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個番外吧,本來打算過段時間放的,趕榜先放出來吧。
番外一:只差了一步
一切回到上一世,彼年初遇,豆蔻華年。
春生沒能參加高考,在家裡抑鬱了半個月,侯爸實在怕大娃娃想不通,索性找點事給他做做。這個年頭,好過的人家要麼是會個手藝活的,要麼是吃公家飯的。
春生也同意去,侯連生的腿一直不好,走路都不穩當,侯爸雖然想做些努力,但大字不識,春生一直想着有一天能代替爸爸做家裡的頂樑柱。
西南村到水塘村的路不遠,卻是他第一次在夜裡走過最長的一段。水塘村和它的名字一樣,有許多的池塘,這清冷明亮的月光安安靜靜地落在那一口口池塘心裡,風一吹就化了。但他實在沒心思看那月亮,直覺得這黑黢黢的路是沒有盡頭的。
籬笆裡坐着個女孩,她好像心情不怎麼好。敲了幾下,那女孩就走近開了門。
春生不是沒見過好看的丫頭,但只桂香有些不一樣,大約是因着頭頂那盞橘色的燈,將她那雙大眼映得清澈明亮的。他從沒有過妹妹,桂香開口喊他哥哥的時候,他竟有一瞬間的愣神。
二十歲的他已經通曉了一些□□了,所以桂香邀他進門的時候他不禁紅了臉。但這丫頭顯然不知道爲什麼他尷尬,桂香怕他等的久了,先是和他說了些話,之後又繞進裡屋轉了一圈纔出來。
桂香將那把豆子交到春生手裡的時候,春生就徹底叫這個大眼的姑娘迷住了,以至於後來那一粒粒豆子他咀嚼了好久,他本是個不喜歡吃豆子的人啊。
單福滿洗了澡出來,見有人找他學木匠,他本來是不樂意的,桂香在旁邊幫着說了幾句好話,說春生是她弟弟同學家的哥哥,也不知她怎麼編排的,單福滿最初聽他說了幾句就覺得他可憐。最終當然還是收了他做徒弟。
他往常在家裡都是早起慣了的人,今天也是這樣。畢竟住在旁人家裡,他總想找點事情做做,單家養了不少雞,他就將散落在地上的菜葉也剁碎了,末了還不忘灌了一壺水進去。
弟弟的腿不好,他一向都是這麼在家裡起的最早的那個。
想不到桂香今天起的也早,昨晚那雙大眼的主人這會兒,睡意還沒退卻,見了他也有些驚訝,春生撓撓頭,他不過是按照自己家的活法幫着旁人做事,這不知套不討喜呢!
誰知桂香徑自跑去拾了顆雞蛋回來,並且甜甜地喊了他一聲“春生哥。”
那之後的歲月都是簡單而平靜的,春生跟着單福滿學手藝,日出而出,日落而歸,他的手心裡磨出了一層厚厚的繭子,他能憑藉重量和氣味就能分辨出一種木頭的好壞。
桂香將像他在漫長的夜裡遇見的一朵花,她笑了笑,周圍的黑暗都不那麼可怕了……
許多年後他都在想爲什麼覺得桂香這麼好看,到了最後才明白,他那晚在黑暗裡漫無邊際地走,那人就在黑暗的盡頭笑着等他,她的眼裡還點了兩枚橘色的燈,一切都是不多不少,剛剛巧。
桂香對她爹很孝順,夏天的傍晚,每天都會燒了一大鍋的熱水等着單福滿,有師父的,桂香就不會少了徒弟的。
大竈裡的火很旺,映着她的臉都一片紅色,細密的汗在額角織了起來。今晚有些奇怪,往常桂香都是燒好了洗澡水等他們的,今天則是她到現在才點火。春生想接了火鉗來燒鍋,這丫頭卻不讓,細看才瞧見這丫頭的眼睛腫了。
春生想問原因,卻不知怎麼開口,到了晚上套了桂平的話才知道這丫頭跑去學堂裡聽課叫她小娘發現了,打倒是沒打,硬是叫她割了兩天的豬草才能回家,不然是沒有飯吃的。
他也是個剛剛從學堂裡出來的人,對桂香忽的生了種疼惜,女孩子在這個時代被不公平地對待着,似乎她們活着就是未來生兒育女的……
春生想教她些字,卻被她決絕了,那雙大眼裡卻滿是淚,他不好勉強只得作罷。
一時間,兩人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種寧靜,他早起幫桂香做早飯,幫家裡擔水,看着她笑,自己就開心,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恬淡。他什麼也不用說,這丫頭就在距離自己不遠不近的地方待着。
春生以爲這種恬淡會一直持續下去,但落過一場雪之後家裡就出了事。他只好匆匆回了趟家,再回來這丫頭還在。
新的一年,桂香長高了不少,一直吵着要和自己比身高,桂平每每看了都要笑。總是哥哥來哥哥去的喊,單福滿最終認了他做自己乾兒子。
桂香是真的一心一意地把他當哥哥看了,但凡遇到不順心的事都會來告訴他,春生竟也耐着性子一點點地她說。
李紅英對桂平比對她好很多,這叫他更加心疼這丫頭,等着年底結算的時候,他特意帶了兩個弟弟還有她一起去了趟玉水。
春生給桂香扯了一條玫瑰紅的的燈線蓉褲子,又給她買了頂紅色的呢帽。桂香本來是不好意思的,他說是哥哥買個弟弟妹妹的,每人都有。
桂香說了個好吧,穿了那褲子樂了一路,她從小是家裡的姐姐,又老早就沒了娘疼愛,到底苦了些,那種小兒女的情態到了今天他才瞧清爽了,卻是更加疼她……
漫長歲月裡的陪伴,愈演愈烈,漸漸分不清那種疼惜是對妹妹的,還是對一個心儀的女孩,反正只要她笑,他就開心,僅此而已。
初冬落過一場薄雪,桂香幫他做了一身衣裳,藏青藍的褲子,同色系的中山裝,他始終捨不得穿,在箱子裡一放就是好多年。
桂香也沒發現這點,以爲他不喜歡,那之後都沒怎麼再送他東西。隊裡來徵過幾回兵,他都沒去參加,家裡的弟弟和爹孤零零的,他總也不放心。
侯爸生怕耽誤了大娃娃的前程,人都是當兵未來有出息,說過好幾回,春生也沒點頭。時間越長,他對桂香的情也越濃,他甚至會想自己去了軍營,這丫頭該怎麼辦。
侯爸端了個煙桿子和他長談了一宿,春生就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都說給他聽了。侯爸嘆了口氣道:“大娃娃,你知道男人最可怕的是什麼嗎?”
“啥?”
“是不能養家,你縱然在疼惜單家那閨女,咱家和人家家裡到底有些差距,爹這把老骨頭已經一腳踏進棺材了,但你不一樣……”
最終他還是去了部隊,臨走前,桂香和桂平一路送了他上火車,桂香哭了許久,春生想上前抱抱她,卻終是沒有,他心底有種自卑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那一連好幾年見不到家、聽不見鄉音的地方直直將他變成了粗壯的漢子,沒有盡頭的任務和訓練重複上演着,時間越久他對那丫頭的思念越濃。
第二年過年,春生請了假回家,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這樣站到她面前。
出發前兩天,他往西安的街道上轉了一圈,選了枚戒指,花去了他好幾個月的津貼。長長的火車載着他一顆不安的心回到了玉水。
他已經做了連長,已經能配得上哪丫頭了。幾十個小時的車程,他做了極長的一個夢,他的姑娘說她願意嫁給他。
只是他想過千萬種重逢的方式卻獨獨沒想到這種,桂平和桂香都來了車站,桂香旁邊還站了個成年男子,再看那人緊握着桂香的手,春生的心驟然涼了……
大拳頭緊緊握住,卻始終沒有說一句話,春生告誡自己要冷靜,可哪裡能?嘴角努力擠出笑來,但裡面夾雜了太多的苦澀。他心心念唸的姑娘,心有所屬了。
他特意在下車前去廁所穿了件嶄新的軍裝,紀風扣扭得整整齊齊,他終究晚了一步。
桂香親暱地和那人介紹自己,她的乾哥哥,比親哥哥還要親的乾哥哥。
漆黑的眼裡已經滿含了淚,垂着腦袋,手裡死死捏着外衣的一角不出聲,心臟卻和過年敲的鼓點子一樣“咚咚咚”的。
春生摸了摸口袋裡的那麼戒指,還是有些不死心。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他又問桂香,對於那李明寶的情是真的嗎?
桂香低着頭,耳根子都紅了個透,那一瞬間他明白了,他輸給了命運。
桂香結婚那天,春生說隊裡有事直接走了,他着實傷了心,或許那冷冰冰的軍營纔是最好的療傷之處。
侯春生,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將桂香託付給了別的男人,因爲他根本就是將自己的心肝交了出去。
第二年,他實在是忍受不了那份相思之苦,千里迢迢回來了。他轉了業,在玉水工作,只是這次再也不能天長地久的相守了。誰知回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桂香流產了,他在得知了流產的原因之後直想殺了李明寶,桂香死死懇求他才作罷。那種深深的無力感折磨得他骨血都疼。
桂香的性子軟他知道,只是那男人的家暴根本就沒停止過,那天在醫院他一撈桂香袖子,全是青紫。
他已經想好要不擇手段地奪回她,只是在那之前,他心愛的丫頭去了。至此,侯春生一蹶不振,常常夢裡夢到他騎着車帶着那人,水塘村的那條河埂很長,他家姑娘笑的很甜,她懷裡還抱了個叫小寶的孩子。
那一刻,他才忽的明白,他家姑娘離開的那一刻起,他們才真正的在一起了。
六十四歲這年,春生摔了一跤,終於走完了孤獨的一生,走之前,人們看見他臉上盈着笑意。
作者有話說:
春生是我寫過最暖的男主,日久生情不過如此,感謝你們一直愛我。這是我的第四本文了,完結了忽的有些不捨,我是顧子行,我會在123言情爲你講下一個故事,謝謝你們,因爲你們看,我才願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