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池和於青集合了當初同班的幾個大院的孩子,買了禮物去看望老師。
人多,大家都是新晉大學生,七嘴八舌的好不熱鬧,小池就是不吭聲也不覺突兀,特別是還有雷彥這個活寶在——雷彥現在在省公安大學就讀,話說上大學真的是道分水嶺,很多人的精氣神和麪貌都發生了很大變化,這傢伙亦如是。
好像人一下子長大了不少,比起以前的皮小子,儼然成熟了也更懂事了——組織人和集資買禮物啥的,都是進行井井有條有條不紊。
這要放以前一定是許友鬆的工作,現在雷彥接手的不錯——也不過才半年的功夫,這傢伙變化真心可喜。
於青很是讚賞的誇了他幾句,誰知雷彥苦着臉小聲告訴她:自己十月份的時候曾去過北京一趟,直奔政法大學,想去見宋瑤,沒想到宋瑤被拉去了郊區大山軍訓,愣是連個人影子都沒摸着!
氣的他本來想去瞧瞧小池和她的,也根本沒了心情,直接打道回府。
而好不容易熬到寒假,結果宋瑤又跟着學校的志願者隊伍一翅膀颳去大涼山假期支教去了——連過年都不回家了!
雷彥跟於青發狠:我就不信了!我就逮不住她!等開了學她總還得回來,到時候我再去北京堵她去!
於青捂着嘴一個勁的樂,話說宋瑤是忙,雖說政法大學也在北京,不過他們的本科生都在昌平校區,和H大的距離,真心不算近!
大一忙,還得兼顧照顧小池,於青一直也沒騰出功夫去找過宋瑤,不過兩人通過電話——宋瑤那邊亦是一入校就忙的不可開交,參加了學校的諸多社團及公益組織,直說以前一心只撲在書本上,而現在,更想爲自己而活。
宋瑤說,自己也是到了更大的世界,才發現原來生活遠不止想象的那麼簡單,也才知道自己原來一直都是這麼幸運。所以,現在她更願意拿出精力和耐心,去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於青森森覺得,宋瑤一定是個能站的更高也看的更遠的人,有着大志願和大抱負。和她這種始終抱着小市民思想,只想過好自己小日子的,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她只需要表示支持和仰望也就夠了。
至於雷彥,愛上宋瑤這樣的女孩子,只能說,前路任重而道遠啊!
於青拍了拍雷彥的肩膀,很是感慨的點了點頭。
幾位老師一圈看下來,最後一行人去的是王往家——雷彥早就打聽好了,王往現在已經被調回了市教育局工作,和妻子孩子的兩地分居也解決了,還好運氣的趕上了教育局福利分房的最後一波,分到了新房,小日子過的很是熱乎呢!
這麼一說,於青亦想起來小池以前說過的,說許友鬆早在出國前打理疏通好了關係,不出多時王往很快就能從偏僻的鎮中學調回市裡的機關部門工作——現在看來,果不其然。
只不過現在許友鬆這個名字算是小池和她之間的一個禁忌,所以她也只能佯裝失憶了。
王往對自己昔日學生們的拜訪探望,看得出來很是高興,特別是師母李冬卉老師,見到於青和小池,更是格外親熱,抓了於青的手一直往她手裡塞糖!
李老師雖說別的話沒有多說,但於青也知道她是真心感激當初在什林,自己和小池對她工作調動上的幫忙。她接過糖,再看王往和李老師現在的日子:新房窗明几淨,佈置的溫馨宜人,可愛的女兒繞歡膝下,夫妻二人俱是笑容滿面,還有牆頭上掛着的全家福,都無不在詮釋出這是一個幸福和睦的小家庭。
當初因爲和魏清香的那樁“師生桃色事件”而岌岌可危的一家人,看來已經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
她爲王往和李老師目前的幸福生活,打心眼裡感到的由衷的高興。
所有的學生也自然都知曉王往的那樁“舊聞”,只不過大家到底也都算大人了,該有的眼色都有,避而不提以前,全都在恭賀王往能調進新單位,說憑咱們王老師的本事,仕途騰達那是指日可待啊!
王往亦感慨:“話說我活這小半輩子,自以爲個人能力也算有點,沒想到到頭來還是沾了自己學生的光,沾了你們的光。想來,這就是命,也是我王某人的運氣。”
此話一出,大家眼神都紛紛去找一直只混跡其中不大吭聲的小池。
話說這傢伙雖說今天去哪哪都基本一個德性,低調的基本找不見——但因爲高考703分,是懷姜的榜眼,又考到H大這樣的名校最好的專業,以及手裡還撐着手杖這樣的“特殊”形象,還是基本上在每個老師家都會被無一例外的揪出來,被讚揚及體貼一通。
讚揚,自然是自己手裡能教出這樣優秀的學生,是每個老師的驕傲!
體貼自然是:哎呀,你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幸好不是什麼大傷,可得好生養着!
就是這根木頭頂多只會摸着後腦勺呵呵兩聲,反正老師們也都知曉他的脾氣,也不會見怪。
不過王往接下去遺憾道:“十月份的時候許友鬆回國,來看過我一趟,這孩子向來一直穩妥,這出了國,人變的更加周全了。我問他春節可還回來?到時候叫上你們,我做東,咱不當師生,權當只是朋友,過年聚一塊喝一盅樂呵樂呵。他當時還滿口答應,現在看來,到底還是不好湊齊活。”
雷彥大喇喇接口:“松子給我打電話啦!我也問他來着,他說過年是回不來,只能等以後有機會。我說王老師——”
他嬉皮笑臉,“您也別眼裡只瞧得見班長呀,俺們也是您栽的苗呀!這松子不在,可大體委在呀!咱們這頓酒可絕不能省!大不了到時候就叫小池替松子多跟您喝兩杯唄!他倆可是發小!小時候可都能穿一條褲子的主!”
大傢伙頓時紛紛起鬨,一時間屋裡熱鬧無比,搞的王往笑着一個勁的說好好好!
唯有於青,在一堆笑逐顏開的人羣裡,默默伸手過去,握了身邊人一隻手——他的手有點涼,面沉如水,和這個喜樂融融的氛圍格格不入的厲害。
雷彥還撲過來,按在他肩膀上一通搖:“小池!你說是吧?松子不在,你就全權代表了他唄!畢竟恁倆那麼好!咱們這回啊,必須得把老班給灌倒!不醉不歸!”
於青就見小池手背青筋暴起,頃刻握緊了手杖,似待要起身,估計下一秒就能奪門而去——嚇的她趕緊手上暗暗使力,用盡了力氣把他往下按!
他朝她轉過頭來,濃眉抖動,臉上肌肉都隱隱在跳——她朝他搖了搖頭。
而他也終於按捺了下來,只不過手背上的青筋,一直歷歷在目。
因爲這個插曲,小池乾脆當天下午就返回了省城。
就爲了避開衆學生和王往約的酒場,雖說到時候雷彥知道他就這麼走了,肯定又是一番跳腳。
他的匆匆離開,對她並沒有什麼解釋,只說年後他再來接她去省城,於青理解,點點頭,什麼也沒有說。
大年三十這天,於青在姥家幫忙包餃子——
懷姜的除夕風俗,是年夜飯後開始剁餡包餃子,而且包的餃子一定得是素餡的,爲求一年的“肅靜”。
接近12點,姥就開始在院子裡擺小桌,放供品,供奉祖先牌位,燒紙請祖先們回來“喝酒吃肉”,一塊過節:)
於青也闆闆正正上去磕了三個頭。
12點一過,餃子出鍋,先供奉了先人後,就是自己開吃,於青端着熱騰騰剛出鍋的餃子,口袋裡的呼機震動,摸將出來,自然是那根木頭髮來的——新年快樂,愛你。
她心裡美滋滋的,也不知道這根木頭是怎麼硬着頭皮對人家傳呼小姐姐說出後面那倆字的。
呼機還沒捨得放下,忽聽得房裡舅媽低呼了一聲。
於青放下餃子,尋聲進屋,發現舅媽抱着小表弟坐在牀頭,腳下的地面正咕嚕着一個珊瑚。
舅媽抱着孩子,有點不好意思:“他聽見鞭炮聲,鬧來着,一胳膊把珊瑚給捅地上去了。”
於青忙說沒事沒事,我來撿。
珊瑚是白色珊瑚卻頭須血紅,是許友鬆高一那年暑假去海南旅遊帶回來送她的禮物——當初送了小池一個,送了她一個,據他說是自己親自潛水去海里摘來的,結果被小池當場無情揭露,說一定是路邊攤買的!我還不知道你!
許友鬆當時就氣的笑,說你不要正好,兩個我都送給於大青!
然後於青就下收到了兩個珊瑚,漂亮是很漂亮,不過她也不懂這個,只當個擺設。後來姥搬來市裡,因爲這對珊瑚白上壓紅,寓意“紅日映雪”,是個很好的兆頭,所以被方萍給拿去給姥的新房添喜氣了,然後往下就一直擱放在臥室案頭了
於青從地上捧起珊瑚,話說磕到這麼硬的水泥地面上,自然非傷及殘,好在也只磕去了一個小角,以及底座掉了下來。
不過她再度檢查的時候,驚訝的發現珊瑚底部上居然有字——字小小的,紅色的,就刻在珊瑚的底部,看字跡,一眼就能看的出是許友鬆的筆跡。
字就幾個字,很簡單,字跡俊秀,寫的是她的名字:於青,於青,於大青。
把她的名字寫了三遍。
字跡應該是用小刀刻上去的,除此之外還有抹擦不掉的紅色,像血。
於青心口一動,轉而去拿另一隻珊瑚,奮力擰下底座,這隻珊瑚的底部就空空如也,一個字都沒有。
手裡捧着一對珊瑚,一時間,她人有些怔忪。
一切似乎都還歷歷在目他當時右手掌心虎口處的確一道很明顯的疤,蠻深的一道,看樣子剛癒合不久,疤痕還是肉粉色。
她掰着他的手,問怎麼弄得?
而他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苦相臉:“還不是潛水的時候爲掰這兩隻珊瑚給劃傷的。”
煞有介事的指着兩隻珊瑚:“上面可還染着我的血呢,你就說這東西夠不夠珍貴吧?夠不夠情意深重?!”
然後果斷又被小池噴,說肯定又不知道哪裡弄的,放這裡來跟他們賣慘!
舅媽在身後小聲問:“青青,沒摔壞吧?”
“沒。”
於青匆匆搖頭,回頭倉促笑了一下,把兩個珊瑚的底座都盡數安了回去,重新擺回了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