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 小心……”扶着個醉鬼吃力不討好,醉酒的人完全沒有方向感,也沒有酒品可言, 七歪八倒的, 走個路要整個身體靠過來支撐, 眼下情形丟人的很, 樑涼不便找人幫忙, 只撐着頭皮將人扶進寢宮,將人安置在牀上,簡單打了水洗臉擦腳, 掖上被角,便不去理會。
大牀被人霸佔, 閒了無事只得對着窗外的明月發呆。對月果然容易傷懷, 他不免想起那一晚的月光, 也是這樣美好,這樣的情境, 那時正是濃情蜜意,他同馬文才相偎着賞月,世事總多變,情仇愛恨轉眼成空,叫人措手不及, 老天愛開凡人玩笑, 他只是凡人, 所以難以倖免。正惆悵着, 聽見一絲微弱的叫喚。
“水, 水……”
原是牀上的人。
他忙扶起人盛了水喂他。
那人喝了水,舔舔脣, 安靜下來。
將人重新放倒,繼續惆悵。
“冷,冷……”那人隨即蜷縮成一團。
“不冷,不冷,”他搬來兩牀被子,全蓋他身上了。
守了一會,沒動靜了。好,清淨了。
半響後……
“冷,好冷……”牀上的人瑟瑟發抖,縮成一團,模樣好不可憐,與平日的高傲全然不同。
天,我的祖宗,消停點,被子全給你了,你還想怎麼樣?莫非你是來克我的?
欲出聲喚人進來,想想不妥,鬆開那人起身。
猛的被人抓住手腕,“英臺,不要走,不要走……”
他掙開他的手,默默替他掖好被角。再次走開,又被抓住。樑涼簡直哭笑不得,若非馬文才這幅樣子,他真懷疑他是裝的,只得輕聲安慰,“不走不走,你不是冷嗎?我去拿牀被子。”
“英臺,不要走,不要走……”他嘴裡念個不停。
他低頭看着他,默默注視他的面容。一縷月光照進來,照着他的睡容,顯得異常安靜,比往常都要安靜。
“我不是英臺。”他輕聲說。
說不介意是假的,明明已經決定要放棄了,也在心裡暗示了無數次,不生氣,不生氣,我不生氣……
聽到他念着別人的名字還是會難過,依然難過。
馬文才,原來我……還愛着你。
防線全然崩潰,俯下身,手指輕輕劃過他的臉容,他睡着的模樣很安詳。
馬文才,馬文才,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能靜靜的看着你,能夠觸摸到你,你閉眼的樣子比清醒要可愛的多。
馬文才,馬文才……
手指在他的脣上略微停留,深深嘆息。
馬文才,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就在我眼前,眼裡裝的是另一個人,我多懷念從前的你,那個會討我歡心,爲我嫉妒拈酸的你。
馬文才,我們回不去了。時光回不去了,是不是?
罷了,你繼續愛你的英臺,而我,也會回到原點,繼續徘徊。
再次掙脫,再次起身,忽然手腕被人扣住,一道猛的勁力襲來,被生生帶到懷中。
醉酒之人蠻力不小,樑涼嘲諷的想,馬文才若是這時清醒過來,見着自己懷中抱着何人,該是什麼表情?
笑到一半,那人忽然翻身將他壓在身下,尋着他的脣便壓下,口中喃喃念着英臺的名。
馬文才,馬文才,祝英臺何德何能,你愛她如此,對我樑涼卻棄之如履,轉個身把我忘個乾淨,你好狠的心。
他掙扎着掰開他的手,卻掙脫不得,醉酒之人死死箍住他的腰,邊念着,“英臺不要走,你是我的,是我的,梁山伯怎麼比得上我?他拿什麼跟我比?他能保護你嗎?他能給你你想要的一切嗎?”
“只有我,只有我,愛你如斯……”
心力交瘁之際,不再掙扎,罷了,罷了,允你一夜,今夜過後,你我兩不相欠,自此,與君陌路。
閉上眼,滾燙的熱意襲來,再不能思考……
馬文才醒來時天微微亮,隱約的光線照進來,他猛地睜開眼,察覺到周身的不對勁。
身下一片雪白,不是他往日睡的那張牀,留神細看,此處的構造倒像是宮殿的寢房。
不免疑惑。
掀開錦被起身,驚訝的發現他只着單薄的白色中衣,而他全無印象,壓下驚訝下牀,竟尋不到衣物。
“馬公子在找衣服?”
房門被推開了,一人從容走進來,手裡捧着衣物,“你昨天喝醉吐得一塌糊塗,我命侍女拿去洗了。”
“馬公子先換上這套。”他將乾淨衣物奉上。
馬文才點點頭,卻不接衣服,“多謝殿下照料,請殿下告訴我,昨夜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文才可否說了胡話?”
“馬公子多慮了,”樑涼淡淡垂眼,“並未有過什麼,馬公子喝醉了,我不知你的住處,命人扶你進殿暫住一晚罷了,這事請馬公子不要對人提起,皇子寢殿進了生人,叫人知曉了不好。”
馬文才欲言又止,“殿下……”
“何事?若沒事,你換好衣服便回府,宮中不是久留之地。”他放下衣物便走出去,甚至沒看他一眼。
馬文才捏着衣服暗自出神,不對勁,他心中有個疑問,從他醒來便有了,他問了樑涼,他的回答並不讓他滿意,簡單的幾句話將他的話堵死,他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樑涼的話裡,分明隱瞞了什麼,他爲何要隱瞞,昨夜,發生了什麼?
樑涼心虛了,他確實心虛,面對馬文才的追問,他只需幾句話敷衍過去,他沒有欠他什麼,他沒有告訴他的義務,面對馬文才,他完全理直氣壯。
而師兄不同,師兄不好糊弄,且師兄這個人,向來行蹤詭異,若他知道了他的事,他也不意外。
原本他想好了,師兄來找他,他就低頭服軟,哄哄他,他打他,罵他沒骨氣,沒節操,都沒關係,然而他沒有。他甚至沒有出現在他眼前。
蘇尋這個人,竟似憑空消失般,不見蹤影。
整整一個月裡,樑涼都在糾結,他日復一日的想着師兄不要他,師兄不會回來的時候,那個人卻出現了。
他簡直以爲自己在做夢,想也沒想撲上去,他在他懷中拱來拱去,好似小狗般蹭個不停。
那人身上的味道還是那麼好聞,他依戀的蹭蹭,他微笑地將他拉到腿上坐着,環過他的腰際,臉埋在他的肩窩。
“這般熱情,想師兄了?”
樑涼紅了臉,點點頭。
心中的喜悅冒完後開始徘徊,後怕,怕師兄發現他心中藏着的秘密。
蘇尋將他轉過來面對他,“臉這麼紅?”他捧着他的臉看的仔細。
樑涼低頭莫名心虛,“師兄這些時日出了何處?我很擔心。”
擔心他不原諒他,不再要他。
“是師兄未考慮周全,陛下派我去尋一味藥,口諭來得匆促,情況緊急,未來得及與你作別,是師兄的失誤。”他擡擡他的下巴,“我的小師弟,你在想什麼?”
“在想師兄,”樑涼甜蜜的笑了,知道他的理由非他所想,開心的要命,雀躍之下忍不住想做點什麼。
“師兄你別動,閉上眼。”
他不由分說伸手矇住他的眼。
“師兄,我想……”
親親你。
最後幾個字湮滅在脣齒間……
開始只是淺淺的碰觸,淺淺的品嚐。手不由自主環上他的脖子,一下一下的有力的心跳,心臟狠狠地撞擊,跳躍。
從不知,只是脣瓣的碰觸,也會讓人產生美好的幻想,從前聽人說,一朵花開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一朵花開的時候,足夠讓他沉溺,他的溫柔,好似一張織網,將他牢牢纏住,纏的他無法呼吸,但很快樂,不想抗拒,甘願死在他的天羅地網。
手臂越纏越緊,身體緊緊相貼,他張開脣,作無言的邀請。
感官被喚醒,熾熱的目光牢牢盯住他。
師兄的手指修長美好,叫人垂涎,指尖一劃,所到之處燃起片片焰火,炫目斑斕。他顫抖個不停,只想將他就地正法。
深深地糾纏後,黎明漸近。
他側臉注視他,師兄睡在他的枕畔,睫毛微顫,呼吸沉靜,睡顏安詳美好。
他撐起身子親親他的脣,滿足的纏上他的手臂,再入夢鄉。
這一月裡發生了很多事,梁山伯的案子幾經輾轉,在接手的官員一致神秘失蹤後,成爲京城第一疑案。百官現在最怕的事就是,皇帝笑眯眯把你召來,甜蜜蜜說,“愛卿啊,現在只有你能替朕分憂了,別謙虛,這個案子交給你,你不會令朕失望吧。”
皇帝現在的氣息好了許多,想是師兄尋的那味藥起了作用。
提到此事,蘇尋搖頭,“此藥再靈妙,只能助陛下一時,陛下身子太弱,若要固本培元,並非易事。”
皇帝陛下身體雖弱,家國大事仍是打理的井井有條,絕不假手於人。
比如眼下的科舉考試,三年一到,各地考生紛紛趕往京城,加上他們的書童隨從等等人,魚龍混雜,直把京城的客棧堵得水泄不通,交通癱瘓了一陣。
於是皇帝下令,科考期間,閒雜人等不得入城。已入城的,若有喧鬧,不守秩序者,一律逐出城。
此令一出,京城安靜了,客棧恢復了往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