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能力是鍛煉出來的,曾春接手‘山裡人家’農貿公司之後,雖說偶爾會犯點小錯,有時會考慮不周,但也算磕磕碰碰地能獨擋一面了。一家四十多人的小公司,除了生產、培訓之外,能有複雜的多少工作?
李家明見人家慢慢上路了,索性將全部事務都扔給他,自己當起了甩手掌櫃,最多是培訓的時候去跟老表說說收購價的事,讓他們自覺加強質量管理。
人除了利益之外,還有榮譽、成就感的需求,李家明這麼一放手,曾春他們的工作積極性高漲,不用他盯着,都把公司管得井井有條,雖然他們會咋咋呼呼的。年輕人嘛,初掌權力,難免有些得意洋洋,時間一長就好了。
騰出手來的李家明又象以前樣,該學習學習該玩玩,三哥接到同濟大學錄取通知書後,還跟着回崇鄉玩了十幾天。雖然他不常在公司露面,日子可過得也不悠閒,慶祝完三哥的金榜題名後,他帶着毛砣把鄰近縣市跑了個遍,也終於摸清了有多少家細木工板廠已經開工或正準備開工。
情況不容樂觀,連毛砣都看出來了,可李家明回到同古,沒有找他父親商量對策,反而徑直去了他自己的農貿公司裡。
“家明,這是這一個月的開支、工資表、獎金錶,你審覈一下。”
“哦”。
這麼小的公司,還要辦招待?
精通財務的李家明接過開支表掃了一眼,就知道其中有些小貓膩,但還是隨手簽字。旁邊的毛砣眼尖,也看到了裡面有招待費,連忙提醒道:“家明,你不審?”
“審什麼審,曾春把了關,就不會出錯。他能考得上小中專,不會連加減乘除都會算錯吧?”
曾春彷彿鬆了口氣,微紅着臉笑道:“家明,我是覺得你真心大,幾萬的開支,說籤就簽了。你不曉得,以前我們在林科所時,連報銷車票、食宿費都要算三遍!”
“有用不?”
人家這是給自己留面子,會過意來的曾春臉上有些僵地搖頭,該虛報的還是虛報,也就是一個形式而已。再嚴格的制度也要人去執行,沒有制衡的權力,隨時可以破壞制度。時間一長,誰都不是蠢人,自然也就上行下效,有制度也等於沒有,還是得看領導的臉色。
只是李家明仔細看了工資、獎金錶後,提筆修改了幾處才簽字。見李家明削了工人們一半的工資、獎金,曾春連忙小聲提醒道:“家明,這樣不好吧?雖然現在公司閒下來了,但工人們還是照常工作的。”
“我曉得,他們是在幫我做事,工資、獎金理應由我來付一半。以後就按這樣辦,形成一個規矩。”
這樣講也行,反正大股東是他,感激別人給他留了面子的曾春說笑幾句,可李這明搖頭正色道:“曾春,話不是這麼講的。剛纔你自己也講,以前你們單位上報發票的事,大家都想辦法多報一點,就是因爲領導帶頭亂搞。我們是私營企業,公私分明是規矩,要是我們當頭的都亂來,就不能怪下面的人也亂搞。”
話又繞了回來,曾春臉上騰起了紅潮,覺得火辣辣的一片。
“家家明,我”
響鼓不用重捶,李這明擺了擺手,阻止他繼續往下說,笑道:“曾春,抓緊時間制菌。這次我在周邊轉了一圈,還沒有發現競爭對手。我估計等下一批菇農賺了錢,縣裡、地區都會集中宣傳報道,我們要迅速佔領全地區的菌種、菌棒市場!”
“哎”
“還有,把椴木、慄木挑出來,做一批高檔菌棒出來,交給崇鄉的老顧客。”
原料的不同,香菇品質也會不同,椴木、慄木爲原料的香菇品質最高,知道公司銷售渠道的曾春立即答應道:“是,我會親自盯着的。”
“你跟農科所的人熟,去拉拉關係,冬菇要搭塑料大棚保溫,莫到時候掉鏈子。另外,我讓你們搞的銀耳、木耳栽培技術,也要抓緊時間搞,莫捨不得花錢。搞成了,以後即使人家跟風,我們也多個產品,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曾春這才找到機會解釋那幾千塊錢招待費的事,連忙道:“我請他們吃了飯,還一人送了一條芙蓉王。他們答應到十月份,週末過來幫忙。銀耳、木耳的事,我們正在搞,菌種都買回來了。”
請幾個技術員幫忙,最多是答應工資之外,吃個飯、扔包煙,但李家明不再過問。曾春也就是沒適應過來,還以爲是在機關單位,有機會就多報點發票。其實他一年至少有七八萬的收入,等他心態調整過來了,根本不會犯這樣的小錯誤。
“家明,還有件事,公司賬上沒錢了。”
七八十萬袋菌棒的生產,李家明又不讓先收錢後給貨,還大量囤積各類硬雜木,那一百萬資金早消耗完了,還找毛伢借了四十萬,甚至還找林全保、曾寧生他們又借了二十萬,才保證這小公司正常運轉下來。現在菌棒正在轉色,離銷售還有近兩個月時間,少說也還要十萬,才能堅持下去。
“我曉得,你先把工資發下去。”
“哎”
手裡拿着簽好字的表格,白了不少、可瘦得嚇人的曾春猶豫片刻,還是沒有把想問的話問出口。
公司不是投資一百萬,而是一百六十萬,雖然李家明表過態,講那六十萬算是藉資不是擴資。相處大半年,他相信李家明會講話算數,但等公司資金稍寬裕後,肯定要先還借款。可那六十萬一還,公司除了剩下一大堆硬雜木外,也就是一些粉碎機、鍋爐了。
曾春的猶豫,李家明還真沒注意到,現在細木工板廠的事讓他很煩惱,真沒那個閒心去猜手下人心裡在想什麼,可已經鍛煉出來的毛砣觀察到了。
“家明,曾春他們是不是擔心分紅的事?”
“不是吧,他擔心不會跟我講?”
“怎麼講?你已經借了一百萬出來,還墊了六十萬!”
毛砣看了看公司外面堆積如山的硬雜木,又看了看細木工板廠後面的雜木堆,小聲道:“家明,我覺得曾春他們收得太多了,總共快有千多方(立方米)吧?莫非他們還準備,冬下(天)做幾百萬袋菌棒出來?”
不是曾春他們收多了,而是李家明要求他們儘量多收。外面的木材加工廠開始大量跟風了,最多到明年上半年,全地區包括鄰省的產量至少是目前的三倍,到時候父親那肯定會處於虧損。
不玩一把大的,儘量籌集到儘可能多的資金,那個爛攤子誰有把握收拾?
旁邊沒有外人,聽李家明如此解釋,毛砣猶豫一陣,小聲問道:“家明,廠子不可以轉產?你在屋裡的時候,不是每日都煮竹子、還捉竹蠹、白蟻嗎?”
李家明眉頭一皺,沉吟道:“毛砣,柳老師尋了你?”
“嗯,他跟我講了竹地板、模板的事,還問我,你想到辦法沒有?”
“你怎麼講的?”
“我講你成日忙香菇生意,沒看到你做別的。”
這小子長心眼了,也不虧自己教他這麼多,正推摩托車的李家明轉過身來,盯着毛砣的眼睛,沉聲道:“莫亂講話,哪怕是傳宗叔叔問,你也不要亂講!”
“曉得,爲什麼啊?”
這次李家明沒有解釋,只是扔下一句‘你不懂’,跨上那輛豐田摩托回家吃飯。快開學了,公司上了正軌,自己就得靜下心來讀書。廠裡的危機得辯證來看,危險背後其實是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