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人都順着雲雅的眼神看過去,可是前方卻空無一物。
帝鴻懿軒眉頭微斂,回頭看着雲雅,有些懷疑又有些探究,“母親,你真的……能看的見丫頭?”
“……就在那裡,她就在那裡……”伸出手指,雲雅遙遙向前方的陰影處指去。
帝鴻懿軒極目遠眺,眼前卻仍然空無一物,別說馬娉婷了,連她的衣角都沒有看見。
不僅僅是帝鴻懿軒,雲雅周身的其他人也是一樣的,根本不見馬娉婷身處何地。
盧芳站在五米開外,遠遠聽着帝鴻懿軒和雲雅的議論,此刻再也忍受不住,瞬間掙脫開溫然和俞越的手,一個箭步衝到帝鴻懿軒身邊,面向雲雅,大聲道:“伯爵夫人,我敬您是一位長輩,一位母親,我能夠體諒您對孩子的愛意,可是婷婷她也是個孩子。
我不管她過去是誰,到底有過怎樣的人生經歷,我只知道,我認識的婷婷,只是一個懂事的、有主見的體貼人的女孩子。不論您准許她和帝鴻懿軒之間的感情也好,不同意也罷,我想要的只是她平平安安在我眼前。
剛剛是因爲您和帝鴻懿軒才導致婷婷不見的,現在,您和您的兒子是不是應該負起責任,把我的學生還給我!”
雲雅還沒說話,抱着雲雅的中年伯爵卻率先開口喝道:“你是誰?既然知道雅兒的身份尊貴,還這樣和她說話,對待外賓出言不遜,就是華國的禮儀麼?”
就在中年伯爵憤怒出口的時候,一隻手輕輕搭上他的嘴脣,雲雅衝中年伯爵搖了搖頭,然後回頭,有些怔然看着盧芳正色的面孔,聽着她激動卻認真的語氣,聲音輕輕。“看得出來。你和那個丫頭之間感情一定十分親厚,”眼光投向遠方片刻,雲雅才又停駐在盧芳臉上,“你在維護那個丫頭向我發火的同時,那個丫頭也在對我說,不要和你計較。你應該在她心裡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面對雲雅這莫名其妙的一番話,盧芳覺得怪異非常,眉梢不覺高高挑起,撇了撇脣,“您到底在說什麼。我是不懂,咱們能把話說白說直麼?”
“母親。您真的能看見丫頭麼?”就在盧芳一句話剛剛罷了之際,像是想到什麼的帝鴻懿軒陡然插口道。
雲雅側頭,朝帝鴻懿軒溫柔笑着,似乎在說,傻孩子,現在才明白。然後,纔開口道:“是的。雖然不知道你們爲什麼看不見她,但我真的能夠看見她,就在你們身前,在半空中,她身邊還有一隻銀髮金瞳的大狐狸。”
這麼說着,帝鴻懿軒環視洞內一週,果然,剛剛還在洞中角落裡的那頭銀色巨獸也不見蹤影。
聯想到先前馳和翼所說的銀光一閃,他大膽猜測。現在除了雲雅其他人都看不見馬娉婷的原因,會不會是由於銀色巨獸。
回望着雲雅,帝鴻懿軒欣喜的開口道:“母親,既然您能看見丫頭,還能和她對話,那麼請您幫我問問她,要怎麼做,我才能夠救她?”
雲雅看了看滿臉期待的兒子,又向前方看去,只見虛空之中,那個半透明的嬌小女孩衝她緩緩搖了搖頭。
爲什麼?雲雅眼中充滿疑問,馬娉婷倚靠在銀白狐獸的巨碩身體上,淡淡開口:“因爲終究會分離,所以也就不必再相見。不僅僅是我,還有你!伯母,有什麼想說的,就早早地一併說完,因爲,等到最後一刻,就沒有時間好好道別了。”
雲雅因馬娉婷的話呆呆怔愣,然後回頭看了眼兒子和抱着自己的丈夫,眼神掙扎,耳邊卻又傳來女孩穩重輕柔的嗓音,“伯母是占星一族遺留的血脈,雖然並非貴族,但是那些傳說應該也有所耳聞;你身上肩負的所謂的重任,其實是早就安排好的。不是你也會是其他人。
你之所以能夠活過來,我之所以來到這裡,擁有嶄新的生命,只不過是對於我們要付出的給予的相應的報酬。
既然得到了自認爲不可能得到的東西,那麼也應該做到自己必須做到的事情。人死不能復生,珍惜現在還你能夠說話的時光,心中有什麼想說的,想做的,就在這一刻之中做完吧。”
看着陷入衝擊之中的雲雅,半空中的馬娉婷撫摸着銀白巨獸的皮毛,喃喃自語,“小白,你說,我做的到底對不對。雖然,我犧牲自己的時間能夠讓伯母在這個扭曲的空間消失之前重新活過來,可是,讓伯爵和帝鴻懿軒再承受一次得到後又失去的痛苦,是不是會更痛。
如果一開始就不抱着強大的希望,就不會那麼失望。而如果一開始就抱着強大的希望,這個希望又變成了現實,可卻在剛剛感受到歡喜的時候,再次生生失去,是不是更讓人無法承受?”
銀白巨獸扭過頭顱,伸出尖尖的舌頭舔了舔馬娉婷的手掌,撫慰她似的,低低嗚鳴。
帝鴻懿軒看着雲雅先是驚訝,然後是默然,最後連一句話都不說地低下頭,以爲事情很糟糕,有些着急的問道:“母親,到底怎麼了,是丫頭出了什麼事情麼?”
“是啊,雅兒,有什麼問題你說我去幫你解決,這世上,難道還有我這個法古國伯爵解決不掉的麼?”中年伯爵聽着兒子的話也急忙向妻子表示支持。
聽着丈夫和兒子貼心的、急切的話語,雲雅擡起頭,勉強地扯起一抹笑,“長毅,我的丈夫,軒兒,我的兒子,這一覺,我睡了好久好久。久到醒來的時候,丈夫眼中心中竟然只有我一個,兒子長大成人,也有了自己想要愛、要保護的女孩子。
曾經的我,怎麼就那麼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離開呢?”
“不要緊,雅兒,現在,你活過來了,我們一家三口又能夠重新在一起了。”中年伯爵首次從妻子的話語中聽出了原諒,連忙趁熱打鐵,想要求得完全的信任。
笑看着中年伯爵緊張的樣子,雲雅輕輕一笑,“長毅,你該知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真正的所謂的死而復生,再次看見你,雅兒心中已經沒有任何恨意了。其實雲雅一直都不曾恨過雲長毅,就如同我從不後悔愛上你。
當年的我們都太年輕、太沖動,以爲只要有了愛,任何裂縫都能夠縫補。事實卻並不是那樣的,所以最後才導致了慘烈的結局,讓我的軒兒十多年來都沒能夠體會到來自母親的溫暖,這是我的錯。
但既然最初是我選擇的你,那麼我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也是必須的。所以,長毅,你不必再自責了。希望,你的後半生,能夠找到一個讓你安定下來的女人,你不要再讓她傷心,不要再讓她流淚。
我也請求你,對軒兒好一些,再好一些,把我這個不負責任的母親沒有爲他做到的一切都雙倍地補償給他,好不好?”
“雅兒!你到底在說什麼!”中年伯爵抱着雲雅的手更加收緊,心中升騰起一股自己即將真正失去妻子的感覺,“現在我們就在一起,未來我們也會在一起,不會有別的女人,只有你,永遠都不會有別的女人。是我醒悟地太遲,你原諒我,原諒我!”
“母親!”帝鴻懿軒心中似乎隱隱了悟了些什麼,看向雲雅的目光帶上沉沉的悲傷。
伸手覆上兒子的臉龐,雲雅淡淡道:“軒兒,你已經成長爲一個足以讓母親驕傲的兒子,爲了母親的家族,你在華國所做的一切也已經足夠多了。以後的日子裡,就按自己的心意去活,快快樂樂地,過自己想過的日子。母親會化作一顆星子,每天每天看着你,看着你幸福!”
和心裡最重要的兩個男人說完話,雲雅把眼光投向半空中其他人都看不見的嬌小人兒,“丫頭,你是叫娉婷對不對?剛剛你和我說的,我都懂。可是,你不覺得,道別的話,自己親口去說,會更加不留遺憾麼?
你說的對,如果註定要分離,見面只會更加難過。但是,至少,親口說一句道別的話,才能讓對方放心,讓愛你的人知道你到底要去哪裡。不會整天整天猜測、整天整天找尋。軒兒是個心思堅定的孩子,說不好聽一些,就是個死心眼兒。
就當我作爲一個母親的自私,想讓他斷了心思,你就好好地和他說幾句話罷。”
帝鴻懿軒聽着雲雅的一席話,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知道馬娉婷緩緩的出現在自己眼前,卻是以一種飄忽不定的姿態,心裡的震驚與痛已經無法言喻。
身體完全無法動作,直到一隻半透明的小小手掌貼上他的臉頰,帝鴻懿軒才真正又感受到愛人的溫度。
聲音暗啞地,帝鴻懿軒低叫道:“丫頭!”
“我在。”馬娉婷輕聲回道。
“你這個小騙子!”帝鴻懿軒咬着牙,低低道,“不是說讓我陪着你去看大海、看沙漠、看高山、看溝壑麼?不是說還能夠再留在我身邊,陪我一段時間?你這個小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