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很好,大雪初晴,空氣清新,雖是冬天,但是屋子裡地火暖熱,香菸裊繞,兩名丫鬟半跪在地上,收拾着殘卷茶壺。
一面晶瑩剔透的珠簾橫在榻前,一身鵝黃軟紗宮裝裙的素顏女子躺在上面,青絲散落,睫毛長長,眉心輕蹙着,面色微微有些蒼白,可是卻無損她的嬌顏,輕巧的錦被蓋在胸前,上面繡着大朵的牡丹圖紋,在陽光的映照下,有跳躍的光流水一般的滑過。
似乎是丫頭們的手腳重了一些,女子眉頭輕輕一皺,一雙修長素白的手緩緩的動了起來,睫毛如蝶翼,忽閃兩下,終於幽幽睜開秋水般的雙眸。蒙書悅霎時間一陣恍惚,茫然四顧,不知身在何處。
“呀?吵醒姑娘了?”這名丫鬟不過十三四歲,見她醒了十分有些怯意,一下爬過身來,輕聲詢問。
“沒事,你們繼續,我休息好了。”
另一個丫頭跪行過來,輕聲問:“太醫在門外候着,現在可否讓他進來給姑娘把脈?”
蒙書悅知道這是越宮景或者是赫喧的意思,也不想讓她們爲難,點頭。然後任她們放下面前的紗帳,看到五十歲出頭的太醫進來,任她們擡出自己的手腕,她思緒飄渺,完全像個木偶一般。
這是她和越宮景離開皇陵,回到瑞王府的第三天。在皇陵的那十天,恍若隔世。
那天在越宮景的逼問下,柏毅平不耐煩的說出他身中劇毒,長則一兩年,短則三五月即會斃命,還說他可以解毒,但條件是她留下,或者一年後送一個他們的孩子進來。越宮景的反應很激烈,一下就從牀上跳下來要離開。而柏毅平默默地看他們一眼,一言不發的走開。
越宮景絕決地對她說:“我不管他是誰和你爲什麼會知道他的身份,他那兩個條件,我就是死也不會答應!”留下她,不可能,要把他們的孩子送進來,過這永不見天日的生活,他也寧願死都不答應。
她用柏毅平留下的藥,給他處理了箭傷,那些藥效果非常的好,只過了一夜,傷口就已經癒合。她還想找柏毅平聊聊,或許用其他的條件來換他出手相救,再不濟,她多打聽一些關於栢栢族的事也好,但他卻再也沒出現。第二天一早就安排了一個兵俑,送走了他們。
一路上他們再沒有遇到任何危險,當他們出現在皇陵入口時,整個皇陵都被歡呼聲覆蓋了。
在越宮景的堅持下,她跟着住進了瑞王府。越宮景隨後便進了宮,直到第二天上午纔回來。東方生了一晚上的悶氣,到底還是拗不過,天沒亮就摸了進來,確認過她身上沒有半分傷口,才悶悶地說:“算那小子識相!”否則,哼!有他好看。
之後她才輕描淡寫地說了跌入皇陵之後發生的事,蜿蜒無盡的暗道,炙熱的火焰殿,安樂的永明殿和詭異的桃花宮,關於守陵人的部分,她還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央求東方給越宮景看看的時候,東方還有些不樂意。反而告訴她一個彌天大消息,他觀皇帝的面色,
似乎也中了毒,但不親自切診也不能確定。
雖沒有明確判定皇陵之事是越宮璃所爲,但皇帝對他的懲罰可以看出,一定跟他逃不了干係。現在他被收回玉綬及太子的一切儀仗,軟禁在東宮之中,連幕僚都一人不剩地解散,似乎再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可是越宮璃真的會甘心如此麼?
越宮景回來的時候,順便帶回了皇帝的很多賞賜,金銀財寶不在話下,各種難得一見的稀世藥材如流水一般賞進瑞王府,並派了兩個太醫常駐。還下令瑞王養傷之時,任何人不得前來打擾。
來給蒙書悅號脈的太醫,明說自己是受德妃娘娘所託,她微微一笑,赫喧的手段果真不錯。
蒙書悅的身份沒有被拆穿,赫喧給了她一個新身份,柘國新寧侯府的嫡出四小姐,原本是跟着來和親看熱鬧,過了上元節即啓程回國的,沒想到竟然捲入了皇陵之中,跟瑞王一路扶持,闖過艱難險阻。瑞王已明確提出,待來年開春,即向柘國新寧侯府提親。皇帝只說一切再議,卻沒有讓她搬出瑞王府。
當然這些都還是瞞着外人的,甚至連蒙書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了這樣一個身份和親事。雖然在皇陵中,她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但心裡卻一直都不安穩。因此等太醫號過脈之後,她便起身,去見越宮景。
越宮景正半靠在牀上,牀前一張矮塌,上面擺滿了書信。幾位太醫同時給他會診,說他胸前的箭傷處理得當,已經沒有大礙,唯一麻煩的就是腳踝上的傷,耽擱了這麼久,只怕將來不能用力,因此用了好些藥,包得嚴嚴實實的,還吊了起來,囑咐他一個月內千萬不能拆下來。他不以爲意,不過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過年的時候,不用去宮裡參加那些無聊的宴會。
說起他胸口的黑色,幾位太醫都惴惴然,只說看不出任何異常,給他放血等處理,也發現沒有毒素。他便安了心,也許是柏毅平詐唬他呢?
門聲一響,一擡頭,眼裡馬上現出亮晶晶地光彩:“阿悅,你來了,過來坐!”
桌上的小暖籠裡溫着一壺奶\子,是膳食局飼養的雪鹿所產,極爲珍貴,太醫說對他的腳傷有益處,皇帝便讓人送了兩頭奶鹿過來。蒙書悅早上和晚上都有一杯,此時見到,便倒出一杯送到他面前。
越宮景把丫頭們都趕下去,讓人把矮塌原封不動擡走,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頓時滿口留香,然後咧嘴一笑。
蒙書悅搖頭不語,他倒真的是越來越無賴了。“太醫怎麼說?”
“放心,沒事,姓柏的嚇我們呢!”
蒙書悅眉頭微微皺起,那天他驟痛的樣子,還深深地刻在她的腦子裡,況且柏毅平也犯不着用這個來騙他們,“晚點我再讓東方給你好好看看。”
越宮景想着那天上來時,東方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將他吃掉一般,爲安西王她的心,還是嗯一聲,應下來。
“德妃說會抽個時間出來見見你。”
蒙書
悅應一聲,也沒有在意。這樣什麼也不想的日子真讓人不習慣。
正沉默着,外面突然響起鶯鶯燕燕的聲音,說要進來看看王爺什麼的,越宮景心裡暗呼不好,他還沒來得及處理呢,誰料到會先把她接進來住啊?
一看她要離開的意思,他一把拉住她,輕聲說:“不是你想的那樣……那些人都不是我自願納的,你知道的。”說完衝外面一吼:“爺還沒死呢,看什麼看?給我有多遠滾多遠,誰敢不聽召喚隨便離開鶯歌院,爺就把誰丟到後山去喂狼!”
頓時外面就安靜了,然後響起衆人慢慢離開的聲音。這可如何是好?聽說爺這次還帶了一個女子回來,不說那女子是否花容月貌,單是與王爺在皇陵共度難關的那份情,她們這些人就比不了。現在還不能隨便進出……
衆女帶着各自心思,散去了。
“我只是想你這事情還很多,既然知道你無大礙,我就先回房了。”
越宮景看她臉色,似乎真的沒有多想,心裡有淡淡的失落,總感覺回來之後,她又恢復了與自己若即若離的模樣,“那,晚上來陪我吃飯?”
蒙書悅笑着應下來。
她的房間,就在他住的廂房一側,來回不過百來步遠。兩個小丫頭自她醒後就一直是戰戰兢兢的模樣,她突然就想起了伴兒幾個。不是說同衣、無夷都被他接回來了嗎?怎麼偏沒見到?
“你們叫什麼名字?”
“回姑娘的話,奴婢叫秋水。”個頭稍高的回答。
“奴婢叫秋色。”個頭矮小又膽小的回答。
“你們不用怕我,我又不會吃人。我以前的丫頭叫伴兒和小貝殼,伴兒比你們大兩歲,小貝殼比你們還小……”這麼話了一會家常,總算讓兩個丫頭覺得她也是凡人一個,不那麼害怕了。
吃飯的時候,還在越宮景的房裡,一張大圓桌子上,湯湯水水冷盤熱菜點心主食葷素共有三十多樣,左右各跪着一名丫鬟,根本不用他們動手,想吃什麼,什麼就到了碗裡。這飯來張口的境界,她總算見識到了。
等丫頭們都撤走之後,越宮景笑問:“今天這一餐,覺得吃好了嗎?”
蒙書悅也笑,說的卻是:“還有三天便是除夕了,明天我便離開吧。”
越宮景臉色一變,卻說起另一件事:“德妃給你安排了一個新身份,柘國新寧侯府的四小姐柏悅,她向父皇提過,說要請你進宮共度佳節,我拒絕了。”
赫喧會這樣說,肯定是給她掉落皇陵安排了一個很好的藉口,新寧侯是赫喧母親的兄長,她把自己放到了柘國皇親國戚的身份上,邀她進宮過節,也是合理的。
“我跟父皇說了,在皇陵的時候,你幾度爲了救我,而讓自己身陷險地,如今身子受損嚴重,不宜移動。”
蒙書悅點頭,“我不想去皇宮,也不想留在你這裡。”
“那你想去哪裡?你不會如此踐踏感情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