在,剩餘的人並沒有喪屍留下的傷痕,多數是樹枝草葉刮破了皮膚,摔倒磕碰的青紫。也是那個時候,陸森注意到了正到處安撫同學的嚴亞。
嚴亞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在對面的小個子女生痛哭時提供一個肩膀。一隻手溫柔地拍着女生的後背,另一隻手輕輕摘掉女生頭髮上掛着的草碎。
當時的嚴亞里面穿的是一件純白的襯衫,外面套着一件運動外套。安撫女生的時候,嚴亞細心的把佔了血污的外套脫了下來。任由女生的眼淚鼻涕甚至口水弄髒了他身上最後一件乾淨衣服。
這樣的嚴亞真像個天使。
就算挑剔如陸森也不得不承認,嚴亞的長相很讓人舒適。
嚴亞的個子其實挺高——179公分,或許是疏於鍛鍊的關係,看起來卻沒有那麼高。在187公分相當挺拔的陸森旁邊,就顯得更矮。嚴亞的皮膚很白,五官雖然不精緻卻很細膩,給人的感覺很柔和。眼睛不大但比較有神,挺挺的鼻子。輪廓分明的下頜角又給嚴亞增添了分剛勁的男人味兒。
用陸森的話來說,嚴亞就是那種長得剛剛好的人。不豔/麗、不平庸、不剛進、不陰柔。而對陸森而言,嚴亞就是剛剛好的人。像嚴冬裡的暖陽,恰到好處的暖。經歷了黑暗,所以更渴求乾淨和溫暖,而嚴亞就如同那抹剛好的暖。
然而,關於追隨了陸森那麼久的趙晴寶。
陸森不喜歡趙晴寶從來不是因爲他是男的,或者是陸森認爲趙晴寶變/態。而是,他真的不喜歡趙晴寶而已。
簡單而直白的理由,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在漫漫逃亡路中,陸森和嚴亞也越走越近。在陸森幾乎忘記了趙晴寶的存在的時候,趙晴寶異常強勢的彰顯了自己的存在感。
趙晴寶覺醒了許多小說中存在的異能。
水系異能,攻擊力一般,但控制力強,防守有餘。
因此,儘管趙晴寶的性格並不受這個不足百人的小隊伍的歡迎,大家對他還是少了些排斥。
這是人的本性。災荒年代爲了能夠活下去,人肉尚可食。何況現在只是對趙晴寶情感上的厭惡?生存面前,尊嚴、權利、金錢、自由,一切都可以放在一邊。
然而事情總不可能一帆風順。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終於在一次逃亡中嚴亞被樹枝絆倒崴了腳,開始嚴亞並沒有說,只是堅持着跟上大家。原本的傷勢更是雪上加霜,從腳背到足踝,足足腫了原本的兩倍那麼粗。鞋子都穿不上的嚴亞終於是瞞不住了,陸森本來要揹着嚴亞。嚴亞怕連累大家,提出自己留下。
陸森卻是乾脆地打暈了嚴亞背在身上,看着陸森汗流浹背的樣子。趙晴寶心疼了,提出他來背嚴亞。理由是陸森沒有覺醒異能揹着一個人對體力很是負擔,陸森還要擔任軍師的角色,不能有事。所以嚴亞落到了唯一覺醒了異能的趙晴寶身上。
也就是那次,陸森覺醒了空間系以及火系的雙系異能,同時也是悲劇的開始。
喪屍靠近趙晴寶背後要發起攻擊,首當其衝的就是嚴亞。在嚴亞安危的刺激下,紅了眼的陸森異能覺醒,瞬間移動救下了嚴亞。儘管趙晴寶靠着水盾擋了一下,但由於沒有準備下凝結的水盾過薄,被喪屍尖銳的指甲劃傷了後背。
趁着大家不注意,趙晴寶用揹包蓋住了背後的傷口。他不敢讓大家知道他被感染了,他怕大家把他扔下。不是因爲怕死,他只是捨不得陸森。
儘管如此,紙包不住火,趙晴寶被感染的事情沒過多久就被發現了。大家的意見是殺了趙晴寶,趙晴寶早晚要變成喪屍,現在殺了他總比以後多一具喪屍追殺他們來的強。
那時候,還是嚴亞給阿寶求了情。於是,陸森把阿寶獨自扔在了林間。可在末日的時期,有時候拋棄一個人往往比殺了他還殘忍。
這是向來很聽陸森話的阿寶唯一一次沒有聽話,陸森不讓他跟着他們。可是轉化中的趙晴寶依舊偷偷跟着陸森他們。其他人感覺不到,可是覺醒了空間異能的陸森卻感覺得到。
但陸森沒有說出來,也沒有趕走阿寶,至於爲什麼。一是,阿寶現在還沒有轉變成喪屍,有人類的意識,阿寶不會傷害他們。二是,陸森知道,這輩子可能不會有人比阿寶還愛他了,就算不喜也只是單純的不喜歡。陸森從來沒想過由於自己不喜歡就讓阿寶消失,性格就註定了他成爲不了一個太過殘忍的人。
也可以說,這是陸森的私心。
人都有私心,陸森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