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書悅動一下,想見個禮,就聽蒙程暴喝一聲:“別動!”
她的動作僵住。
慶氏是知道蒙程這個脾氣的,走到他身後,看着畫裡的女子,心裡也有幾分不舒服。找個地方坐下來,對蒙書悅說:“好好坐着,等他畫完。”
看向蒙程,又是滿心愉悅,她的孩子這麼優秀,若不是三歲那場傷風高熱,何至於些?從沒有正經學過畫畫,可畫出來的工筆人物畫,連老爺都在交口稱讚。
蒙書雅坐在一旁,面帶嘲諷:“五妹近來可威風了哦?”
蒙書悅淡笑不語。
蒙程像是這時才發現慶氏等人來了,朗聲說:“母親、大姐姐,你們來了。先坐一會,我再潤色幾筆,就好了。”
慶氏笑着應下來。這個孩子清醒之後,怎麼對蒙書悅那麼好呢?都好過了他的兩個親生姐姐,她問起來,他竟然還說應該與人爲善,會有福報,若是不改還欺負她,他們都會不得善終。
這句話讓她心裡驚了幾天,想着蒙書悅幾次受傷都波及到他,這是什麼緣故,莫非真應了他那句不得善終?他一個孩子知道什麼叫善終啊?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如果蒙書悅跟他也像現在這般要好,她會懷疑,是不是蒙書悅教他說出來的這番話。
總覺得自蒙書悅性情變了之後,家裡的幾個人都變了,雅兒變得讓人看不懂,禮兒變得像仇人,程兒病好了,還如孩子一般單純,卻站到了蒙書悅那一邊……
“我終於畫完了,五姐姐,快過來看看!”蒙程放下筆,自己越看越滿意,忍不住高興地叫蒙書悅過來。
蒙書悅看到畫裡的自己,都忍不住驚訝驚豔,喃喃說:“程弟……你把我畫得太美了……”畫中的她閒適地倚在窗櫺上,欲顧還羞的神情最是動人,窗下菊意幽然,金桂含香,還能讓人感覺到風吹來的清涼。
“姐姐本來就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兒,嘻嘻……真是好看!”蒙程看看真人,又看看畫裡的人,他實在是太滿意了!
連慶氏都不得不驚歎,“程兒,這副畫不管是從意境還是從人物來看,都是你畫過的最好的一幅了。”把畫給她們的都比下去了,她心裡還真是有點酸酸的感覺。
蒙程此時羞澀一笑,“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送給我可好?”蒙書悅問。
“當然,姐姐不嫌棄的話。”
“怎麼會嫌棄,我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長得這麼漂亮,哈哈……謝謝程弟。”蒙書悅難得開懷一笑,走過去拿畫時,聽無夷冷冷的聲音傳來。
“大小姐想做什麼?”
蒙書雅被抓個現形,也面不改色:“這藥汁放在這多久了?可是程弟不按時吃藥了?”
蒙程撓着腦袋,抓着慶氏的袖子,撒嬌:“我一畫起畫來就不記得了,而且……母親,這藥太苦了,我喝不下去,不喝可以嗎?”
蒙遠揚走進來正好聽到,開口便訓:“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你一個男子漢,豈能因一碗藥苦就不喝的?人生幾多苦難,那你
還要不要活下去?”
蒙程縮了縮身子,真是不喜歡父親,他以前病着,對他不聞不問,一年到頭見不到他幾次,剛好一點的時候,他也過來噓寒問暖的,這才過了多久,現在對他則是罵啊訓啊……
一屋子大大小小趕緊見禮,蒙程無奈走過去,蒙書悅一臉擔憂,剛纔無夷告訴過她,同衣說藥有問題,去查一下藥渣,卻這麼久還沒回來。
蒙書悅擋在蒙程前面,揚着手裡的畫說:“老爺,這是程弟剛給我畫的,請老爺點評點評。”
蒙遠揚的注意力果真被吸引過去,捧着畫細細看起來,讓他驚豔的不是蒙程的畫技,而是畫裡的女子,他只覺得一幅幅他早已忘懷的場景,在他腦海裡又復活出來……
蒙程和蒙書悅都緊緊盯着他的表情,儘管他掩飾得很好,但蒙書悅還是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感傷,爲什麼?
沉默半晌之後,蒙遠揚纔開口:“確實不錯,意境很高,人物傳神。只是這畫要存好了,切不能流出去。”
“是……”蒙書悅輕聲應道。
蒙遠揚看向蒙程,“程兒,你有如此天賦,以後可想成爲名震四方的畫師?”
蒙程眼睛一亮,還沒來得及說話,慶氏搶先開口了,“老爺,你作爲一代名臣,怎麼能讓自己的嫡子去做那靠技藝爲生的畫匠?”
蒙遠揚白她一眼,“你懂什麼?宦途如海,稍有不慎便萬劫不復。我這輩子都如履薄冰,不希望我的孩子再重複我的老路。前朝的吳畫子和本朝的鄭大師,一畫難求,怎麼不行了?”
蒙程趕緊說:“父親,我願意!我還想習武,然後一支筆畫盡天下至美風景,一柄劍斬盡天下不平之爭。”
蒙遠揚哈哈一笑,“有如此志向,不愧是我蒙遠揚的兒子。過幾日我給你請一個最好的畫師回來教你。”
蒙書雅卻在一旁涼絲絲地說:“平盡天下?程弟想法太好,可知世事維艱,你平得盡嗎?”
蒙程本來就不擅言辭,被蒙書雅這麼一刺,面色一紅,根本就不知道說什麼好。
蒙書悅淡笑着說:“大姐姐活得太累,可知世間有意境之遠情境之美?程弟,五姐支持你!”
“嗯,謝謝五姐姐!”
“小姐……夫人!不好了,羅媽……羅媽死了……”一個小丫頭驚慌失措跑進來。
蒙書悅眼皮跳了兩下,看向蒙書雅,正好看到她嘴角還未消失的笑。
蒙遠揚邊走邊說:“長星,着人看好院子,即刻起任何人不得進出,再着人去請京兆尹來。”
羅媽倒在桌子下方,雙目圓瞪,似驚訝又似驚恐,口角流血,沒有掙扎打鬥痕跡。
蒙書雅最先下結論:“父親,羅媽是中毒而死。呀!羅媽留了字!”然後她的眼睛就看過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衆人湊過去看,一個用血寫好的五字,另一個只點了一下,就沒有寫下去了。
柳媽輕聲說:“五小姐一直在少爺的院子裡……”
說完大家
的目光都看了過來,蒙書悅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是,我一直都跟程弟在一起。”
蒙書雅淡淡說:“殺人還需要你動手嗎?你外面那個丫頭手裡可抱着劍呢!”
蒙程的神情怔忡,似乎又有發病的跡象,慶氏趕緊讓丫頭帶着他出去。
“姐姐剛纔不是說羅媽死於中毒嗎?”
蒙書雅被頂了回來,面色訕然。
“我……奴婢……奴婢看到同衣姐姐,從羅媽房裡走出來……”剛纔報信的小丫頭在人羣裡瑟瑟發抖地指證。
正好同衣從外面進來,手裡捧着一包藥渣,還掛着一個藥包:“小姐,我找到了!這是……”話說到一半,驚訝的看着屋子裡的人。
“沒事,你找到什麼了?”蒙書悅淡定地問。
“少爺的藥包果然被人動過手腳,我從藥渣裡找出一味廣川芘子,這是一味用多了會讓人昏迷不醒的藥,而這藥渣裡的量,就足夠讓一個成年男人昏迷三天以上。”同衣冷冷地掃過衆人,按蒙程現在的身體狀況,這碗藥喝下去,東方之前做那麼多的努力,都將白費,甚至蒙程還能不能醒過來都不一定。
“查!讓京兆尹的人徹查,誰敢陷害我的兒子,我要讓他生不如死!還有羅媽……我定不會讓她白死!”慶氏目光凌厲,胸口起伏不定。
“五妹,現在是你當家,不管是何人所爲,你都脫不了干係。”
蒙書悅看一眼臉色黑得如鍋底一般的蒙遠揚,再看看急欲栽贓到她頭上的蒙書雅,淡淡說:“妹妹不懂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如果我當家出了任何事都要與我有關,那夫人當家那麼多年,二姨娘和三姐姐之死,還有四姨娘生的小哥哥之死,五姨娘之死,也沒見夫人擔過什麼干係啊?”
“你!”
蒙書悅笑了笑,不再言語。
“夠了!等京兆尹來,查實之後就知道何人所爲了。”蒙遠揚沉聲說道,在他的眼皮底下還有人敢做這樣的事?
他雖然不多理會後院的事,但女人間的那些爭風吃醋明爭暗鬥,他心裡都有數。現在看他苦心培養的大女兒,似乎越來越不中用,而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五女兒,每次作爲都讓他大爲驚訝。
“悅兒,你今天過來做什麼?”
“程弟昨日來說,老爺今日會考究他的功課,他想給我作一幅畫,便當今日的功課了。原本說是申時三刻來,我申時一刻就到了,羅媽就在勸程弟喝藥,而程弟嫌藥太苦,不肯喝。我心裡疑惑,還不是神醫定的喝藥時辰,爲什麼羅媽要拿藥給程弟喝,程弟自己也說,從昨晚起,藥味就變苦了,跟神醫熬給他喝的藥不一樣。我便讓丫頭去叫神醫回來,也順便叫了我身邊這個懂醫理的丫頭過來。”
蒙書悅把羅媽的異常說一遍,問同衣:“那個丫頭說你進過羅媽的屋子,你當時進來是做什麼,羅媽可有什麼異常?”
“我當時並未進屋,只在窗子外問羅媽藥渣倒在哪兒了。我倒是聽羅媽在念叨什麼求大小姐放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