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魏的季節與大齊有些不同,寒流來的遲,去的早,十分短暫。
宮宴前一晚,寒風凜冽,呼嘯而過,留下一層薄薄的寒霜,皇城氣溫驟變,彷彿一夜之間從秋至東,實則,立冬已經很久了。
齊玄宸感受到氣溫的驟變,立即從夢中甦醒,沒有喚人,自己起身下牀,從櫃子裡拿出一條早就準備好的厚被子,又扯去牀上的薄被,將厚被子輕柔的蓋在寧薇身上。
寧薇舒服的伸了伸腿,嘴角掛着恬靜的笑容,看樣子像是做了一個好夢。
齊玄宸在她身邊躺下,俯身親了親她的臉頰,再次閉上眼睛。
齊玄宸不知,此刻就躺在他身邊的寧薇身上,此時正發生着巨大的變化。
來到西魏,寧薇還是如同以前一樣,時時刻刻都會讓靈氣聚集在自己身邊,以備不時之需,甚至隨着她對靈氣的掌控愈發嫺熟,她可以聚集在身邊的靈氣也越來越多。
且,就算她進入夢鄉,這些靈氣也不會悄悄溜走,它們像是一羣聽話的孩子,圍繞在母親身邊,守護着她。
齊玄宸清楚寧薇的特殊能力,卻看不到靈氣的存在,更加不會看到圍繞在寧薇身邊的靈氣此刻的變化。
此時,原本四散寧薇周圍的靈氣,漸漸融合在一起,變成一道靈河。這條用靈氣組成的靈河,如同一條璀璨的星河,極爲唯美,是常人一生都見不到的奇異景緻。
寧薇尚在夢中,根本沒有察覺靈氣的變化。
靈河形成之後,很是調皮的圍繞寧薇旋轉,一刻也不肯停歇,如同後頭有東西追趕一般。
在寧薇的印象中,靈氣是慵懶的,它們只會在空氣中緩緩浮動,就算她將靈氣聚攏,靈氣也只是緩緩來到她的身邊,從未如此刻這樣活躍過。
靈河不知疲憊爲何物,遵循着一定的規律在寧薇身邊暢遊着,雖然與之前星星點點零散的模樣大不相同,它卻遲遲沒有離開寧薇。
像一個眷戀母親的調皮孩童。
突然,寧薇肚子裡的孩子輕輕踢了她一腳,靈河也在同一時間微微停頓。
隨後,突變頓生,靈河像是察覺了什麼,激烈的扭動了一下,突然直直衝向寧薇的肚子。
厚厚的棉被,寧薇的寢衣,甚至是寧薇的肚皮,都被靈河視爲無物,它一頭扎進寧薇的肚子,整條沒入寧薇的肚子之中,消失無蹤。
寧薇身邊再無絲毫靈氣。
夜色靜逸,寒霜晶瑩,劍眉被寒流凍醒,吩咐下人燒起暖爐,悄悄放進房中,室內溫暖如春,齊玄宸和寧薇緊挨着熟睡,無人察覺這場異變。
……
齊玄宸進宮赴宴,寧薇同行,她打算趁着這個機會,給勤帝再次施針,免了一場折騰。
以正室的身份嫁入天家,入門便有品級,寧薇也不例外。
王妃之尊,服制自然萬端瑰麗尊貴。
服制主色正紅,由金銀絲線繡制五尾鳳鳥,紋路繁複多變,精緻盡到極致,配以組玉七璜,鳳釵珠翠,金鑲玉釧,層次豐富,疊曲縈迴。
端得是其華自來,讓人不敢逼視。
含翠看得欣喜,目不轉睛的讚歎:“小姐穿這身簡直太合適了,今日必定引得全場矚目。”
寧薇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出聲抱怨,道:“王妃服制自是極盡富麗尊華,只是璜佩極重,帶上它需得規行矩步,實在累贅的很,不若取下璜佩?我也能得個自在。”
璜佩由極品玉片和玉珠以金絲相連而成,價值連城,戴於脖頸,垂至腹部,帶上它是身份的象徵,同時它也是令女子規行矩步的枷鎖。
只因戴上璜佩,便必須緩緩而行,若是動作稍大,便會發出玉片相擊之音,雖很是動聽,卻也難免失禮。
仔細說來,璜佩算不得首飾,倒是一件禮器,它的作用在於警醒佩戴它的人,禮不可廢。
身份尊貴的婦人,出席重大場合之時,戴上璜佩,這也是大齊注重禮儀的其中一個表現。
只是,寧薇不喜這等束縛,是以從未穿過這套服制,只是今日宮宴之前,寧薇要隨齊玄宸上西魏早朝,屆時西魏羣臣皆在,含翠這才特意拿出這套服制,給寧薇穿上了身。
“小姐今日的穿戴,代表着咱們大齊的臉面,怎能隨意?這可是太夫人特意囑咐過的,場合不同就該穿戴不同。小姐還是忍着些,早朝時間不長,結束便可取下璜佩了,飲宴時還需更衣的。”寧薇此時穿戴在身上的是一整套,取下璜佩不成體統,含翠自然不同意她取下。
寧薇無奈的聳了聳鼻子,“祖母最是重禮,那就戴着吧。”
這時,齊玄宸收起了心事,步伐還是有些沉重的走了進來,他仔細打量了寧薇一番,柔聲道:“這一身行頭倒是不錯,只不過你如今累不得,時辰尚早,先將璜佩取下,由含翠保管着,進宮之後再佩戴上身。”
寧薇這身行頭不止是大齊的臉面,也是她自己的臉面,齊玄宸自然不會說出讓她無需佩戴的胡話。
寧薇聽言,心中一喜,連忙讓含翠將她脖子上的璜佩取下。
端着早膳進來的巧竹見狀,忍不住偷笑,道:“這物件可是女子身份的象徵,小姐你怎麼還巴不得除去呢?外頭多少人想要一件,卻只能是抱憾終身呢!”
“好物件自然多的是人想要,你看這件璜佩,光是玉片的價值,就能讓人一世富貴無憂,莫說還有金絲玉珠了!”寧薇伸手摸了摸打磨的極其圓滑的玉珠,又道:“只是這東西貴重,也難以駕馭,要我選啊,還是簡單一些的好,起碼輕鬆自在嘛!阿宸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齊玄宸有些走神,並未及時回話。
寧薇轉過頭細細打量了他一番,見他臉色不是很好,連忙關切的問道:“出了什麼事?怎的臉色如此難看?”
“哎~”齊玄宸回過神來,悠悠長嘆一聲,道:“爺方纔接到快馬來報,皇祖母仙去了,走得時候尚算安詳,只是一直不停的唸叨着永晴皇姑。”
太后雖然對齊玄宸不是那種掏心掏肺的疼愛,卻也因爲齊文帝的關係,愛屋及烏,對齊玄宸不錯。
自從上回寧薇告訴齊玄宸,太后已經無法吸收靈氣,他便清楚,太后已經時日無多,雖然心中有所準備,方纔聽到太后仙去的消息,還是難免心中悶悶的難受。
畢竟是親人離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寧薇抿了抿脣,想起太后的音容笑貌,也忍不住有些難過。
她與太后同樣算不上有多親近,但她心裡,還念着太后的恩情,還記得她第一次進宮獻壽的情形。
“皇祖母已是古稀之年,壽終正寢死去,乃是喜喪,阿宸你莫要傷懷。”寧薇伸手覆上齊玄宸的手背,想了想又問:“皇祖母是何時走的?”
“已有半月了,未能爲她老人家戴孝,是爺不孝。”齊玄宸心中不無遺憾。
寧薇連忙出聲勸道:“事出有因,皇祖母豁達明理,必定不會怪你,劍眉,讓人設祭壇,拜祭過太后再進宮。着人準備孝服,園子裡所有人都要爲太后披麻戴孝半月。”
劍眉領命而出,含翠則出聲問道:“那小姐今日穿何種服制進宮?”
“孝服尚未裁製,就穿眼前這個。”寧薇沒有來得及說話,齊玄宸便作出了決定。
含翠點點頭,事出有因,這樣的安排沒有什麼不妥,是以她也不必多說什麼。
寧薇想了想,對含翠說道:“待會兒進宮,將那隻冰玉生花鐲子帶上。”
見她點頭,又喃喃道:“那物件本是一對,希望皇姑姑有了它,能夠稍減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