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望的奢求
心頭澀澀的苦苦的,北塵天通紅着眼睛望着下方的人眨也不肯眨,生怕一眨眼這個人就會飛了。
嘯……我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了呢,對不起……對不起……我曾那樣傷害過你,你怎麼懲罰我都行,只請你別再消失了,我好怕,真的好怕,所以求你,別再讓自己消失好不好?
仰看着北塵天,柳笑塵的心不比北塵天平靜多少,他從沒有想過,這世上會有人認出他來,也從沒有想過那個認出他的人竟會是北塵天,這個一直以來最討厭他一直以來總是找碴兒給他下絆子的弟弟,竟然……如此的熟悉自己呢,這算不算最瞭解你的人永遠是敵人?說起來很可笑是不是?
兩人靜靜對望誰也不出聲,而隱在柳笑塵身後的人卻是被驚的都傻了,下意識齊齊收緊了嘴巴,哪個都不敢吱聲。
卓亦凡緊緊握着拳頭,牙齒狠狠咬着嘴脣,嘴脣都被咬破了也不知道,他一雙直勾勾的眼睛定定望着長椅邊的兩個人,空白的腦子裡迴盪着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北塵嘯,他剛剛真的聽到了這個名字嗎?
可是……北塵天爲什麼要叫柳笑塵爲北塵嘯?他們明明是兩個人,還有,北塵嘯不是出國了嗎?而且北塵嘯要比柳笑塵大上好幾歲,北塵天怎麼會將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混爲一談?他就算眼睛瞎了也不會錯認到這種地步吧?還是說……
不,不會的,自己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可是隱隱的,他就是覺得北塵天……並沒有認錯人。
陸逸風在北塵天喊出北塵嘯的名字時就覺得心咚的一聲好像停跳了好幾秒鐘,他再一次想起了曾經的懷疑,柳笑塵和北塵嘯的相像未免也太過了,說是一個人都差不多。
反過來想想,柳笑塵出事和北塵嘯的失蹤似乎是同一天,這裡面有沒有什麼貓膩?還有柳笑塵的轉變,死過一次性子就會南轅北轍嗎?不太可能吧?
而最最讓人懷疑的恰恰是柳笑塵的潔癖,一個人相貌可以與人相似,稟性可以與人相同,連身上的病症都和另一個人一模一樣就有些說不通了,北塵嘯有潔癖是因爲小時候受了刺激心裡產生了陰影,那柳笑塵呢?以前怎麼沒聽說過他碰不得?曾經柳笑塵追着歐陽浩生滿學校跑的時候,哪個不是想罵他就罵他推推搡搡的更是常有的事,也沒見柳笑塵吐過半次。
後來柳笑塵自殺是割的腕,與心裡有陰影沾不上什麼邊,那麼答案就只剩下了一個,柳笑塵就是北塵嘯!
只是……人是隻有死了纔會靈魂出竅的,那麼是不是說……想到那個可能,陸逸風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最吃驚的還不止他們兩個,早在所有人都沒來之前就蹲坐在高高的樹叢間將身子縮成一團的陳子昂纔是最受打擊的那個人,今天本來是個大喜的日子,等父親宣佈正式認下柳笑塵之後,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柳笑塵身邊,用自己所有的真心去打動這個人,讓這個人一點點接受他正視他,他不敢奢望柳笑塵也能愛上他,他只是想守着他看着他就足夠了,他甚至於還竊喜過,哪怕柳笑塵恨他討厭他,也改變不了他們是流有相同血脈的兄弟,這一輩子柳笑塵和他的關係永遠也不會被任何東西斬斷。
可是現在他不能再這麼想了,如果柳笑塵不是柳笑塵,那麼身體裡流着的是誰的血就會變得無足輕重,柳笑塵會徹底的漠視他,他連靠近的姿格都會被剝奪,這比知道哥哥愛上了他的打擊還要重,一天之內連受雙重打擊,他覺得自己都快要支撐不住了。
其實他早該察覺的,自那天柳笑塵再度醒過來之後,這個人就變了,還記得那時他看自己的眼神,疑惑而又吃驚,還有他站起身直直看着玻璃窗的樣子,那種震驚和哀傷再再的說明,他根本就不是柳笑塵,他是在那一天才成爲柳笑塵的。
老天,這簡直太可笑了,自己纔是第一個碰見他的人是不是?自己纔是第一個對他動心的人是不是?可是看看前後左右,不過才幾日,柳笑塵的身邊就出現了一個又一個追逐的身影,而自己卻……成爲了最沒有資格得到他的人。
雙手指甲齊齊陷進掌心裡,陳子昂覺得自己真的要瘋了,馬上就會瘋。
陳子昂要瘋,北塵天比他還要瘋,他惶急的晃動着柳笑塵的肩膀,抖動着嘴脣語不成聲,“說話,嘯……你說話…你爲什麼……”不回答我?滿眼的哀傷,北塵天哽咽的像個無助的孩子,“我知道你在怪我,你恨我是不是?是我害死你的,是我將你逼死的,我有罪,我是個罪人,可是嘯……別不理我,你打我吧,你殺了我也可以,我只求你說話,再跟我說說話,嘯!求你了……”
雙膝跪地,手臂牢牢攬住柳笑塵的腰,頭深深埋進熟悉的懷抱裡,雖然不是同一具身體,但他品得出從這個人身上流露出來的味道,他熟悉的想念到瘋狂的味道。
深吸氣,柳笑塵終於平靜了心情,雙臂使力堅定的推開了緊緊攬着自己的人,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吐字清晰,“北塵先生認錯人了吧?我叫柳笑塵,柳葉的柳,笑忘紅塵的笑塵,我們,不認識。”
是的,他們不認識,也寧願‘上輩子’都不認識,他不恨北塵天,也不恨自己曾經的家人,他只是失望只是……不甘。
同是北塵家的子孫,爲什麼自己就是不受人待見?父親從來都是訓斥多和藹少,母親總是圍着父親轉,父親讓她別太寵他,說慈母多敗兒,母親就安安靜靜的把他交給奶媽帶,他睡覺是下人在哄,他累了痛了母親也只會遠遠的微笑,很得體很莊重的那種,等到他長大一點了,連哄着他的下人和奶媽都不見了。
還有他敬愛的爺爺,永遠都板着臉對他說,長孫就要挑起家族的重擔,長孫就要克己甚嚴,長孫就不可以讓人摸清自己的心思,長孫就要永遠爲家族和利益付出。
他做到了,很努力很努力的做到了,但家人又不喜歡了,母親有了可愛俏皮的女兒,女兒要嬌養,所以小妹要什麼母親都會滿足她,每天母女間有說不完的話,她們一起逛街、吃飯、參加宴會,感情好的讓人讚歎。
父親也有了小兒子,老來子自然是要疼愛有加的,而且這個老來子還很乖巧很會哄人,他不像大兒子木納嚴謹連笑都不會,小兒子會在父親母親不開心的時候摟住他們的脖子賣乖,小兒子會在老爺子生氣發脾氣時又是耍寶又是嬉笑的將老爺子的怒火轉移,於是兒女孝順父慈母愛,上下三代人都過的其樂融融。
只除了自己,只有自己是多餘的,自己不會陪母親聊天,只會坐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報紙,自己不會乖巧哄人,只會將一份份報表垂首交到父親的手上,自己也不會轉移爺爺的怒火,因爲爺爺的怒火有大半都是衝着他來的。
他很自責,他一直以爲是自己做的不好,是自己讓所有人失望着了,所以努力工作想爭取在物質上面彌補對家人的虧欠,也知道木頭人一樣的自己家人看了不喜歡,所以就刻意避開家人越來越少的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直到他們在自己不出現的時候總能忘記自己的存在,這才稍稍的開心一些,可開心的同時又溢滿了濃濃的苦澀。
但是爲什麼?他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家人還是遺棄了他?他們難道不知道嗎?拿走了他手中唯一的東西就是拿走了他的所有,一個沒有活着意義的人何以言活?幹吃等死的日子從來就不是北塵嘯能過的。
於是選擇靜靜的死亡,整理好所有的後事,怕家裡人被人說閉話就對外宣佈自己出國留學了,不過是個平常人,三五年之後誰還記得北塵嘯是誰?
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就連這份最後的安靜,家人也不肯給他,開棺驗屍呢,古代裡開棺驗屍是爲了給自家人平冤,輪到自己卻是證明家人的疑慮,多可笑是不是?自己上一次的人生,屬於北塵嘯的人生就是一場笑話!
“嘯……”別用這麼冷漠的眼神看他,嘯怎麼可以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他?“你說我們不認識?你竟然說我們不認識?我們認識了幾十年,從我一出生開始我們就認識了!”他不允許,不允許這個人否定曾經的一切,他生而是他哥,就一輩子是他哥,自己骯髒的心思註定了不會得到回報,但最起碼他還能保持住這份親情,哪怕是北塵嘯自己也不可以斬斷這一切!
突然間想笑,柳笑塵也真的笑出聲來了,搖着頭由長椅中站起身,一個字都不說,轉身就走,他還有什麼好說的?自己現在是柳笑塵,家人也只有一個母親,什麼北塵嘯,什麼北塵天,什麼曾經的一切,都TMD見鬼去吧。
“你不要走!”衝上去一把抓住柳笑塵的手腕,北塵天像是抓住根救命稻草般緊緊的不放開,“你還說你不是嘯,你不是有潔癖嗎?你不是被人一碰就會吐嗎?你現在爲什麼不吐了?嗯?說話!”一步步緊逼,北塵天的一字一句不止逼得柳笑塵眯起了眼睛,也逼得隱在暗處的三個男人咬緊了牙關。
他們還需要再證明什麼嗎?北塵天說的對,他的碰觸既然沒有讓柳笑塵嘔吐,那就只有一個解釋,柳笑塵就是北塵嘯,他將北塵天當做家人,所以才吐不出來。
惱了,柳笑塵這回是真的有些惱了,北塵天爲什麼要一而再的逼他?他不是一直盼着自己失去一切嗎?明裡暗裡的算記他手中的權利,明知道自己將他當家人當兄弟卻還是捨得下心重傷他,這樣的北塵天有什麼資格說不?他的不準不允許不可以與自己有一毛錢關係嗎?
“放手!”冷冷一眼刺得北塵天踉蹌着後退,趁機抽回自己的手腕,柳笑塵淡淡揚了揚眉稍,“我再說一遍,我叫柳笑塵,我只有柳眉一個家人,我沒有弟弟,沒有妹妹,沒有父親,沒有另一個母親,也沒有爺爺。”一聲聲沒有讓臉色蒼白的北塵天步步後退,像是在嘲笑他剛剛的步步緊逼般,一步步退回到了剛剛的位置上。
“北塵天。”用一根手指輕推,推得北塵天軟坐在長椅上之後由上而下的俯看着他,“不要再來煩我知道嗎?”聲音輕柔的像風,卻颳得北塵天骨肉生痛,“不管你怎麼想怎麼看都是你家的事情,北塵嘯死了,死了好多天了,在他安靜的喝下毒藥的那一刻起,他就放下了一切離開了,你知道他坐在棺材裡喝下毒藥的那一刻腦子裡想的是什麼嗎?”
“……什麼?”嗓子乾乾的澀澀的,北塵天的心在一抽一抽的痛着,他倔強的不肯收回目光,就這麼直勾勾的看着柳笑塵的嘴脣一張一合,每看到一個字從那雙嘴脣裡吐出來,心上的傷口就會重上一分,這,就叫做自做自受吧?
“他在想,終於可以解脫了,這一輩子活的好累,不過也總算是死得其所。”緩緩直起身體,慢慢倒退着移動,最後一個字消失在脣角時,陡的轉身,大步離開了這裡。
茫茫然看着離開的人,死得其所?死得其所?他竟然說……死得其所……“呵呵呵……哈哈哈……”仰天悲笑,好一個死得其所,好一個死得其所啊,自盡竟然就是嘯的死得其所……“我的嘯……”你怎麼可以對自己這樣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