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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狗子很清楚,這一腳若是踢實了,這惱人的小崽子當場就得斷氣,可是疼痛和憤怒讓他控制不住力道。
電光火石間,墨北蜷起身子把頭一縮,柴狗子的鞋底帶着勁風緊貼着他的頭皮掠了過去。柴狗子使力過猛,再加上一隻眼睛又是在驟然間失去了視力影響了平衡感,這一下沒站穩,咣噹一下向後坐在了地上,磕得尾椎骨劇痛,一時間竟然爬不起來。
嘩啦一聲,一個人影撞破玻璃躍入屋內,玻璃碎片尚未全部落地,那個人影已經到了柴狗子跟前,一個肘擊撞在柴狗子頭部,柴狗子一聲沒吭就倒下了。接着那個人影又是一閃身就到了牀邊,像是準備制服牀上的人,但動作才做了一半就停住了——他發現牀上的是具屍體。
墨北還躺在地上,柴狗子就趴在他旁邊,他積攢起來的力氣在剛纔的攻擊和閃躲中都已經用光了,此刻瀕臨昏厥,已經連進來的人長什麼樣都看不清了。但是在最後昏過去之前,他好像聽到了夏多的聲音:“北北!”
“那一定是錯覺。”墨北在醒過來的時候這麼想,不過,爲什麼自己會在頭痛欲裂所有思維都像光線中跳動的細小灰塵無法捕捉的情況下,醒來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夏多?一定是我醒來的方式不對……
“天,小北醒了!終於醒了!”孫麗華沙啞的聲音透着激動,她的手顫抖着撫摸上墨北的臉頰,滾燙的淚水落在他的臉上。
墨北勉強睜開眼睛,視線一時不能聚焦,他翕動着嘴脣叫了聲媽媽,雖然事實上根本就沒有發出聲音來,但孫麗華看到他的口型還是明白了,連連點頭:“媽媽在這兒呢,寶貝,媽媽在這兒。媽媽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守着我兒子,別怕啊寶貝。”
孫麗華親吻着墨北的臉,乾裂的嘴脣吻在臉上並不溫柔,但墨北卻奇異地覺得心安。
墨向陽的臉也出現在墨北的視線中,現在他看東西看得清楚些了,又用口型叫了聲“爸爸”。墨向陽含着眼淚對兒子笑了笑,伸手把妻子和兒子都虛抱在懷裡——他不敢太用力,怕壓到還虛弱的兒子。
墨北這次昏迷了兩天,比較嚴重的是高燒引起的肺炎、多處軟組織銼傷和右腿踝骨骨折。墨北想不起來腳踝骨折是怎麼弄的,或許是在摔倒時被沉重的椅子給砸傷的吧。這都不重要,他在意的是那天衝進屋裡救自己的人是誰。
孫麗華說:“是警察把你救出來的。”
墨向陽說:“是你小姨父。”
墨北:“……”這事有點奇妙啊。
孫麗華被這次綁架給嚇壞了,她簡直恨不能化身爲黑貓警長,一爪子把脆弱幼小的兒子護在身後,一爪子將萬惡的罪犯拍死。她對墨北的照顧簡直到了草木皆兵,甚至不敢讓墨北跟其他病人住同一個病房,對一切陌生人都抱以警戒的態度。
理智上她知道要維持與龔小柏夫婦、衛嶼軒的和睦關係,可在感情上她卻很難控制住怨氣和敵意。這讓龔小柏等人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都很是膽戰心驚,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得護崽的母獅發怒。
等到墨北有精力跟龔小柏對話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一天。
“呵,說到這個,你真得謝謝夏多。”龔小柏頗爲感慨,“真沒想到夏多這孩子還挺有本事的。”
墨北瞪大眼睛:“救我的人是夏多?”不可能吧,當時他雖然神智模糊,沒看清那個人的臉,可是看身高體型也不太像是夏多啊。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那天下午當老山羊送第二封恐嚇信的時候,龔小柏的人就發現了他,爲了找出他藏匿墨北的地點,龔小柏沒敢打草驚蛇,而是派人悄悄跟蹤。但是老山羊十分警覺,這讓跟蹤十分困難,而且後來老山羊回到藏匿地點的時候,越走越偏僻,跟着的人爲了不被發現也就只能遠遠地綴着,最後……跟丟了。
後來龔小柏和警方大部時間都用來在那片地區進行搜索,等他們終於確定藏匿地點的時候,已經是午夜時分。因爲不知道房子裡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清楚裡面有幾個人,害怕貿然出手會弄巧成拙傷害了墨北,所以龔小柏和警方的行動慎而又慎。
就在龔小柏等人準備行動的時候,他們聽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而等他們衝進去的時候,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當時你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夏多在旁邊又不敢隨便碰你,只知道喊‘北北’、‘北北’……呵,可嚇了我一跳,還以爲你死了。”龔小柏笑了起來,看到墨北那副慘狀,別說是夏多,就連他瞬間都覺得心一沉,當時差點連腿都邁不動了。現在看到這孩子雖然一副憔悴病容,卻瞪圓了眼睛活像只好奇的小貓崽兒,一直懸着的心總算能落地了。
“那打倒柴狗子的人到底是誰?”墨北納悶龔小柏怎麼也成話癆了,半天說不到他想知道的重點。
龔小柏摸摸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爲難地說:“我也不知道啊。我們進去的時候,剛好就看到那個人從窗戶出去,還以爲是柴狗子的同夥呢,警察差點就開槍了。後來是夏多說那是他請來幫忙的朋友,不想露面。”結果他不得不花了不少時間去跟警方協調,才能在這個案子裡把神秘人抹掉。
墨北一挑眉:“夏多什麼都沒說?”
龔小柏看着他意味深長地說:“他不想說,我當然也就沒問。”
墨北住院的事瞞不了姥姥,大家就一起編了個故事,說墨北是在路上被摩托車給颳倒時受了點傷。姥姥心疼外孫,坐在病牀邊罵了那個莫須有的摩托車手半個小時。其他人知道真相,就都隨便附和兩句後不吭聲了,只有孫五嶽跟着義憤填膺地罵。等姥姥走後,墨北問他怎麼那麼投入,孫五嶽說:“就是把開摩托的人當成是柴狗子啊,罵他幾句算啥,我連宰了他的心都有。”
讓墨北覺得奇怪的是,連李維聽說他住院後都買了水果、零食過來探病了,可夏多居然一直沒出現。
一週後,墨北出院回到姥姥家裡養病。
墨向陽和孫麗華雖然不放心兒子,但是也不好請假太久,本來孫麗華想把墨北帶回東濱去,但仔細想想,自己和墨向陽不是上班就是出差,墨北一個人在家又是行動不便,反而不如留在姥姥這裡還有人照顧。雖然孫麗華現在很不喜歡墨北再跟龔小柏有什麼接觸,但畢竟是親戚,龔小柏又是誠心誠意地道過了歉,她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妹夫怎麼樣,只能是悄悄叮囑墨北幾句,叫他離龔小柏遠點。
原本墨向陽挺擔心綁架案會把墨北給嚇到,可是後來觀察了一下,發現墨北表現得十分淡定,那心理素質強得令人汗顏。於是,墨向陽也就放心了。
墨北在退燒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推理小說集的事又給抓起來了,之前因爲他被綁架,衛嶼軒完全沒心思打理這件事,但幸好已經開始的流程沒有中止。現在墨北抓緊時間把沒校對完的文稿校對了一遍,又新寫了兩篇加進去。
本來衛嶼軒想請個文學界的前輩來寫序,但墨北卻覺得自己跟這些人完全沒什麼往來,這種花錢買序言的事他不想做,以他現在的名氣也用不着借這個光。墨北倒是希望這個序言由衛嶼軒來寫,雖然讀者們可能不知道衛嶼軒是誰,但是他可以以策劃編輯和友人的身份來寫。
衛嶼軒推辭不過,也只好答應下來。他對這件事很認真,因此也就特別擔心自己寫得不好給“北緯37”丟人,一千來字的序言他寫了十幾個版本出來,最後拿着一沓稿紙陷入了選擇困難症。
墨北狠狠地嘲笑了他。
衛嶼軒把稿子全塞給了他:“那你隨便選一個吧。”
墨北:“編輯大人,這是你的工作!”
衛嶼軒:“作者大人,這是你的書!”
墨北:“……好吧,你贏了。”
衛嶼軒的目光落在墨北細瘦的手腕上,當初被繩子勒得太緊,時間又太久,後來皮肉都磨破了,到現在還能隱約看得到些痕跡。想想後來龔小柏描述的場景,還有自己親眼看到的墨北身上的傷痕,衛嶼軒真不敢想像當時墨北都經歷了什麼。他用手指輕輕撫過墨北的手腕,低聲問:“很疼吧?”
墨北不在意地說:“反正現在不疼。”
衛嶼軒忍不住笑了,“你這話仔細想想大有禪意啊。”
墨北:“嗯?”
衛嶼軒:“只看當下。”
只看當下,不被過去的經歷和未知的將來所困擾,只活在此時此刻、此生此地。墨北覺得有什麼在腦海中飛快地掠過,讓他心裡一顫,可是當他想要深入思考的時候,那縷思緒卻又遍尋不着,甚至連那一剎那激盪他心絃的感覺都找不到了。
“怎麼了?”見墨北突然發起呆來,衛嶼軒好奇地問。
墨北迴過神來,搖搖頭沒說話。他把沒看中的稿子放到一邊,剩在手裡的六七篇又重新看一遍,最後挑出兩篇來放在衛嶼軒面前,“二選一。”
衛嶼軒很痛快地……拿出了一枚硬幣。在硬幣君的幫助下衛嶼軒終於選好了稿子,高興地說:“可以交去排版了,太好了!”
墨北用鄙視的眼神看着他,“拋硬幣的手法挺瀟灑啊,你工作的時候篩選稿件也這樣?”
衛嶼軒嚴肅地回答:“我可是專業的!”
墨北說:“專業拋硬幣的嗎?”
衛嶼軒呵他的癢:“專業撓癢癢肉的。”
墨北最受不了這個,笑得直打滾,差點把窩在牀上睡覺的小毛給壓遍。在墨北連聲求饒和小貓惱火的喵喵聲下,衛嶼軒終於放過了他。墨北一邊擦掉笑出來的眼淚,一邊氣呼呼地拿完好的那隻腳踹衛嶼軒,“以大欺小,不要臉。”
小貓附和:“喵!”
衛嶼軒笑呵呵地抓住他那隻腳,手腳威脅地在他腳底劃過,墨北頓時覺得腰以下的部位全都被酥麻的電流穿過,嚇得大叫起來:“救命!”
“北北!”隨着焦急的叫聲,夏多衝了進來,一副氣勢洶洶要英雄斬惡龍的架勢,可一看清眼前的情形就愣住了。在夏多眼中,墨北半躺在牀上,因爲剛纔的嬉鬧顯得衣衫凌亂、滿面紅暈、嬌喘連連,光着的小腳被衛嶼軒的大手握住,一條腿被迫擡起……
“發什麼愣呢?”墨北的聲音讓夏多回過神來,夏多小小地紅了臉頰。
衛嶼軒放開了墨北,笑着和夏多打了個招呼。夏多也意識到了墨北和衛嶼軒是在鬧着玩,可心裡卻還是覺得有點彆扭的感覺,暗暗地想,這感覺是不是就叫吃醋啊?
墨北不知道這早熟的孩子剛纔都腦補了什麼,否則他一定會讓小貓去抓花夏多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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