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風波(上)
夜裡,哄着不安的母親回房睡了,爲自己倒了杯清水,柳笑塵靜靜躺在牀上細細思量起了明天的事情。
其實在今天看明白那份請帖時,他的心就亂了,每年,陳震山的生日都邀請過北塵家,以往因爲生意上沒有太多往來,又加上自己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所以大多隻是派個公司的代表意思意思得了。
可是今年不一樣,聽說陳家和北塵家在前不久合作了,那麼明天參加陳震山生日宴會的必定是北塵家的重要人員,比如說北塵天或者……父親……
心在念到這個稱謂時不由得一緊,苦笑,看來不管對於柳笑塵還是北塵嘯來說,父親都不是個太受歡迎的名詞。
要怎麼面對他們?怎麼面對曾唯一在意也是唯一傷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真能做到無動於衷嗎?突然間有些慶幸起來,還好自己是個‘面癱’,不想笑也沒人逼自己,特別在陳家,笑容滿面也是對陳家人的一種挑釁吧?
腦子好亂,算了不要再想了,現在的自己只是柳笑塵,一個被人無視了十幾年又突然間想起來的私生子,他只有母親一個親人,其它……什麼都沒有!
陳家別墅
寬敞的停車場上停滿了一輛輛高級名車,一位位打扮新潮的美人挽着一個個衣着光鮮的紳士們笑容可掬的走進熱鬧的門庭,認識的相互吹捧,不認識的點頭而笑,場間還有秀麗可愛的女侍們端着托盤在賓客間遊走,禮貌而又討好的招待着高貴的客人們。
二樓,站在窗邊期盼的望着門口,眼眸因爲想到那個人而炯亮,興奮的笑容一直沒有在陳子昂的臉龐上消失過。
自從昨天聽到父親說會請柳笑塵母子來,他一夜都沒睡好,明明知道那個人就算來了也不會太愉快,可一想到從今天開始,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柳笑塵身邊,以一個哥哥的身份守着他看着他,心就會止不住的狂跳起來。
“子昂,原來你在這。”久找不到弟弟的陳子謙微笑着走過來,一身得體的西裝將他映趁的越發英俊,眼眸溢滿了溫柔,那是隻有在看到陳子昂時纔會有的神情。
“哥?”轉頭,不敢面對兄長柔柔的笑意,陳子昂有些心虛的看了眼樓下,“哥找我有事?”
“子昂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皺眉,不喜歡弟弟躲着自己的樣子,走上前一步想探探陳子昂的額頭,卻被對方下意識躲了過去。
眼眸一沉,子昂在躲他!爲什麼?
“那個我……”不安,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剛剛要躲,不敢擡頭,心中知道哥一定生氣了,可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於是吁吁了許久也沒說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
正自寂靜時,一位僕人恰巧從這裡經過,“大少爺?二少爺?老爺正找你們呢。”
“我知道了,下去吧。”揮手,沒等僕人完全離開陳子謙上前一步硬生生攔住了陳子昂想要離開的腳步,低頭,默默盯着陳子昂許久不說話。
“哥?”心慌了,難道哥他看出了什麼?這樣想着就越發不敢再和對方單獨待在一起了,“爸在找我們,我們還是快點下去吧。”
“你在躲我,爲什麼?”手指用力板起陳子昂的下巴,迫使他不得不面對自己,垂下的眼簾中是弟弟驚惶失措的神情,他在怕?難道他……
不!不會的!如果子昂發現了什麼……
“唔~”好痛,“哥你弄痛我了。”下巴被掐的太緊,一定出印子了。
“對不起子昂,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急忙鬆開手,陳子昂的下巴處早已多了兩個紅紅的指印,懊惱的皺緊了眉頭,陳子謙想也沒想的低下頭,輕輕對着那種紅腫吹氣。
臉‘轟’的一下子就紅了,“哥我沒事的。”又不是小孩子了,這樣……怪怪的。
“別動!”垂在一側的手攬住陳子昂亂動的身體,指掌扣着弟弟的腰不敢讓他貼自己太近,雖然他很希望能擁着懷中人一輩子,可是現在不行,身體上的反應如果被子昂發現了,自己可能就真的要失去他了。
“哥?”不解,哥他怎麼了?
“我沒事,你先下去吧,我等一會再下樓。”深吸氣,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陳子謙不甘的鬆開了手臂。
“哦……那我下去了。”雖然覺得自家兄長很有些怪怪的,但本就想着離哥遠點,陳子昂也就沒再問。
“子昂……”低喃,望着一步步離開的弟弟,陳子謙痛苦的握緊了拳頭。
要到什麼時候,子昂纔會正視他的存在?他盼着那一天的到來,卻也恐懼着那一天的到來,他覺得自己就像個等待被叛刑的犯人,或是無罪釋放,或是無期徒刑,只看子昂的一句話而已。
這邊,神情恍惚的陳子昂纔剛剛走下樓梯,一位僕人已快步走過來,小心翼翼的開口,“二少爺,門口……您的同學柳笑塵母子到了。”
“笑塵?”心中一喜,他真的來了?
“是的。”趕緊低頭,少爺高不高興都與自己無關,所以他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看到。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猛然間發現自己的情緒太過外露了,故做鎮定的擺了擺手揮退了僕人,陳子昂再也控制不住腳步急急向外走了出去。
還沒等他走到門口,熱鬧的氣氛陡然一靜,舉目望去,他心心念唸的那個人,正扶着自己的母親緩步走來。
今天的柳笑塵真的很迷人,簡簡單單的悠閒裝穿在他的身上硬是透着股說不出來的貴氣,依舊是以流海遮住了小半邊臉龐,炯黑的眸子波瀾不驚,淡雅出塵的如一位從圖畫裡走出來的王子,雖只是普普通通的裝扮,照樣會讓人在不自覺間產生低他一頭的錯覺。
再看柳眉,這個在自己眼中一直充當惡女巫角色的女人,今天同樣沒有多做打扮,一襲素雅的長裙,黑髮挽起斜插着根木色的釵子,脖子上沒有戴多餘的裝飾品,卻將她優美的頸項完全展示了出來,素淨的臉龐上只淡淡施了些粉,嘴脣也只是點了透明的脣彩,清純中帶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往那一站,不像是笑塵的母親倒像是他姐姐。
暗歎,這就是所謂的麗質天生吧?真不愧爲母子,不打扮都能豔壓羣芳。
“來了,到那邊去坐吧,宴會要等一會纔會開始。”裝做沒有聽到四周議論的聲音,陳子昂微笑着走上前,禮貌的領着兩人向角落走去。
天知道他的心情有多緊張,以前他沒少找柳眉和笑塵的麻煩,特別是笑塵,前天他還惹他不高興來着,也不知道這人會不會記恨他?
想到此不由得回頭偷偷看了眼身後的人,還好,看起來他並沒有討厭自己,當然,也沒多喜歡。
陳子昂並不知道自己的小動作全都被二樓一直注視着他的陳子謙看在了眼裡,瞭解陳子昂致深的陳子謙如何能夠錯過,弟弟眼中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迷戀?他愛了許久守了許久的寶貝,竟然爲了另一個人而動心了!
手指狠狠扣進了窗臺邊的花盆裡,根根玫瑰花刺扎得手背上鮮血橫流。
爲什麼?子昂,你爲什麼會愛上別人!突然間似乎想到了什麼,緊緊閉上的眼簾猛的睜開,久久,陳子謙又低低的笑了起來。
“子昂,既然在你的眼裡,親情並沒有愛情重要,那麼是不是說,我也是可以的……”
樓下
跟着陳子昂一路走到角落裡,直到坐在了椅子中柳眉還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
認識陳子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往,每一次見面這位少爺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明槍暗箭,怎麼讓人痛苦怎麼來,可是今天,從一開始他就在笑着,還有些……小心翼翼的對待他們母子,生怕他們不高興的樣子。
爲什麼?疑惑的目光瞟向了兒子,直覺告訴她,這一切和兒子有關。
“笑塵,你餓不餓?桌子上有點心,我去給你拿些好不好?”不過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又是第一次動心,陳子昂手足無措完全不懂得掩飾,也還好此處人不多,再加上柳眉怎麼懷疑也不可能往那方面想,於是場內唯一偶有所感的,只有一個柳笑塵。
先是愕然,爲自己的想法而震驚,後又搖頭否定了剛剛的猜測,陳子昂不像自己,他應該知道柳笑塵是他的弟弟,也許這是他有意爲之?那麼是他父親授意的還是他兄長的主意?
“我不餓,母親你呢?”低頭,淡漠的語氣裡染上了不經意的溫柔,聽得陳子昂一陣陣妒忌。
“我……塵塵,我們還是走吧。”手指緊緊抓住兒子的手腕,從剛剛踏進門口開始,她就後悔了,難聽的話她一個人聽就好,爲什麼老天還要他兒子來承擔?明明是她自己的錯,懲罰她一個人就好了,她不想再看到別人用異樣的目光盯着他優秀的兒子了!
“你不能走!”一聽柳眉要走陳子昂就急了,如果柳眉走了笑塵一定也會走,那麼父親就不能公佈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就意味着自己不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笑塵身邊照顧他,所以柳眉不能走,絕對不能走!
驚訝,柳眉和柳笑塵一起無言。
陳子昂的反應是不是太大了?難道說陳震山今天叫他們來真的有什麼陰謀不成?眉峰微鎖,柳笑塵緩緩眯起了眼睛。
而反觀柳眉就更心驚了,她就說不能來不能來,這回好了,想走都難了。
感覺到母親的不安,柳笑塵蹲下/身體輕擁住了不停顫抖的母親,“別怕母親,有我,有塵塵在這。”
“那個……”耳邊議論的聲音漸漸大起來,撓撓頭,不用猜也知道別人想的是什麼,無非就是他在欺負這母子倆,哀嘆,他疼笑塵還來不及又哪裡會欺負他?可看樣子別說別人不信,就是笑塵也不會相信吧?
苦澀的抿了抿脣角,他終於知道什麼叫做自做虐不可活了。
“你們坐吧,我還有事先走了,還有,家父今天請你們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事情,所以……也請你們不要太擔心。”努力擠出一個最最真誠的笑,陳子昂失落落的離開了。
“塵塵,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一切都是怪怪的,特別是陳子昂看塵塵的眼神,怎麼看怎麼讓人心裡不舒服,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要小心啊!
“沒事的母親,反正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們隨時都可以離開,只是母親你要答應我,這是你最後選擇的機會,要麼放下,要麼爭取,不管母親做什麼決定兒子都支持您。”
這纔是他們來此的最終目地,在母親的心裡,她一直愛着的那個男人是年輕而又英俊的公子,是多情而又花心的俏郎君,也是給了她最美好日子的初戀情人,想讓她完全忘記陳震山是不可能的,這麼多年來母親一直不肯放下心中的執念,也許是不甘也許……不過是回憶中朦朧的美好而已。
她真的還愛着陳震山嗎?將盡二十年了,事世變遷,陳震山老了,再年輕也快五十歲了,當母親重新站在那人的面前,相信母親會給自己最好的答案的。
“呀,我當是誰,這不是柳笑塵嘛,怎麼?一個私生子也敢光明正大的找上門來,真不怕丟人。”
譏諷的話隨着幾個嬌俏的身影一同出現,轉頭看去,神色複雜的林美兒也在其中。
“不是的,塵塵不是的。”搖頭,私生子三個字是柳眉最大的心痛,惶急的看向兒子,她好怕,怕兒子會受到刺激。
“媽,我知道,塵塵知道的。”一手攬着母親的腰,一手輕拍她的背,他知道母親在擔心什麼,現在的柳笑塵絕不是幾句話就能打倒的。
“切~真不要臉,大廳廣衆就抱在一起,知道的是母子,不知道的……”
“夠了美娟!”沒等柳笑塵發火,一直站着不出聲的林美兒先一步打斷了身旁女孩子的話,“別再說了,我們走吧。”
話落拉起好友就想離開,可奈何名叫美娟的女孩子硬是不肯走,還一使勁甩開了林美兒握着她的手掌。
“林美兒你怎麼了?這小子不是欺負你了嗎?當衆給你難堪你竟然不介意?這可不像你啊,難道說……你也被這個不要臉的小子勾引了?”
“你在說什麼!”到底是女孩子,臉皮薄的很,一聽了話林美兒的臉整個都紅透了。
“還說沒有,你臉都紅了。”憤憤的指責,柳笑塵有什麼好?陸逸風護着他,歐陽浩生剛剛明明站在她身邊也時不時的看他,還有昂哥哥,剛剛昂哥哥失落落離開的樣子她都看到了,一定是這對母子又耍了什麼手段,哼,敢欺負她的昂哥哥,她要他們好看!
“你們說夠了沒有?”好不容易安撫了母親,緩緩站起來轉過頭,銳利的目光盯的剛剛還神色囂張的女孩子心神一僵。
“我跟母親來是受了邀請的,如果你們有疑議可以去找陳震山問,來者就是客,怎麼?劉美娟小姐,你家裡人就是這樣教你待客的嗎?”劉美娟,陳震山現任妻子的侄女,聽說一直暗戀陳子昂,因爲不在一所學校所以沒什麼交集,唯有的幾次見面也是隨着陳子昂一起欺負柳笑塵罷了。
“你……你……”氣的手指顫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怎麼可能聽不出來?柳笑塵這是在說她沒有家教!
“這是怎麼了?”溫和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嘴角噙着抹儒雅的笑,陳子謙緩步走了過來。
半眯着眼簾柳笑塵假做無視,終於肯出來了嗎?他就不相信這裡發生的事情陳子謙會不知道。
“表哥,他欺負我。”淚眼汪汪,劉美娟一看到陳子謙就先告起了狀。
“噢?是嗎?”似笑非笑的看着柳笑塵,這兩個人都是他最討厭的,傷了哪個他都高興,因爲子昂是他的!誰都別想打子昂的主意!
“陳學長,我想這只是個誤會。”誰也沒有想到,爲柳笑塵解圍的會是林美兒。
“嗯?誤會?”這回陳子謙是真有些好奇了,林美兒不是一直很討厭柳笑塵的嗎?爲何……
“當然是誤會。”點頭,加深了自己的說服力,然後轉身深吸口氣走到了柳笑塵面前,“謝謝你那天救了我,我爲曾經的幼稚向你道歉,你……可以原諒我嗎?”
歪着頭,可愛的眨了下眼睛,都說死過一回的人會參透很多東西,她也一樣,在絕望包圍了自己的那一剎那,她想通了許多,曾經的自己做錯了太多的事情,所以她要改,而第一個勇於面對的人,就應該是這個被自己欺負了很長時間卻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柳笑塵。
微愣,繼而淡淡的點了下頭,這是個不錯的女孩子,敢做敢當,在這些富二代的子女裡,真的不多見了。
“呵呵……”並不介意柳笑塵的淡漠,林美兒很開心的笑了起來,“我父母在等我,就不打擾伯母了,再見。”優雅的朝柳眉點了點頭,轉過身再不理會被氣的臉色發青的劉美娟,林美兒離開了。
“表哥你看她!”氣的直跺腳,以往林美兒很好騙的,她說什麼她就做什麼,怎麼今天……恨恨的瞪着柳笑塵,都是這小子使的壞。
“好了,今天客人多你就老實點吧。”淡淡給了劉美娟一個警告,陳子謙拉着不情不願的劉美娟也離開了,臨走時並沒有多看柳眉母子一眼。
挑眉,陳家兩位公子的表現讓柳笑塵越來越迷糊,一個熱情的過火,一個冷淡的要命,這陳家人今天唱的是哪一齣?
“呵呵呵……小弟生日能得北塵兄親自光臨,榮幸榮幸啊。”
突尢的聲音讓柳笑塵和柳眉同時一愣,呆呆轉移目光,愣愣看着兩個並肩走進來的男子,柳笑塵狠狠抿起了脣角,而柳眉竟然無聲的哭了。
一恍十六年,當年英俊瀟灑的公子哥已經變成了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臉龐還依昔能找到點當年的影子,可當年那份悸動卻再也感覺不到了。
手捂住嘴脣,顫抖着任兒子將自己攬進懷裡,十六年來不敢打聽有關於陳震山的一切,她怕的就是自己會後悔,後悔當初無怨無悔的付出,因爲曾經,那是她活下來的堅持和動力,如今夢醒心碎,還好她又有了另一份堅持,塵塵,媽媽這一回,是真的只剩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