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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北以爲自己喊得很大聲,可聽在柴狗子耳中仍是含糊不清,不過他看見隨着這一聲嘟噥,墨北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而後慢慢擡起頭來,臉色慘白,額頭一層虛汗,樣子十分虛弱可憐。

柴狗子咒罵了一句,過去摸摸墨北的額頭:“媽的,都能捂熟雞蛋了。”

墨北輕聲說:“反正我也活不成了,死之前能讓我好過一點嗎?”

柴狗子怔了怔,低頭看着墨北那雙清亮的黑眸。不管龔小柏會不會交贖金,他都沒打算放這孩子一條生路,可是真的把怒氣都發泄在這麼小的孩子身上,似乎又有點勝之不武。正在猶豫,門一響,老山羊拎着食物回來了,見狀問道:“怎麼了?”

柴狗子冷着臉回到牀上坐着,說:“這小王八犢子燒得厲害,我尋思着別錢還沒拿到手,人就先燒死了。”

老山羊把熟食從塑料袋裡一樣一樣拿出來,放在桌上,不在意地說:“反正也是要死的,自個兒發燒燒死還省了咱們的事呢。”

柴狗子陰森森地附和:“也對。”

墨北一聲不吭地閉上眼睛,在心裡默唸着《摩訶般若波羅蜜心經》來平心靜氣。他知道自己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偏激動怒,前世因爲和母親有爭執就生氣離家出走,後來因爲出櫃不被理解又半步不肯退讓以致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還有剛纔被老山羊羞辱時能氣得直接暈過去,這都是源於性格易怒氣量狹小的缺點。

這些年來他也有意在改正,可是本性如此,糾正起來實在困難。現在他也只不過是能做到“念起即覺”,但離“覺而不隨”卻還有着相當遠的距離。

現在他要靜下心來,看看眼前這到底是不是必死之局。

柴狗子和老山羊吃完飯,給墨北隨便餵了點兒殘羹剩飯,天就又黑下來了。

老山羊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柴狗子,“龔小柏會不會報警呢?要說他一個大混子,出了事就找警察,那可是太沒面兒了。不過,龔小柏這孫子辦事總是出人意料,他要真的報了警,那咱們……”

柴狗子不耐煩地說:“報警又能咋的,他龔小柏都找不出來的人,警察就能找出來啦?”

老山羊嘿嘿一樂:“也是。哎,我說你動手的時候真沒被人瞧見?”

柴狗子哼了一聲:“這得謝謝你算計得好,誰願意盯着收垃圾的看啊。沒他媽薰死老子。”

老山羊忙奉承:“那還是你老弟謹慎。”

他沒疑問了,可柴狗子又起了疑,“這房子安不安全?”

老山羊說:“這地方偏僻,就算這小王八犢子扯着嗓子喊都招不來人,你放心。”斜了墨北一眼,又語帶恐嚇地說:“等把他宰完了,拿出去往地裡一埋,爛成骨頭了都不可能有人發現。”

柴狗子說:“嚇唬他幹啥,嚇哭了還怪煩的。”

老山羊怪腔怪調地笑:“哭?哭就割了他舌頭。”停頓了一下,有些驚異地說:“不對啊,柴狗子,你發現沒有,這小孩他就沒哭過。”

柴狗子莫名其妙:“咋沒哭,還讓你弄得一身尿騷味呢。”

老山羊搖頭說:“廢話,那是叫我踩肚子踩疼了。我是說,一般小孩被綁了,不是該嚇得直哭嗎?”

柴狗子抓抓腦袋,說:“我哪知道,我這可頭一回綁人。”

老山羊隨手拿了截電池砸在墨北頭上,“小兔崽子,你害不害怕?”

墨北說:“害怕。”

柴狗子嗤笑一聲,瞥了老山羊一眼,說:“你看,這準是嚇得連哭都不敢哭了。”

老山羊盯着墨北看了一會兒,臉色漸漸陰沉下來,他突然走過去一腳踢在墨北肚子上,墨北哼了一聲蜷了起來。老山羊接連踢踹,墨北只是蜷着身子盡力護住要害,兩個人一個打人一個被打卻全都是一聲不響。

柴狗子看了一會兒,過來攔住老山羊:“你發什麼瘋?”

老山羊氣喘吁吁:“我就沒見過這麼硌色的玩意兒,不把他治服了,老子鬧心。”

墨北躺在地上,吃力地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跡,輕聲說:“你怕什麼?”

老山羊怒道:“我怕?”他又是一腳踢過去,墨北弱小的身體從地面滑出去重重撞在牆上,窒息了片刻才發出艱難的咳嗽聲。

柴狗子也火了,扯着老山羊往後一扽,“你有完沒完?有種你跟龔小柏幹仗去!”他年輕力壯,這一扽使得勁兒大了點兒,老山羊長得瘦小,又長年沉迷酒色早就掏空了身子,腳底虛浮,被扽得一栽歪,撞翻了椅子。

老山羊被情婦的女兒親手給斷了命根子這事道上不少人都知道,包括火柴手下的人,都有不少拿這事來嘲笑他的,甚至戲稱他爲“中國最後一個太監”。老山羊好臉面,眼見着身邊的人都拿異樣的眼光看自己,就連火柴都不自覺地流露出輕蔑的神色,他這纔在火柴身邊待不下去了。他恨龔小柏,也恨火柴,到頭來想報復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手下無人可用,就連那羣小佛爺都敢跳着腳罵他“沒卵子的老廢物”,他只能找上同樣被逼得無路可走的柴狗子。

可是,柴狗子那句無心的話卻正正戳痛了老山羊的心。

老山羊尖嚎一聲,柴狗子被嚇了一跳,就見老山羊猛地撲過來全無形象地又撕又打。單論動手打架,三個老山羊捆一塊也不是柴狗子的對手,可眼下柴狗子並不想破壞兩個人的合作關係,又是被老山羊這副歇斯底里的模樣給嚇着了,一時間竟然被老山羊給撓了好幾下,十分狼狽。

“你幹什麼?瘋了你?”柴狗子捱了幾下也忍不下去了,幾拳下去便把老山羊給打倒,老山羊趴在牀上喘了幾口氣,嚎啕大哭。

墨北這會兒已經強撐着靠牆坐了起來,看着像個孩子似的嚎哭的老山羊和不知所措煩躁不安的柴狗子,脣邊泛起一個陰冷的微笑。

雖然對警察沒好感,但是隨着生意的擴大,難免要和公家人打交道,龔小柏早就把這種反感隱藏了起來。墨北被綁架,他當然得報警,自己派人找是一回事,警方查案又是一回事,雙管齊下興許找得還能快點兒。

可是令人失望的是,不管是龔小柏的人,還是警方的人,雖然已經把疑點鎖定到了柴狗子身上,可偏偏就是找不到柴狗子的下落。

午夜,郊區紅崗村的一戶人家裡亮起了燈,院子裡的狗叫了幾聲便像被掐斷了喉嚨一樣沉寂下去。屋裡傳出沉悶的擊打聲,男人的哀嚎聲、女人的哀求聲與孩子的哭泣聲響了起來,“別打了!我們真不知道柴狗子在哪兒啊!平時也不怎麼來往的,真的!”

擊打聲還是沒有停止,女人的哭求聲斷斷續續:“我們家掌櫃的跟柴狗子是堂兄弟,可不是親哥倆啊,關係遠着呢。也就是逢年過節走動一下,平時不來往的。別打了,再打就死人了。求求你們了。”

又過了一會兒,女人開始邊哭邊罵柴狗子連累了她們,再過一會兒,她急促地說:“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前一陣我在街上看見柴狗子跟一個叫老山羊的在一塊兒說話。就上個禮拜,在離柴狗子家不遠的地方。”

這時擊打聲才停下來,龔小柏低沉的聲音說道:“你認識老山羊?”

女人抽抽噎噎地說:“不認識,就是見過一回。我家掌櫃的丟了錢,是他手下的小崽子偷的,柴狗子找他搭了人情要回來的。”

龔小柏問:“老山羊跟柴狗子常來往?”

女人說:“這我就不知道了……別打別打!這個真不知道啊!”

天朦朦亮的時候,小飯館裡後廚正在準備着早點,蒸包子的香味一直飄到了前堂。火柴的肚子咕嚕嚕叫了幾聲,他不好意思地衝龔小柏笑笑,吩咐手下:“叫兩屜包子,一屜素的一屜肉的,再問問小米粥熬好了沒有,好了上兩碗。還有那個茶葉蛋來六個。”又和氣地對龔小柏說:“早飯一定得吃好,不然這胃受不了。”

龔小柏冷淡地說:“家裡孩子丟了,就是山珍海味擺我面前也吃不下。”

火柴嘆氣:“唉,這事擱誰身上都鬧心。你家那孩子我看着都稀罕,鬼精鬼靈的,長得還俊。這事要真是柴狗子乾的,那他可真就是喪盡天良嘍。”

龔小柏說:“火柴哥,明人不說暗話,你把老山羊交給我,我承你的情。”

包子、米粥都端了上來,火柴一邊剝着蛋殼,一邊又長嘆一聲,說:“你放心,我已經叫人去打聽老山羊的下落了,一有消息我馬上通知你。不過你也知道,自從老山羊被那個啥以後,他就沒臉在我這兒混了,我都好長時間沒看着他的影兒了。這能不能找着他,我也不敢打包票,不過我盡力而爲,盡力而爲啊。”

龔小柏淡淡地說:“那我先謝謝老哥了。找老山羊的時候,麻煩你也幫我在道上傳個話,出來混的要是不講規矩,那就別怪別人也不跟你講規矩。”

火柴把剝好的茶葉蛋浸到盛着醬油和醋的小碗裡,漫不經心地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龔小柏說:“咱們這輩人不管是什麼要命的事,沒有說牽連家裡人的。可現在柴狗子和老山羊壞了規矩,恐怕也會有人見樣學樣,我看以後這道上可能就沒有規矩了,到時候比的不是哪個大哥講仁義有手段,比的是誰更不要臉更陰狠毒辣。”

火柴的動作一頓。

龔小柏說:“打個比方,我跟火柴哥是有些不愉快,可以前呢也就是該打的時候打,不該打的時候坐下來談判。以後呢,呵呵,沒準兒就得是先把對方的老婆孩子給逮起來再談了。談得要是不順心,那逮到手的人可就不能放了。所以說啊,興許以後出來混的人,要麼別娶妻生子,要麼就找十幾二十個老婆,生幾十個兒子,死了十個八個的也不用心疼。”

火柴臉色一沉,看着龔小柏半晌沒說話。

龔小柏這話是威脅,可也是實話,如果他們這些出來混的人都像柴狗子和老山羊這樣,鬥不過正主就拿他家人開刀,那豈不是人人自危。他們只是混子,又不是像港片裡演的那種住豪宅開遊艇的大佬,能找幾十個保鏢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家人。

這個頭的確不能開。

火柴在心裡把老山羊的十八代祖宗都給罵了個遍,收起了方纔想要矇混過去的意圖,慎重地說:“你放心,雲邊就這麼大點兒地方,只要柴狗子跟老山羊沒出這地界兒,就肯定能找得到。”

龔小柏點了點頭:“謝了。”

也許是得益於柴狗子和老山羊的內訌,墨北這一晚上不用坐在地上了,他被捆在了椅子上。天朦朦亮的時候,老山羊先起來了,對柴狗子說:“我出去打聽下消息,看龔小柏是個什麼主張。”

柴狗子說:“加點小心,別讓人發現了。”

老山羊說:“知道了。就算被發現也不要緊,又沒人知道我跟你是一夥的。”

等老山羊走了,柴狗子也睡不着了,翻來覆去地折騰了一會兒,還是坐了起來。一起身就看到墨北正默默地盯着自己,柴狗子罵道:“死孩崽子看個屁,挖掉你眼珠子!”

墨北說:“殺人是什麼感覺?”

柴狗子愣住了,他抓抓頭髮,莫名其妙地反問:“什麼感覺?”

墨北嘴角微彎,說:“殺完之後是什麼感覺?”

柴狗子說:“操!你他媽問這個幹啥?”

墨北說:“我猜,你沒殺過人。”

柴狗子怒道:“放屁!老子殺過的人比你見過的人都他媽多!”說完也覺得自己太誇張,又改口說:“沒殺過十個也得有八個,一刀子下去見血,血咕嘟咕嘟地往出冒,還帶着熱乎氣兒。”

墨北點點頭:“也許你在跟人打架的時候,捅死過人。不過,你知道這種鬥毆致人死亡跟謀殺有什麼區別嗎?”

柴狗子愣愣地問:“什麼?”

墨北說:“打架的時候是熱血上頭,一股意氣,不考慮後果,有時候可能連捅死人都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時收不住手,或捅錯了要害。可謀殺呢,是會有一段時間反覆思考要不要動手、如何動手,要選擇殺人的時間、地點、工具,要想好殺完人之後如何藏屍、如何脫罪。簡單地說,謀殺要動腦,還得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

柴狗子聽出了點興趣,覺得閒着也是閒着,聽這小孩瞎掰也怪好玩的,就說:“嗯,繼續說。”

墨北說:“爲什麼說要有心理承受能力呢?在真正殺掉那個人之前,你可能就已經在想像中反反覆覆把他殺死了無數次,或許隨着在想像中將謀殺過程的推演,他死亡的樣子就越來越真實。等到你真的把他殺死時,興許還會覺得此時的情景似曾相識,毫不陌生。想想看,一般人在衝動之下殺了人就已經很驚恐了,可謀殺者卻不僅在事前就多次推演過死者被殺的那一幕,在事後還會不斷地回憶起真實的情景,這種感覺……”他笑了笑。

柴狗子不知不覺就被墨北的話給吸引住了,他驚愣地看着墨北的眼睛,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可又分不出多餘的心思去琢磨。他沒有發現,墨北的語調、語速都慢慢發生了變化,連呼吸的節奏都有了改變,而話題的方向也拐了個彎。

“殺人不難,一把刀、一根繩子,甚至一盆水就夠了。藏屍也很簡單,找個沒人的地方挖個坑一埋就行了。就算不藏屍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你能跑掉就行,中國這麼大,隨便往哪兒一貓就能躲個幾十年,拿着五十萬平平安安活到老。”

柴狗子下意識地點頭。

“五十萬,這麼多錢,就算什麼都不幹,也足夠你過上十年好日子的。找個小城市,買個房子,剩下的錢還能做點買賣,錢生錢利滾利,也許用不了幾年你也能開公司,賺大錢,比龔小柏還威風。不過,不管你賺了多少錢,你都不能讓自己太出名,有了名氣就容易被龔小柏發現。他那個人太記仇,就算隔個十年二十年,他都可能找到你。一被他發現,你辛辛苦苦賺來的可就全沒了。”

柴狗子皺起了眉。

“不過只要有錢,隱姓埋名也沒什麼了不起。五十萬哪,不,算錯了,不是五十萬,你和老山羊兩個人分,一個人才二十五萬。嘖嘖,二十五萬能辦的事可要比五十萬少多了。不過這也沒辦法,兩個人辦事,兩個人分錢,天經地義。就算真正動手的人是你,而老山羊只是出個主意;就算要殺人的人是你,而老山羊什麼都沒幹;就算萬一被警察抓住,要判死刑的人是你,而老山羊最多坐幾年牢就沒事了……不公平,沒關係,你跟老山羊可是一夥的。老山羊找你一起做這件事,不就是看中你講信用麼,雖然信用仁義在他自己那裡就是個屁,他能當面跟你稱兄道弟背後挖坑埋人,可你不能。他就看中了你不能。綁架你敢做,人你敢殺,可你不敢動老山羊。他走的時候說,反正也沒人知道他跟你是一夥的。這話說得太對了!沒人知道他跟你是一夥的,他是安全的。他現在連命根子都沒了,你還罵他沒種,他撒潑嚎哭的樣子多丟人,全都被你看到了……”

柴狗子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越來越兇狠。

老山羊是下午回來的,墨北還是他走時那個樣子,在椅子上也不知是睡是醒,柴狗子在看電視,見他回來只是眼角餘光瞥過來掃了一眼,連個招呼都沒打。老山羊在心裡罵了幾句,臉上神情卻很是溫和親切,說了句廢話:“看電視哪?”

柴狗子嗯了一聲,這破電視就能收到兩個臺,其中一個臺還是雪花點子比人臉清晰,另一個正在唱京劇《三岔口》。

老山羊說:“我打聽了,龔小柏存款沒那麼多,正在想辦法從公司的帳上挪錢,還找了人開口借錢。”

柴狗子皺眉:“他錢不夠?”

老山羊說:“我琢磨着不一定不夠,興許就是放這麼個風聲出來,怕咱們往上加價。”

柴狗子說:“呵呵,五十萬兩個人分,其實也是挺少的。”

老山羊說:“嗯,剛開始的時候說管他要五十萬,其實後來想想,還是要得少了。他那麼大的公司呢,五十萬算啥啊,就算要個一百萬,我估摸着他也能拿得出來。”

柴狗子說:“一百萬夠嗆?”

老山羊說:“可能得費點勁,不過,既然五十萬他都肯往外掏了,再多五十萬應該也能答應。”

柴狗子說:“那你啥意思?”

老山羊說:“再給他送封信,再加五十萬。你看咋樣?”

柴狗子沉吟一下,說:“你要說行,那就行。”

老山羊興奮了起來,扯過一張紙用左手寫信,說:“我看準行。”信寫好了,他隨便折了兩折塞進兜裡,說:“唉,老胳臂老腿的,走這大半天了還真有點吃不消。不過你現在也不能露面,也就得我了。”

柴狗子淡淡地說:“是啊,辛苦你再跑一趟了。”

老山羊笑呵呵地說:“沒啥,咱倆分工合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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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狗子盯着老山羊離去的背影,眼神意味不明。

天又黑了,墨北麻木地盯着地上的一塊污漬看着,再這麼拖下去,他就算不被柴狗子殺死,也會因爲高燒死掉。這一下午他幾乎都是在半昏半醒的情況下度過的,全憑意志力才堅持到現在,他要等着看自己播下去的那顆種子會不會開出罪惡的花。

老山羊帶着一身寒氣回來了,還帶着一些熟食和兩瓶燒酒。他跟柴狗子邊吃邊喝,也許是因爲感覺到柴狗子太沉默了,氣氛顯得有些壓抑,又或許是因爲預期得到的贖金會更多,所以感到興奮,老山羊的話格外地多。

墨北垂着頭,有些迷糊地聽着。前世墨北就知道,老山羊平時雖然總愛故作高深,但其實是個很喜歡吹噓自己豐功偉績的人,他就像只母雞,下了蛋就要咯咯噠地叫上半天,生怕別人忽略了他的功勞。而且,他還有個毛病,就是在吹噓自己的時候會有意無意地貶低別人,雖然這種貶低往往並不明顯,但是當柴狗子已經有了提防之後再聽,可就不是滋味了。

“是,你勞苦功高,要是沒你,我拿什麼跟龔小柏鬥啊。”柴狗子哼了一聲。

兩瓶燒酒都快見底兒了,老山羊是真的有點喝高了,他拍拍柴狗子的肩,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別這麼說,咱們誰跟誰啊。咱這回,就讓龔小柏賠了夫人又折兵。嘿嘿,要我說啊,要是能把他媳婦給綁來,那才過癮呢。現在就綁個外甥,多少還是差了點勁兒。”

柴狗子挑了挑眉:“你從一開始就沒說讓我綁他媳婦啊。”

老山羊說:“唉,我這不是覺得綁小孩比綁大人容易嘛,他媳婦現在身邊跟着人,這小孩沒有嘛。要是你手底下還有人能幫你,那我早就說綁他媳婦了,媳婦跟外甥能一樣麼,那一開口的價碼就得七位數啊。他龔小柏就算賣公司賣飯店,他都得湊這筆錢。現在麼,得點兒是點兒。”

墨北彎了彎嘴角,他好像聽到種芽鑽出心土的聲音了。

柴狗子夾了粒花生丟進嘴裡嚼了嚼,說:“等拿了錢,你準備乾點兒啥?”

老山羊想了想,說:“去山東,找個小城市,買個房子,開個小賣店,夠我下半輩子生活了。”

柴狗子說:“五十萬就夠你下半輩子活了?”

老山羊有些感傷地笑了笑:“我這下半輩子也沒多久啦,不像你還年輕,我可是半截身子都埋進土裡嘍。”

柴狗子點了點頭:“是啊,我的下半輩子可還有好幾十年呢,五十萬都不太夠啊。”

老山羊又繞了回去:“所以說當初要是綁的是龔小柏他媳婦多好,幹這一票就管夠了。”

柴狗子嗯了一聲。

老山羊覺得酒上頭了,便託大地往牀上一躺,說:“我先睡會兒,今天跑這一天可把我累壞嘍。”

柴狗子淡淡地說:“好好睡,我看着呢。”他慢悠悠地一顆接一顆地嚼着花生,偶爾拿起剩的半杯酒抿上一小口。

電視裡傳出毛阿敏的歌聲:“星星還是那顆星星喲,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山也還是那座山喲,樑也還是那道樑……”

柴狗子站在牀邊低頭看着老山羊,老山羊打着鼾,不時啪嗒一下嘴巴,嘴角冒出口水的白沫。

也許是因爲高燒的緣故,墨北覺得電視裡的歌聲和老山羊掙扎時行軍牀發出的咯吱聲,都顯得有些飄渺。

歌聲已漸入高-潮:“……只有那籬笆牆影子咋那麼長,還有那看家的狗叫的叫的叫的叫的咋就這麼狂。”而牀的咯吱聲卻漸漸平息了,柴狗子保持着用膝蓋壓住老山羊胸口的動作好半天,才慢慢移開掐在他脖子上的雙手。

柴狗子喘息着,活像剛跑完幾公里似的,心臟劇烈地跳動着,這是種非常奇妙的感受。親手掐死了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幾十分鐘之前還在跟他喝酒聊天的活生生的人。他把手指放在老山羊的鼻子下面感受了一會兒,沒有呼吸;他又把手按在老山羊脖子的動脈上,沒有脈動。

討厭的老山羊死了。

柴狗子突然覺得,其實老山羊也沒有多麼可惡,他其實是可以忍受的。

可是,話又說回來,他有什麼理由必須忍受一個煩人的老傢伙呢?還是個沒了命根子的廢物。

又不是沒他就辦不成事,呵,少了他倒是更痛快。

柴狗子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在看到老山羊那雙半睜半閉的眼睛時,他的笑容一下又沒了。有那麼一剎那,他以爲老山羊沒死,正用嘲諷而惡毒的眼睛看着自己。隨後他又醒悟過來,那不過是錯覺。

想伸手把老山羊的眼皮抹下來,可這會兒不知爲什麼,柴狗子一點兒也不想與老山羊的身體有直接接觸,於是把枕頭從老山羊脖子底下拽出來壓在了他臉上。

長長了舒了口氣,柴狗子轉過身,看到了墨北那雙漠然到冷酷的眼睛。

柴狗子抓住了墨北的脖子,迫使他仰起頭來。他心裡想,小孩的脖子真細,一隻手就掐得過來。

墨北說:“你還沒拿到錢呢。”

柴狗子咧嘴笑了笑:“對,你還能多活兩天。就兩天。”手從墨北的脖子上移開了。

柴狗子坐回桌邊,繼續嚼着花生,抿着燒酒。

墨北動了動被捆住反背在後面的手,手指夾着一枚鐵釘,繼續慢慢地磨着繩子。前世修煉的本事,這輩子還有用武之地,幸事。

酒終於喝得一滴不剩了,柴狗子睜着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看着電視,殺人的興奮已經漸漸褪去,他開始覺得冷。身後的牀上還放着屍體,真是奇怪,屍體不會發出聲音也不會動,可卻有着強烈的存在感,讓他怎麼也忽視不了。他不想回頭看老山羊的屍體,活着的時候就夠難看的,死了的樣子更讓人噁心。可是不看的話,他又總覺得那具屍體好像在背後有什麼細微的動作,可能是伸了下手,也可能是歪了下頭。

這就叫疑神疑鬼?或者叫做賊心虛?

柴狗子用自己不太多的文化知識琢磨着。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或者是困了,柴狗子覺得頭有點昏沉。他開始後悔,不該這麼快就殺了老山羊,弄得現在連個換班的人都沒有。他有些遲鈍地看了墨北一眼,小孩垂着腦袋,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柴狗子出於謹慎,準備檢查一下捆着墨北的繩子後再睡覺,雖然他覺得這也是多此一舉。

柴狗子剛彎下腰,突然眼前一花,接着有什麼東西扎進了他的左眼裡。劇痛讓柴狗子大吼一聲,本能地一手捂住流血的眼睛,一手將面前有威脅的東西揮開——墨北連人帶椅子摔倒在地上。

“啊——”柴狗子嚎叫着踉蹌了幾步,扶着桌子站穩了,他的頭腦已經從最初的劇痛中恢復了幾分神智,瞪着完好的右眼怒視地上的墨北。

墨北掙扎着想爬起來,可是腿還和椅子腿綁在一起,沉重的椅子壓在他身上,根本就動不了。

柴狗子難以相信,眼前這個小孩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解開了繩子,還弄傷了自己一隻眼睛!這該死的小崽子!柴狗子狠狠一腳向墨北的頭部踢了過去。

【他對“我的”這個概念有着強烈的意識,羅驛曾戲謔地說他:“如果你是隻小狗,一定會因爲要到處撒尿圈地盤而發愁自己的膀胱容量不夠。”】

明天可能要和朋友出去,大概沒時間碼字,所以今天多更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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