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快到新年了,要給小竹老師送掛曆了,你看下,哪個比較適合。”
陳竹晚上剛躺上牀準備睡覺,突然聽到父母的對話,他們那個年代的夫妻比較奇怪,李明清平時都喊陳琪叫“小陳”,陳琪喊李明清“明清”,一點都不像八零後們談個戀愛都是叫“老公”、“老婆”的。
陳竹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現在才十一月嘛,離過年還早着呢,後來仔細一想才明白,送掛曆肯定要趕在一月一日之前嘛。
唉,市一小的風氣還真是挺壞的,不僅苛捐雜稅多,逢年過節還要給老師送這送那,不過幾所重點校都是如此,她長大後聽一個母親在市二小做數學老師的初中同學說,新年的時候他們家的掛曆多到可以開店了。
“她的班主任不是還沒有結婚嘛,這本掛曆的甜蜜情侶可以送給她班主任,這本畫着美食的就送給她數學老師……”
陳琪一邊指點着,一邊和李明清用報紙把一本本掛曆包起來,上面寫上老師的名字。
這年代掛曆是個奢侈品,好看的一本要好幾十塊錢呢,以他們夫妻兩人的工資買這麼多掛曆自然是很困難,不過兩人單位的福利都不錯,這些掛曆都是發的,送出去倒也沒太大心疼的感覺。
接下來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幾乎天天都能看到有同學馱着若干本掛曆到學校來送老師,陳竹很無聊地算了一下,全班只有五個同學沒送掛曆,其中一個是黃文潔,另外四個則是家境不好的同學。
轉眼就快到學期末了,一年級的小朋友要開第一次家長會,無論是老師還是家長都對這次家長會很重視,這次家長會是全年段合在一起開一個小時左右,由校長和年段長給大家講話,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家長們就回到各自孩子的班級,由班主任和任課老師講話。
音樂老師在年段裡選了十幾個漂亮的小女孩,要排演一個表演唱《藍精靈》,《藍精靈》是那個時候很流行的動畫片,小女孩們個個都渴望被選上參加表演。
如果可以的話,陳竹是很想把這個機會讓給其他同學,前世她也參加了這個節目,還得意了很長一段時間,從小到大無論大小表演,什麼跳舞啊合唱啊,老師總會選上她。
後來才發現原來她的作用就是花瓶,肢體僵硬,五線譜都認不清楚,老師竟也不計較,給她安排最醒目的位置,動作最少,唱歌就是光張嘴不出聲,想想都覺得無趣。
每天下午都得留下來起碼半小時的時間,練習那和跳大神一樣幼稚的舞蹈,還得遵照老師的指示,瞪着雙眼咧着嘴一臉做作地搖頭擺尾,惡寒啊,天雷啊,前世常在網上看這種搞笑的雷人視頻,現在真是報應啊。
陳琪和李明清對此表示嚴重的不理解,你那麼有幸被老師選中表演節目,說明老師看重你啊,還抱怨個什麼勁兒?
表演的那天,老師專門給她們借來了雪白的跳舞衣,層層疊疊的蕾絲上面還繡滿了亮片,她們下面穿着白色的長筒襪和黑色的小皮鞋。
爲了表示對陳竹表演的支持,李明清還專程到全市最牛叉的大百貨裡花重金給她買了雙小黑皮鞋。
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被老師很惡趣味地梳了個很哪吒的髮型,臉上塗了兩塊相當規則的猴屁股,嘴脣紅得像剛吃過人,一張臉完全看不出本來的樣子。
“哇,好漂亮哦,像不像白雪公主?”隔壁班的一個小女生對着鏡子自戀道。
這個年代人們的審美趣味啊,陳竹搖了搖頭,默默飄走。
一番折騰之後,李明清帶着陳竹心滿意足地回家去了,她找了陳竹的幾個任課老師,人人都誇陳竹是個好孩子,讓她的虛榮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
“咳,咳……”走在回家的路上,陳竹覺得喉嚨有些不大舒服。
李明清立刻警覺起來,“完蛋,今天你表演節目穿得太少了,又受涼了,等會兒氣管炎又要發作了。”
陳竹小臉一皺,她重生以後特別注意鍛鍊自己的身體,就是怕這折磨人的氣管炎發作,誰知道抵抗力還是不夠強。
“那回家要趕緊吃藥了。”陳竹趕緊把大衣的領子緊了緊。
灌下很苦的湯藥,她就早早地上牀睡覺了,讓李明清欣慰的是,陳竹比過去的睡相好多了,不會亂踢被子,不用擔心她晚上着涼。
連續咳了幾天,總算是有驚無險,還在吃藥能控制的範圍之內,還沒有喘起來,估計運動鍛鍊有些關係。
自此之後,她對鍛鍊看得更重了,廣播體操已經開始學了,不僅在學校認認真真地做上一遍,回家以後也加了一遍,氣色也逐漸紅潤起來。
轉眼就過年了,這是她重生以後過的第一個年,和前世的回憶層層重疊,大姨一家從天南市回來了,外公家那兩居室的小房子住不下這麼多人,好在媽媽的領導小潘阿姨在外婆家樓上有一套一居室的房子,而她平時住在她先生的房子裡,這套小房子就暫時借給大姨他們住幾天。
那個年代同事、鄰里間的關係很好,誰家有個麻煩什麼的,大家都互相幫忙,外婆也做了好些年糕分送給大家。
最熱鬧的就是做年糕的時候了,小姨一家也來了,八個大人各有分工,擠在一套小房子裡忙個不停,張潔就帶着她們兩個小屁孩竄來竄去,四處搗亂,被大人好一頓斥罵。
多麼熟悉親切的場景啊,饒是陳竹是成年人的心智,也被深深感染了,在房子裡又跳又笑,好不興奮,完全拋開了小大人的架勢。
不過最恐怖的是同時被張潔和圓圓纏住,一個要她講鬼吹燈,一個要她畫美少女戰士,她現在就成了一說書先生,要應付兩個小孩。
陳竹的爺爺奶奶在天泉市的一個農村,九十年代初期交通不是很方便,陳琪和李明清很少回去,直到陳竹上四年級路修好了,陳琪也有自己的專車了,才每年過年回去一兩天。
最熱鬧的是大年三十晚上,外公帶着她和張潔到樓下放煙花,那時候還沒有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家家戶戶都放個不停,特別是零點的時候,簡直就是火樹銀花不夜天。
有一種叫“金箍棒”的煙火,是陳竹和張潔的最愛,把它舉過頭頂能放出一個接一個的煙火,好看得很。
過年的時候,陳竹收了三個紅包,外公外婆和大姨、小姨,一共一百五十塊錢,剛揣進兜裡,李明清就上前討要,小孩子哪裡會管錢,還是媽媽替你管。
看着旁邊大姨和小姨也紛紛向張潔、圓圓討要,陳竹就一陣無奈,她們家這壓歲錢啊,就是走個形式而已。
“我不給你,你每年都拿我的壓歲錢去買菜。”張潔寧死不屈,“我要外公幫我們存起來。”
外公在她們心裡是世界上最值得信賴的人,而且外公有一本小本子,記載了一筆筆的存款,清清楚楚,她們隨時都能查到自己攢了多少錢。
圓圓在旁一聽,也吵着要把壓歲錢給外公存,陳竹在一旁竊笑,後來等她們辛苦存了十幾年,攢了一兩萬壓歲錢的時候,這筆錢也被她們老媽從外公這裡取走湊錢去買房子了,最終還是一場空。
“媽,這錢就留着做我下學期報少年宮的學費,我還想多報幾個班。”陳竹乖乖把錢給李明清。
“唉,你看人家小竹多乖,就你這死猴子從小就不讓媽媽省心。”大姨看到這一幕羨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