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樑涼,你的臉怎麼這樣紅?”
“嗯?”樑涼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臉,有些微迷眩的錯覺,他呆了一下,纔回過神來,不自然的看向別處,掩飾的說,“文才兄,這屋子太悶,我去開窗。”
樑涼無法解釋那一瞬間的心動,當馬文才用那雙彷彿綴滿星子的眼眸凝視他的時候,在這樣近的距離下,那雙眸子飽含的認真與專注,不能不叫他動容,在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時候,悄悄的有些失神。那種奇妙的感覺,那雙眼眸傳遞而來的熱度,胸口奇異的發着熱,瞬間的灼燒,都散去了,樑涼脫開身去走向窗邊,正欲伸手,後面有隻手比他快了一步將窗子打開了,樑涼往邊上讓了讓,兩人倚着窗往外頭靜靜的看,無比的安靜,林子裡悄無聲息,偶爾幾隻麻雀飛過,幾乎能聽到翅膀扇動的聲音,遠遠地似乎還有山泉流淌的響動。
樑涼凝神聽了一會,笑道,“想不到這裡還有山泉。”
馬文才提議說,“樑涼你有興趣?不如我們去看一看。”
樑涼看了看天色,正是月上中天,皎潔的銀輝淡淡的灑在窗臺,他不由自主看着馬文才,他周身亮的很,月影疏斜在他身上寫就一幅光影流轉的月色美人圖,馬文才仍是那身裝扮,墨綠的衣衫,高高挽着發,繫了一條淺綠的頭巾,寬大的衣袍微微浮動,俊秀的臉容彷彿發着光,直看的人瞪了眼。樑涼勉強收回視線,他不是不知道馬公子生的氣質高雅,鍾靈毓秀,不知道爲什麼這次看他卻有些不同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並沒有什麼不同,卻無端比從前更增了一番榮光。
馬公子久久得不到回覆,以探尋的目光與那人對視,樑涼這才說,“如此甚好。”
兩人循着泉聲而去,出了東面樹林繼續走了一段路,隱隱看到泠泠的水光泛起,樑涼大喜,“就在前方。”
馬公子揚了揚脣角,目光柔和的不像話。兩人一路向上而去,果真尋到一汪泉水,正泛着粼粼波光,樑涼彎腰掬起一把水淺嘗一口,“唔,好甜。”
“是嗎?”馬公子作勢也向泉水探出,樑涼轉了轉眼珠,忽然起了個念頭,不等下決定,手上已有了動作。
馬公子萬萬沒想到有人在這時候有了動作,待他回味過來臉上身上都溼了大半,那人垂下手來,笑的直不起腰,他的指縫間還滴着水卻不自知,他抹了把臉,臉上沾了瑩瑩水光,那眉眼在月色水色之下更是動人,馬文才看的發怔,甚至不由自主的想:他樑涼若是個女子,該是怎樣的絕色?
樑涼自然不曉得馬公子的心理活動,一擊得中之下他自是得意,還未等他發起第二輪進攻,對方以迅雷不及的攻勢反擊,等他笑完笑夠了,已是周身被水潤的透溼,他氣的直瞪眼,暗罵馬文才趁人不備,卻不想這事是他起的頭,想也未想彎身捧起水就向對方潑去,馬文才自然不弱於人,兩人起了興,便圍着泉水玩起潑水的遊戲,這樣你來我往誰也不示弱,輪番下來兩人都溼了個遍。
樑涼將自己拋到草坪上,枕着雙手望着天空,馬文才的聲音響在耳邊,“今日你開心嗎?”
樑涼翻個身面對他,“該是我問你纔對,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才捨命陪君子陪你玩這孩童的遊戲,你卻來問我開不開心?”
對方頓了下,沉吟,樑涼正納悶,只見一道黑影籠罩在上方,他仰起頭看他,疑惑道,“文才兄?”
馬文才忽然握住他的肩膀湊近身來,他對上他的注視,眼神坦然,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彷彿要看到他心眼裡去,他對着他一字一句道, “但願你永遠開心,真的。”
樑涼撇過臉去,說不清心中翻涌的情緒,只覺得一股熱意涌上來,他故作鎮定道,“說的這麼肉麻,念在你生辰的份上就不和你計較了。”由於偏着臉,馬文才沒能看到他微紅的面頰。
馬文才說,“你是我兄弟,很好的兄弟。”他閉起眼,似乎開始回憶,“有些話我從未對別人提起,但今日我想告訴你。”
樑涼點頭表示他在認真傾聽。
馬文才說,“我小時便是一個人,可能因爲這樣特別希望有個朋友,只是一路長大也未遇到投緣之人,直到我進了尼山求學,遇到了你,見你第一眼,我便有種預感,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我這話說的唐突,你介意嗎?”
樑涼搖頭,臉上是深思的神色。
“我聽說祝英臺與梁山伯早在同來書院路途結拜,不如我們也來效仿,你可願意?”
樑涼聽到這話不適應了,馬文才說的什麼?結拜?他對梁祝二人結拜的事倒是上心,竟要效仿?樑涼自知在他們眼中自己是個來路不明的人,他馬文才就不介意?不怕折殺了他貴族公子的身份?就算他不介意,他也無意捲入這個事端。
但轉念一想,馬文才亦是可憐之人,自小沒了孃親,沒有享受過人間親情,也難怪他想着有個好兄弟,結義就結義吧,反正於自己沒有什麼害處,真出了什麼事也可抽身走掉,反正自己本不是這世上人。抱着這樣的想法他點了點頭,那一刻馬文才的眼睛亮的驚人,他的眼裡彷彿藏着萬千的磁石,黑的深而遠,可以將人的靈魂思想全然吸收,樑涼發現自己再一次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難道他竟淪爲王藍田之輩?
樑涼愁苦着臉不住哀嘆,喃喃道,“文才兄,我……”
“你不願意?”馬文才拉長了臉瞪着他,彷彿只要他說一個不字,他就要吃了他。
“我沒有這麼說,我只是想……”
“簡單告訴我你的答案,願意或者……”他沒有說下面幾個字,顯然他並不想說出來,也不希望它發生。
樑涼發現自己沒得選擇,方纔衝動之下點了頭,他現在似乎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在某人緊迫的視線下他不得不妥協。
“我願意。”
他聽到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