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姑伽因哂笑道:“軒轅老怪昔年爲我所敗,心中一直怨念甚深。往昔我在世之日,無可如何,只能背地暗施詭計,後又遣毒手小妖,與我那不成器的逆徒勾搭爲奸,想要壞我道行。今次若非五臺派諸位道友拔刀相助,我雖也可保無虞,卻也難毫髮無損,且被那老怪折了麪皮!若不給他點顏色看看,這幫邪魔外道,怕是記吃不記打,忘了我昔年的名頭!”
李英瓊前世乃是聖姑好友,如今轉世來歸,雖未曾完全曉悟玄機,但對摯友關愛之心,絲毫未減,聽罷聖姑之言,最是惱火,急切道:“那老怪這般膽大妄爲,不知死活,何不趁如今諸位師長均在,趕出洞外,叫他有來無回?”
許飛娘笑道:“傻丫頭,那老怪也是得道千年的不死之身,一身邪法端的了得,爲人有十分謹慎,一見來頭不對,便作了縮頭烏龜。你聽他言語之聲好似近在眼前,實則吃了聖姑霹靂子的暗虧,早已飛遁千里之外了!”
聖姑望向李英瓊,頷首微笑,轉而對許飛娘、餘巒等人道:“我如今人劫已過、三災俱滿,理當霞舉飛昇。不過還有些世間俗事未了,千三殺劫又起,真是叫人唏噓!”
萬妙仙姑許飛娘稽首道:“聖姑莫要煩憂,晚輩正是奉了掌教真人均命,爲了此事而來!”
聖姑頷首致意:“先行謝過掌教真人美意,不過還需稍待片刻,還有幾位舊友要一一分說!”
許飛娘心中忽起警覺,暗中默算,方纔了悟,笑道:“全憑聖姑前輩指派,晚輩等一旁等候便是!”
諸人也不知她二人打的什麼啞謎,唯獨餘巒略微知道些來由,便也不再多言,站在聖姑一旁,與諸人垂手而立。
不一刻幻波池外梵音朗朗,禪唱不絕,一個老年女尼之聲清喝一聲佛號,開口道:“伽因師弟,別來無恙否?”
聖姑面色淡淡,轉而對餘巒道:“如今我幻波池只我一個孤家寡人了,然而禮不可缺,妹妹不是外人,且煩擾你替我往外迎上一迎!”
餘巒笑道:“些許小事,理所應當!”
轉身往外而去,不一刻,領着一行人魚貫而入。當先一個老尼,樣貌清癯,正是川邊倚天崖龍象庵神尼芬陀,身後半步也是一箇中年女尼,峨眉的餐霞大師,最末一個也是女子,身材極其矮小,不過似七八歲女童的身量,看其舉動卻是十分老到,一雙星眼,威光顯露。
紫玲、寒萼等因爲前次在東海玄龜島與人偶然起了紛爭,均識得來人,正是女神嬰易靜。後來易周推算天數,算出大劫危機重重,便施法將一座偌大的玄龜島沉到海眼之中,封閉全島,以避殺劫,並傳下嚴令,不許島上諸人外出,否則打死莫論。寒萼知道這些根底,想要開口喝破,借勢譏諷她幾句,不過諸位前輩師長均在列,不敢放肆,只是看着易靜冷笑。
聖姑見着芬陀諸人,稽首施禮道:“原來是芬陀師兄與餐霞大師來訪,如今我肉身已毀,不能遠迎,還望海涵!”
又觀望易靜一眼,看出她前世便是自己好友白幽女,心中暗暗嘆息。
芬陀輕頌佛號讚歎道:“伽因師弟佛法透徹,還看不破這具臭皮囊嗎?如今功行圓滿,正是飛昇極樂,涅槃圓滿,得大自在的良機!”
聖姑凝神不語,未接過這個話頭。許飛娘插話道:“聖姑前輩佛道雙修,早悟天機,飛昇紫府金闕,也是易如反掌,何去何從,自然早有安排!”
芬陀老尼微微一皺眉,也不反駁,自有殘霞大師駁斥道:“聖姑師叔乃是禪門有道神尼,昔日便是受了白眉神僧點化,往身毒國尋求成道機緣,得了枯木禪經,方坐了死關,纔有了今日的佛果。你五臺便是三清玄門,如何插手我釋教家事?”
許飛娘淡然默笑:“聖姑前輩本是出身玄門,昔年參詳佛法,也是修道者常有的路數,如何便成了佛門弟子?況且自老子化胡,往西天傳法,纔有了釋教流傳,究其根由,佛道也算是一家。聖姑前輩是要效法佛祖,涅槃寂滅,還是要霞舉飛昇,成就金仙位業,全在一念之間,與外人何干?”
聖姑伽因低眉垂眼,依舊默默無言。
芬陀見狀忙道:“師弟精研佛理多年,還看不破這段因果嗎?你本是我佛門中人,有莫大的佛緣,圓滿在即,莫爲外道干擾,邪念一起,千年修行又將盡喪啊!”
易靜此來,已然受芬陀老尼開示,曉悟前世,昔年與聖姑相交各種往事,歷歷在目,仗着兩家情誼,上前見禮,勸說道:“伽因姐姐,你我同道至交,昔年負氣,兩下相隔,以貽滔天之悔。如今我轉世重修,拜在大鼓浪山摩耳崖千屍洞一真上人門下,不日剃度,修習佛法。你可切莫自悟,受人蠱惑,再受磨難啊!”
聖姑伽因,緩緩擡頭,望向諸人,輕嘆道:“我本一心求道,脫離輪迴苦海,這千年來上下求索,苦心尋覓,可依舊顢頇混沌,依舊是個糊塗人!我也知道你們兩家的來意,不過事涉佛道之爭,我何德何能,敢置身其中?只可惜,欲求一個自在亦不可得,叫人唏噓!”
許飛娘見狀,自袖中掏出一片玉簡,雙手遞與聖姑道:“非是叫前輩爲難,我五臺掌教真人有書簡在此,請前輩一觀,我等便不再多言,不敢耽誤聖姑前輩成就!”
聖姑伽因微一點首,那玉簡化爲一道清光,直貫聖姑元嬰百會穴,一閃而沒。外人看去沒什麼特別之處,聖姑此刻紫府中卻是風雲交匯,震驚不已。
原來趙坤元在五臺望海峰上,看護封神坍臺,不好擅離,只是依着大衍天數之無上秘法,算出幻波池關係到五臺與、峨眉、佛門氣運消長,無論如何,這處洞天福地,不能落在峨眉與佛門手中,乃安排許飛孃親自往幻波池而去,將傳自上清聖人的十二部洞玄真經取出一篇,命她轉交聖姑。
這聖人親傳的道法是何等的了得,如海如淵、浩然磅礴,便是聖姑伽因修行佛門禪功多年,也難以抵擋這一窺玄機的求道決心,略一瀏覽,便已折服,暗暗嘆息自己多年修行,卻走了太多的歪路,差點誤入歧途,背離大道。
諸人見聖姑合目閉眼,不敢打攪,好一刻方纔迴轉,面帶笑意,對許飛娘致意道:“有勞許仙姑代爲傳簡,令我初聞大道,深情厚誼,日後自當還報!”
芬陀見狀急道:“伽因師弟,莫要受外道蠱惑,還不速速醒轉,往西天極樂世界長伴我佛?”
她這叫喊,乃是用了佛門禪唱的神通,最是蠱惑人心,自許飛娘、餘巒而下,五臺諸人聽了,都有些把持不住,心生嚮往佛門之意,恨不得即可便投身佛門,剃度出家。
聖姑伽因微微搖頭嘆息,開口道:“老神尼,這是何苦來哉?釋家也是講究緣法的,怎能強求?我聆聽三清大道,略微了悟玄機,昔年所爲,多有乖僻之舉。參詳佛法,不過是本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以爲印證。莫再多言了!”
聖姑聊聊數語,如醍醐灌頂,紫玲諸女頓時警醒,暗暗慚愧,越發惱恨佛門這般蠱惑人心的行徑。
說話之間,聖姑元嬰周身大放光明,祥光瑞彩,五色分明。轉瞬間換了一身道裝,頭戴魚梁冠,身批丹鶴氅,腰間卻繫了一條五色絲絛,無風自動,隨意飄逸,煞是好看。
芬陀老尼見狀猶不死心,默唸密咒,雙手連施法印,大喝一聲,擡手便是一道金光巨幕,兜頭朝聖姑落下,喊叫道:“孽障莫要自誤,速速醒來!”
許飛娘等急切間無法施救援手,眼睜睜看着。
聖姑元嬰微笑道:“佛門禪功也是十分了得的,只可惜如何能牽制我?”
說罷,將右手一舉,食指輕彈,幻化一股清光,如龍捲漩渦一般,眨眼間,便將金光裹定吸住,瞬間化爲無有,不起一絲波瀾。
芬陀還不甘心,欲要再作掙扎,將聖姑挽回。
聖姑伽因不悅道:“老神尼莫要步步緊逼,將你我一點香火之情喪失殆盡!幻波池中所藏諸般法寶、丹藥,如今對我毫無用處。白幽女妹妹乃是我累世摯友,前世又因我之故,遭劫兵解,我自有饋贈,償還舊誼!便是峨眉、佛門幾處故交,也有薄禮相贈,以表心意!”
芬陀先前施展佛門度化密法,乃是先前來時與白眉、優曇商議之策,又是齊集三人之力,自以爲當世難有人敵,哪知聖姑舉手之間便能化去,知道彼此功行高下立判,今日之事難以如願,只得罷手。
聖姑這才處置洞中諸事,先對芬陀老尼道:“昔年絕尊者坐禪的金剛靈石、蓮花玉墩與娑羅蒲團爲我所得,其中靈石、蒲團乃絕尊者西方二十三般法物之最。這些佛門聖物,自當歸還,還請代爲收藏,如何處置,全憑老神尼做主!”
又對餐霞大師道:“昔年與道友也有交往,如今各自修行,特奉上幻波池古仙人所藏一顆定神寶珠,以爲紀念,萬勿嫌棄!”
不等餐霞答話,轉而望向易靜,沉默片刻,乃道:“妹妹你卻叫我如何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