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最多的,不算好的評價,也不過就是“那些都是高高在上的老爺們,我們這些人怎麼可能知道呢”這類的。
蒙書悅聽着這些評價,忍不住想,如果他們真的是沽名釣譽,能夠沽名釣譽到這樣的地步,那還真是,十分的,不簡單了。
這些評價,越宮景都是與她一道聽的。兩人一樣,都是聽着聽着,眉頭就要忍不住地皺起來,越發覺得,要將他們的勢力,別說連根拔起了,就算只是清洗,似乎都十分地艱難。
當然,他們是絕對不會因爲這件事艱難,就不去做的。
兩人爲了打探消息,便專門往人多的地方去,有的時候是街邊的小吃攤子,有的時候是那些賣東西的店鋪。宋纓一開始還是跟着二人的,做些伺候人活計,後來便在成衣店,被蒙書悅給打發了出去,讓她換身衣裳,去送一封信。
而就是在送信回來的路上,宋纓看見正好從知恩寺回來的越清鯉。
隔着那麼遠的距離,蒙書悅都不一定能認出越清鯉來,可對於宋纓來說,遠遠地將主子認出來,那都是本能了。是以她老遠就發現了越清鯉的馬,有因爲一時緊張,害怕被越清鯉發現自己出宮,到時候怎麼都說不清楚,就慌張地跑掉了。
越清鯉的那幾個護衛本來就不是真心想要幫他找到那個綠衣裳的女子,所以追了一小段,發現找不到人,也就過來回報。
明明是幾乎可以一眼望到底的巷子,居然說找不到人?
“怎麼不進去裡面問問?”越清鯉高高地端坐在馬背上,用下巴點了點巷子兩旁的那些鋪面和幾個住家的門戶。
其中一個護衛上前道:“殿下,此番出來,是爲了探望恭妃娘娘,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卑職幾個,已經在外面看過了,店鋪中,的確是沒有綠衣的女子。”
越清鯉一臉的不信,索性自己翻身下馬,徑自往巷子裡面走了過去。
幾個護衛相互對看一眼,無奈地也只好派了幾個人,跟在越清鯉的身後。
越清鯉往前走了一段,忽然一下,就停住了腳步。只見巷子的不遠處,一家賣糕點的店鋪裡面,出來一個女子,也是身着綠衫,不過是粗布的,大概因爲過了幾次水,顏色沒有那樣的鮮豔了,但是很乾淨,很貼身。這女子梳了一個雙環髻,沒有頭花,就只是也用綠色布條,將頭髮束緊。
明明是不施粉脂的樣子,但是,這女子的眼睛長得極好,猶如鋪滿星辰的夜空,又彷彿沉入了明月的古井,一對柳眉,斜飛入鬢,在末處微微沉下,平白給這雙過分沉靜的眼睛帶上一絲溫暖的笑意。
越清鯉停在原地,看着這個提着糕點同店鋪老闆作別的女子,只覺得這樣貌十分地眼熟,他約莫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但是非要他說,又怎麼都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那幾個護衛跟過來,眼見越清鯉盯着前面發呆,便也一同伸頭去看,
一時看見越清鯉盯着的女子,也是愣住了。
竟然因爲太過於震撼,這麼多人,都只是看,不曾去阻攔,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這個女子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流中。
其中一個護衛用胳膊肘捅了捅自己的同儕:“殿下大概是看中她了。”
他同儕一愣:“年紀大了點吧?”
“長這麼好看,要讓我說,就算年紀再大個十歲,我也是不介意的。”
“不要亂說。”越清鯉的聲音突然在這兩人耳邊響起,可說是將兩人直接給嚇得一個激靈,差點當場給跪下了,“我不是那種意思。”
雖然越清鯉這樣解釋了,不過顯然,跟着他的那幾個護衛,是絕對不信的。當然,越清鯉也不會去管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既然沒找到人,那就回去吧。”
說完以後,也不等後面的人跟上,又一次翻身上馬,就這麼回了皇宮裡頭。
而另一邊,送過了信的宋纓回來,偷偷將自己路上遇到越清鯉的事情告訴了蒙書悅。
“這麼緊張做什麼,他是皇子,出個宮而已。”蒙書悅很是沉穩地說,“你的信送到了?他們可都在?”
“都在,都在。”宋纓點頭。
蒙書悅看了越宮景一眼,笑道:“既然她們都在,你可願意陪我回門?”
“自然是千肯萬肯的。”越宮景也跟着笑,伸手拉住了蒙書悅的手,兩人一起,就往蒙府去了。
現在的蒙府,與之前的蒙府,幾乎可說是兩個地方了。
蒙書悅別說沒有父母雙親,就連個能拿得出手的長輩都沒有,於是自然,在大婚的流程上,也就省略了“回門”這麼一說。況且,皇室的嫁娶,皇后本來就不會回門,都是孃家的長輩進宮來探望。
越宮景這次陪她回蒙府,也是知道,她在宮外還有不太放心得下的人,還有牽掛,希望他們能夠一起回家,就好像是老百姓的那種夫妻一樣,一起回門,然後一起一生一世。
一雙人。
蒙書悅倒是沒有想到那麼多,她出來只是因爲,同衣就要走了。
同衣的夢想是濟世活人,所以註定不會在一個地方呆上太長的時間,以前是因爲蒙書悅的緣故,而現在,她要走了。
蒙書悅都不知道,自己這次如果沒有抓住機會出宮見她,那麼下次再見到她要是什麼時候了。
要與同衣一塊兒離開的,還有小貝殼,兩人見到蒙書悅,都是萬分地感慨。
同衣抓着蒙書悅的手,上下看了好一會兒,眼眶都溼了,方纔開口:“別人都說,進宮當了娘娘,那就不一樣了,但是在我看來,你還是一模一樣的,沒有變過。”
“我當然是不會變的。”蒙書悅點頭應了下來,“你打算去哪裡?”
“還沒想好,不過大概可能會往西邊或者北邊去吧。”
“你要去倭馬?”
“我不
去那裡,但是可能會離那裡比較近。畢竟那些地方都是常常要打仗的,到底沒有中原富庶,想來那裡的人,也是應該更加需要幫助的吧?”
聽到這話,蒙書悅也不禁點點頭,下意識地就要叮囑兩句:“是啊,不過,那些地方,現在都亂的很,你一個人,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是要小心纔好。”不知是不是重活一世的緣故,蒙書悅總覺得,自己漸漸地,就習慣了這種被衆人依靠,成爲主心骨的感覺。
如此看來,倒是同她那藤蔓一般的上輩子,天壤之別了。
“自然的,就算是爲了你,我也肯定會好好地保重自己的。”同衣笑着說,表情看起來十分地溫和,而且充滿了眷戀。
越宮景在一旁看着她們幾人聊天的樣子。
天正的夏季,白天總是特別的長,太陽總是戀戀不捨地不肯落下,於是,越宮景就一人看着夕陽掛在蒙府的屋檐的一角,遙遙晃晃地沉下去,聽着耳畔這幾人聊天的聲音,莫名就生出了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來。
他開始感覺到,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那就好了。
只是,這樣的想法,其實都是不切實際的。
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年代。
他們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做,或許,可以在完成了這些事情以後,問問蒙書悅,願不願同他一起去“歲月靜好”。
同自己的“孃家人”聊過了天,還是在越宮景的提醒下,在宮門下鑰之前,越宮景和蒙書悅總算是一起回到了皇宮中。
這一日雖然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是對於越宮景而言,倒是意外地看到了似乎有點不太一樣的蒙書悅,應該也算是另外一種收穫了。
皆因兩人是偷摸着溜出皇宮的,所以也不敢走大路回去,而是挑着偏僻的小地方往宮中趕,生怕到了晚上,太皇太后忽然一下興致來了,找人傳膳,或者拉他們一起去宮中吃飯,這就又要露餡了。
雖然皇帝似乎看起來是這個世界上最爲尊貴的人,但其實也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自由的人,連出自己家門轉悠一下這樣的小事,似乎都會一個不小心就掀起了軒然大波。
本來這個繞路的位置,應該是很不容易被發覺的,但不知是父子連心還是別的什麼緣故,越宮景明明是拉着蒙書悅一路抄小道,還要被坐在涼亭裡的越宸給抓了個正着。
越宸出門,身邊是很少有這樣清淨的時候,只有衛林隨侍,而且還不是靠近,而是遠遠地站在涼亭下面。越宸一人坐在涼亭中,一壺,一杯,一碟。
看起來氣氛就不是很好的樣子。
越宸穿了一身皇帝常服,因是夏裝,所以並不顯得厚重,只是那一抹明亮的顏色,沉寂在逐漸灰暗下去的天色裡頭,就彷彿一盞搖搖晃晃地,快要熄滅的孤燈,加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擺的那些個東西,平白地就越發讓所見之人,心中生出一種蕭索的落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