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不是說還要過幾天才到嘛，怎麼提早了這麼多，而且還弄成了那個樣子。”東方百利笑吟吟地看着蒙書悅吃東西，似乎是隻要看着她吃得這麼開心，自己就能很開心一樣。
“這個啊……說來話長了。”蒙書悅吃完飯，一面說着這個事情說來話長，一面就飛快地將來龍去脈給東方百利說了一遍。
聽完了蒙書悅的話，東方百利臉上原本的開懷的表情，漸漸就凝固了，變得嚴肅起來。
在惠娘看來，這樣嚴肅的東方百利，似乎纔是她聽說過的那個神醫。方纔那個笑得如同普通人家的兄長一般充滿愛憐的人，她簡直以爲蒙書悅是找錯了人。
“你不應該來這裡的。”聽完了蒙書悅的話，沉默了一會兒，東方百利終於這樣說。
蒙書悅一愣，有點不快地道：“怎麼你也這樣說。”
“我也？”東方百利一怔，隨即嘴角一揚道，“看來那個皇帝也是不同意你過來的。”
“他啊，的確原本是不同意的，不過，我努力地爭取了一下，他就還是同意了。”蒙書悅這樣說。
“那他還真是慣着你。”東方百利道，“如果是我的話，你再怎麼爭取，我也是不會願意你來淌這趟渾水的。”
“渾水？”蒙書悅看了看天空，這個雨水已經多到詭異的季節，一大早的天空，看起來就陰沉得彷彿是傍晚一般，“我早就知道這裡是渾水了，況且，他身邊也沒有太多可靠的人，我不來，還能讓誰來？”
“不不不，這裡的情況，遠比你想象得，要複雜得多。”東方百利連連搖頭，“而且，你這樣過來，實在是太危險了。”
“危險？你的意思是，我不應該隱瞞自己的身份，就應該是鳳鸞大駕地來麼？”蒙書悅倒是對所謂的什麼危險啊，什麼渾水啊，滿不在乎的樣子，“我如果那樣過來，那可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但是現在，你看到了，又能做什麼呢？”東方百利一臉的不贊同，“你看現在這個地方，民不聊生的，大家都以爲是天災，其實，哪裡就有天災這麼不讓人活了。”
蒙書悅敏銳地抓到了東方百利言辭中的漏洞，當即道：“所以，這一切其實不是天災，真的是人禍？”
“不笨嘛。”東方百利點點頭，“要說全是人禍，自然也是不對的，但是，如果不是人禍，那麼事情也不會敗壞到現在這個地步。”
“你說來說去的，說了這麼多，你都提前過來，到底是什麼人禍啊？”蒙書悅問道。
“充州，基本上已經是自成一個國家了。”東方百利雖然是這樣說，但是他的身份地位超然，原本就不是很歸朝廷的管轄，所以言辭中，到也沒有什麼緊迫的感覺。
反而是一旁聽到這話的蒙書悅，不自覺地就坐直了身體，神情也更加地認真了起來。
“充州的州牧，你也是知道的，就是那個林如輝，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十幾年了。”東方百利見她這幅認真的樣子，也終於收起了嬉笑的心思，認真地同她講解了起來。
充州這個地方，原本就距離中央比較的遙遠，加上又是河流的下游，又是靠海的，又是挨着西漢的，所以，原本中央對於這裡的控制就不是很好。
然後，林如輝這個人，在這個地方，和周家還有謝家都是有幾分牽扯不請的關係，因此就這麼在這裡盤踞了十幾年。
按照天正朝的慣例，地方上的官員，如果是個縣令之類的，那麼任職的時間可能會比較長，但是州牧這種封疆大臣，都是三年一稽考，五年一輪換的，根本不會給他們留下坐大的機會。
也就是充州這個地方，原本就偏僻，就這麼被人給鑽了空子。
上一次稽考的時候，林如輝原本都要被調走了，結果正好是越宮景與越宮璃兩人鬥爭得最爲厲害的時候，因此，就這麼又被他抓住了機會，繼續耽擱了下來。
在這個地方盤踞的時間長了，自然對這裡的掌控也就多了。
而這個林如輝，雖然不是個好的，卻也是個有能力的人。最早的時候，充州的確是一片蠻荒之地，基本上沒什麼人願意來充州。後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整治的，居然就在這片蠻荒之地上給弄出了油水來。
漸漸地，充州也就慢慢地發展起來了。
發展起來以後，他自然是不會這麼輕易地將自己的努力就這麼讓給旁人。爲了守住他的勢力，就開始到處投靠，漸漸地，就變成了現在充州什麼人都插了一角的，盤根錯節的複雜情況了。
再說到具體的人禍，其實也挺簡單的。
原本，雖然雨水很多，但是充州這個地方，歷年都是雨水豐沛的，本來在治水方面，下的功夫就比較多，原也不會因爲這個雨水豐沛，就出這麼大的岔子。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蒙書悅這還是第一次聽說，充州原本可能不會有這麼嚴重的水患。
“分贓不均吧，應該。”東方百利說得十分冷漠。
林如輝同海上的海賊一直都有來往，但是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鬧崩了。海賊就要上岸來“給他個教訓”。
朝廷命官同海賊勾結這種事情，自然是不能被捅到天上去的。所以林如輝這邊根本就不願意妥協，反而是打算直接調兵就趁着海賊上岸，將他們給剿滅了。
結果，海賊就將上游的堤壩給挖掉了。
這個纔是會發大水的關鍵。
當然，大水了以後，如果好好地處理災後的問題，也不會鬧成現在這個樣子。
但是……
東方百利攤了攤手，並不往下說了。
蒙書悅的眉梢一擡，順口就接了下去：“但是，他們這些人啊，往自己的口袋裡面裝錢是一個比一個積極，讓他們把錢給拿出來，那就是比登天還難，根本不會願意無緣無故地救濟災民，所以纔會鬧成現在這樣？”
東方百利點了點頭，補充道：“而且爲了防止災民進京告御狀，捅更大的簍子，他們就直接封了官道，然後派兵攔截路上的人，如果有不服從安排的，那就
直接殺掉。”
聽到“直接殺掉”幾個字的時候，蒙書悅的臉色也瞬間就白了一下：“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他們也真做得出來？”
東方百利淡淡地道：“多死一點人，那麼最後救濟的時候，他們的花用也就少了。況且，很多人家裡都死絕戶了，那些荒地還能分給活下來的人，活着的人，大概也不會特別不滿意吧。”
畢竟，人都是自私的。
東方百利雖然這句話沒有說出口，但是已經將這句話，明明白白地寫到了自己的臉上。
聽完了東方百利的話，蒙書悅的臉上的表情越發凝重起來。
她的確是沒有想到這個事情複雜到了這個地步。
“辛苦你了，也沒比我早來多久，竟然就知道了這麼多的事情。”說着，蒙書悅還親自給東方百利倒了一杯水。
東方百利接過來，也不馬上就喝：“我來了就後悔了，真不應該由着你的性子胡來，你一個人在這裡，又能做什麼呢？”
“我哪裡就是一個人了？”蒙書悅當即反駁道，“不是還有惠娘在這裡嗎？況且，小七他們，應該也是這幾日就要到了。”
聽到蒙書悅說起越清鯉，東方百利臉上那種嘲諷的笑容越發地深沉起來：“是啊，爲了迎接七殿下的到來，城外面那些人裡頭，能活個三分之一，就不錯了。”
蒙書悅一驚：“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還不清楚嗎？”東方百利反問道。
不管越清鯉是不是已經倒向了世家這邊的勢力，他畢竟是皇室的人，爲了保證不出任何的紕漏，那麼多的災民，是肯定不會讓越清鯉完全地看見的。
被他看見這些的話，肯定就太過於打臉了。
因此，不管怎樣，無論如何的，都是不會讓他看到事情的真相的。
蒙書悅雖然不清楚充州這邊到底怎麼個打算，但是想也能想出來，肯定會做出一副，雖然我們這裡遭了災，但是大家都很努力做着災後的工作，其樂融融積極向上，的樣子來。
連走到這裡，都會被這樣矇蔽，更不要說，坐在那麼高，那麼遠的朝堂上了。
想到這裡，蒙書悅的心中不禁稍微地有一點點心疼起越宮景來。
就在蒙書悅心中一片混亂，一時還理不清楚頭緒的時候，東方百利的小藥童在外面敲了敲門：“先生，林大人的馬車已經等在外面了。”
“好，我就來。”東方百利應了一聲，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我去一趟州府，你記住了，你叫方悅，是我的妹妹，我的名字是方白。”
蒙書悅點了點頭，因爲太熟悉了，所以都懶得起來送他，就這麼揮了揮手，就當做是將人給送出去了。
等到東方百利離開了以後，坐在房間裡的蒙書悅，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夫人是覺得事情棘手了嗎？”惠娘見她這樣，便關心地問了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