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芳和葉媛利接連離席,餐桌上一下子有些空空的,馬娉婷看向盧嶽林,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盧爺爺,對不起,失禮了,我先前說的話好像有些刺激到葉嬸嬸了,那個,要是你心裡怪我就直說吧,人家不會覺得委屈的。
盧嶽林是誰,活了這麼大歲數,哪裡是擰不清這點子事情的,這屋裡的一個個人,他哪裡不清楚,大孫子這個媳婦兒真是看不清形勢,心裡暗歎着,他表情和緩下來,看着馬娉婷咬着脣,一臉撒嬌的模樣,語氣不甚在意,“好了,你這個小丫頭,你都喊我一聲爺爺,做爺爺的哪裡有會和孫女兒計較?你葉嬸嬸就是這個脾氣,一點都不謙讓你是個孩子,她說的話用不着往心裡去。”
得到盧嶽林的首肯,馬娉婷自然是歡喜,她纔不想和那個葉媛利口水戰呢,要不是爲了盧芳,她真是理都不想理那種自以爲了不起的女人,不過,這種女人也不是完全沒有優點的,起碼她有什麼心思你都能看得很明白,做不出什麼大動作;安了,就衝這一點,以後,她儘量把葉媛利當透明人,只當她不存在好了。
想罷,她又向着對面坐在盧嶽林身邊的俞越甜甜道:“俞校長,謝謝你對我的維護,今天讓你看笑話了,真是不好意思,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做一個讓你滿意的學生。”末了,她微不可查的朝俞越眨巴眨巴眼睛。
俞越收到她的暗示,微微頷首,金邊眼鏡下那一雙微沉的眸子閃現出一道精光,心道,果然是個機靈的小丫頭,然後笑言:“作爲師長,維護自己的學生那是理所應該。不過既然娉婷同學這麼說,那我可是要期待你以後在學校裡的活躍表現了。”
“那當然,我會努力讓校長滿意的。”仍舊是充滿着只有她和俞越兩個人聽得懂的暗語,馬娉婷笑彎了眼睛。
然後她向在座的盧家衆人和俞越微微鞠了一躬,“今天婷婷有些行爲做的不得當的地方還請各位長輩多多包涵,婷婷有些擔心盧老師,那就在這裡祝各位用餐愉快,就先離席了。”
話罷,見沒人有要留下自己的意思,馬娉婷心情輕鬆地朝大廳外走去。
原本還滿當當的餐桌上隨着第三個人的離開顯得更加空落落的。本來俞越今天就是爲了盧芳而來,現在女主角已經離場多時,就連馬娉婷這個素日裡的開心果都走掉了。餐桌上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俞越拿紙巾擦了擦嘴巴,動作優雅,推了推鼻樑上的金邊眼鏡,起身向盧嶽林道出告辭的話語,知道今天這一頓飯吃得並不算是愉快。盧嶽林也沒有留下俞越長談的心思,只是淡淡說了幾句讓他有空可以經常來坐坐的客套話便讓他離開了。
俞越一走,盧嶽林的眉間頓時垮了一半,像是再也沒有力氣多說些什麼,拄着柺杖慢慢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一個大廳頓時只剩下盧芬和秦雨兩個人,把今天發生的所有都收入眼底的秦雨還是那麼淡着一張雍容的臉。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和自己無關似的。
盧芬卻是心思多多,把頭轉向秦雨,她突然間就笑開了。“我說大伯母,這天色雖然是晚了,但我知道你每天早晚都有彈琴的習慣,我想我還是有這個面子能讓大伯母請我去陶然居聽一曲的吧。”
秦雨微微側過臉龐,眼中神色莫名。卻沒有拒絕,站起身。朝廳外走去,那不急不緩的聲音飄落在盧芬耳邊,“既然小芬有這個雅興,那我這個大伯母當然也不能掃了你的興致,想來便來吧。”
盧芬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當即嘴角便勾起一抹難以揣測的笑,施施然起身跟上了秦雨的腳步。
只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整個大廳便是一片寂靜,餐桌上那滿盤珍饈卻是少有動筷,先前的熱鬧就好像是一場夢,醒了過來,才發現原來窗外是黑夜。
早先離席的盧芳此時正呆呆的坐在牀邊,牀頭的燈散發出溫暖的光,卻無法讓她的心也明亮起來,手裡緊緊握着一個紙袋,隔近就會了然,這個就是上次她生病前帶回來的牛皮黃紙袋。
怔愣了好半天,盧芳打開紙袋的封口,從中抽出了一張薄薄的報表一樣的東西。眼睛在上面逡巡了好幾個來回,盧芳表情痛苦,她一直都不想相信這上面的數據是真的,她一直都告訴自己,俞越弄錯了,可是這些天以來她爲舞蹈部落成的事情忙碌前後時,才漸漸感覺到在的盧家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盧家,由盧家開辦的偌大一個音樂學院,根本就不是她想得那樣是一個藝術與學術的天堂。
現在的盧家不過是一個空殼子,徒有其表,裡面的芯子腐壞不堪,她建設舞蹈部所需要的資金遲遲不能下發,還不斷的有建材商人前來要賬,外患尚且不說,她明明就看見了盧芬給那些有背景有後臺的人開後門,也不管那些孩子是有才還是無才,只要是能夠給她自己帶來利益的,盧芬幾乎是來者不拒,而她的母親秦雨,作爲學院名義上的最高管理者,不僅不管束盧芬,還任由她肆意妄爲。
最讓盧芬心痛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她在忙碌之時,不時有關於自己的風言風語在學校裡流傳,來到學校的不論是家長還是學生,看向自己的目光總是那麼不善,過去的事情如果不是有心人故意外傳,大多數年輕一輩的孩子哪裡知道十年前的事情,這所有的所有都讓盧芳對這個家,這些親人寒心,這就是她的妹妹,這就是她的母親,婷婷所說的她幾乎都可以確定就是事實。
可她還是懷有一份僥倖,她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是杜撰出來的騙她的,可是俞越今天堂堂正正的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他肯定的語氣,深情的言語,昭示着盧芳所經歷的過去都是真實的,而真實的背後往往並不是都是讓人歡樂的。
腦袋裡思緒繁雜,就這麼抓着那張紙看着,盧芳並未注意到鎖孔裡鑰匙轉動的聲音。
馬娉婷回到清風別院,便急着找尋盧芳,先是把院子內外圍都圈了個遍,發覺沒有人影,舒了一口氣,這就表示只要盧芳沒有出大門,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在房間了。定下心來的她緩步走進房內,見盧芳的臥室門關着,門縫中卻透漏出微微的光亮,頓時眼睛一亮,跑過去便開始擰門。
輕微的開門聲響起,卻並未驚動呆愣的盧芳,直到娉婷大喇喇地走到她身邊,揪走了她手中那張紙時,盧芳才突地回過神來,可是已經遲了,馬娉婷早就把之上的表格都看了個遍,因爲母親是會計師的緣故,接觸過財務報表的馬娉婷對着些方框框並不陌生,看清表上的賬務名目後,她微微嘟嘴,“嘖”了聲,“這是哪一家的賬目往來總括,怎麼虧空得這麼厲害,這要是隨便有個什麼突發狀況,可就危險了,只怕是週轉不靈,‘百年累之,毀於一旦’吶。”
見馬娉婷說的有模有樣的,盧芳卻顧不得心中的驚訝,而是立即奪過那張報表,有些煩悶的問道:“婷婷,你怎麼這麼早就回房間了,今天越大哥來家裡做客,應該是很要些時間纔對。”
“對什麼對啊,”盧芳這麼一問,馬娉婷也顧不得疑問那張報表的事情了,睨了她一眼,沒好氣道,“老師,你可要弄清楚,人家俞校長是爲了什麼纔來盧家的,你這個讓人心儀的對象都離開了,他一個大男人還和誰默默相看啊。”
見馬娉婷如此直接地說出俞越對自己的感情,盧芳頓時有些尷尬,她捏緊那張報表,眼眸低垂道:“婷婷,即使你再其他方面懂得很多,也很成熟,但是感情的事情,你還不明白,這不是一件簡單的能夠做決定的事情。”
馬娉婷看着盧芳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搖了搖頭,她總算是知道爲什麼俞越和自己說那番話的時候那麼無奈了,她的盧芳老師完全就沒有想把這份感情當做一件正正當當的事情來對待,她不是在逃避俞越,而是在逃避感情。
“老師,你應該不是對俞校長毫無感情的吧,我是聽俞校長說了,你們當年那段美好時光哦,誰知道你竟然中途落跑,而是傷着了人家一顆愛慕的心嘍,”馬娉婷出言試探着,見盧芳眉頭微微鬆動,繼續道,“老師,也許認爲我小,不懂得什麼是愛情,但是我知道,如果一個男人能夠爲了一個女人一直等待,保留着妻子那個貼心的位置,那麼這個男人的心裡就一定是有這個女人的。
我覺得俞校長是一個好人,既幽默又風趣而且很細心,如果你能夠和他在一起過一輩子,一定會很幸福,老師的以前的日子有過那麼多的傷痛,我希望老師你以後的人生裡能夠充滿幸福。”
聽着馬娉婷這一字一句包涵着關懷與心疼的話語,盧芳只覺得以前所有的苦都不是苦,也許這就是上天給自己的補償,雖然自己的母親和妹妹爲了各自的目的算計了自己,可至少把這個溫暖的、生動的女孩子帶到自己身邊,讓她的一言一行溫暖自己每每僵硬的心。
“婷婷,”伴隨着帶有淚意的腔調是盧芳那柔軟的懷抱,而那張證明着什麼的報表輕輕地飄落在地上,沒有誰再去瞧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