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裕了,很多傳統便沒了。
以前山裡人要殺豬過年,還得把左鄰右舍、親戚朋友都請來吃飯。現在大家都富了,不再想跑十幾里路吃那頓肉,來吃殺豬飯的人也就少了許多,連嫡親的親戚都不來了,只有左鄰右舍來湊個熱鬧。
尤其是同古這十幾年的飛速發展,把各鄉各鎮的青壯勞動力都吸納進了工廠。在縣城裡安了家的年輕人、中年人,又把父母兒女接去,鄉下便越發冷清,只剩下一些在城裡住不慣的老人。
二伯家殺豬過年也冷清,親家們都不在本地,舅兄、姨妹們又在縣城裡安了家,能在一起吃殺豬飯的也就是自己幾家人,加上兒女們的老師。
一大清早,李家明和李家德就開車出門,傳猛伯他們忙着捉豬殺豬。到了中午時,豬殺好了、飯做好了,吃飯的人還是那麼些人。
以前每年來吃殺豬飯的王老師沒來,他退休後在袁州兒子那幫着帶孩子、做家務;姜老師也沒來,他退休後便帶着老伴回了老家;只有沒了老伴的張老師來了,由他最得意的學生李家明和李家德恭恭敬敬地將他接來。
張老師老了,以前花白的頭髮全白了,精神也有點不好,眉目間隱有鬱積之色。也難怪,少來夫妻老來伴,若不是兒女孝順,他的日子還不知怎麼過。
菜上齊,人落座,三張大圓桌把祠堂堂廳佔得滿滿當當,大家邊吃邊說說笑笑。
吃完飯,兩師生坐在曬穀坪裡曬太陽、喝茶、聊天,說的全是些久遠了的往事。可沒多久,李家明扔在樓上的手機便響了,在滿妹的催促聲中,只好起身去接電話。
電話是閔局長打來的,事情還是桂銘親自跑了一趟的事,這可真讓李家明有些爲難。論感情,他與閔局的關係相當不錯,以前讀書時經常跟桂銘去蹭個飯,sohu剛創立時也得人相助良多。可這忙吧,李家明真是不想幫,明知是一條沉沒機會極大的船,誰樂意還往上面踏只腳?
爲難一陣,等電話那邊的閔局把話說透了,李家明也坦承道:“姐夫,我實話實說吧。你說的那些事,我根本不在意,我們漢華、利方也不是靠人脈起的家、發的家。
我之所以不趟這混水,純粹是因爲道不同不相爲謀。”
話都說到這份上,電話那邊苦口婆心的閔局只好作罷。到了他那個層次的人,也早在宦海里磨平了脾氣,早知道什麼叫不可強求。然而,賴在邊上光明正大偷聽的滿妹不理解,依她的習慣便是不懂就問。
“五哥哥,美國不也這樣?”
“這不同,他們那是遊說制,議員在考慮本區選民的利益前提下,推動或阻攔某項立法。”
“還不是一樣?”
怎麼會是一樣?
以前在國內不覺得,在美國呆久了,李家明便覺得很多事很好笑。比如,領導在臺上說些小學生都知道的東西,臺下卻一堆文化水平不低的人奮筆疾書;更好笑的是領導來視察,居然讓一幫幹部演羣衆。
“還是一樣的,最後還不是利益集團左右政策?”
錯,美國那種是資本左右社會,而不是官僚。換而言之,雖然他們也是政商結合,但商在前政在後,政治是爲經濟服務的。
“曉得他們總部嗎?我聽人講,他們大廳裡一燈盞吊燈都1200萬!”
“不是講百多萬嗎?”
說完,滿妹又閉上了嘴巴,闢謠的話在可信度上,怎麼能跟五哥哥說得話比?以國內那些官員的本事,將百來萬的東西買成千多萬,又不是很難的事。
可是,過了一會,滿妹又道:“五哥哥,我們是商人。”
“對,我們是商人,但商人也應該有底線,不應該唯利便圖。且不講社會責任,單講風險也不值得。你想想,人家既然那麼有背景,爲什麼還着急與我們合作?”
滿妹是李家明一手帶大的,大學畢業後又一邊讀mba一邊給他當助理,知道堂兄的很多事,不禁壓低聲音道:“你是講?”
李家明默默點頭,或許人家還沒有意識到風險,只是出於本能想將權力換成財富。美國政府牛b啊,sohu能源在紐交所上了市,他們就會維護美國股民的利益,通過程序的合法將權力變現成sohu股票,就等於是買了個保險。
可滿妹覺得這也是個機會,堂哥一直呆在學校裡教書,還不辭辛勞地在國內帶研究生,不就是想走門生滿天下的路嗎?現在有機會投點注,爲什麼不扔點籌碼下去,反正輸了也影響不到什麼。
“那?”
書房裡只有兩兄妹,李家明也不忌諱,解釋道:“這種時候,沒有實力的人才會投機,有實力的人只會錦上添花。”
“關鍵還是實力!”
對,關鍵還是實力,只要漢華、利方能交稅,不參與不應該參與的事,誰也奈何不了。上次人家動手,也只敢拿sohu能源開刀,何曾打過利方與漢華的主意?因爲這涉及到大局,只要動了沒有資本原罪的漢華和利方,將會引發資本家們的恐慌,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可是,隨着李家明的拒絕,王鐵也立即遇上了麻煩,各種安全檢查紛至沓來。
sohu能源有lng船,還有進口天然氣的資質,但運輸與加工、銷售呢?做企業的人,與政府保持良好的關係是必需的,否則這些多如牛毛的檢查都會讓人頭皮發麻。
惹不起只好是躲得起,知道大事不妙的王鐵立即忍痛割愛,放棄掉贛粵之外的市場,將公司業務向這兩省的二三線城市拓展。這一收縮,財務報表便非常難看,連累得sohu能源股價下跌。
好在對方也有分寸,沒有拿國民銀行開刀的意思,否則李家明絕對會反擊。說是民不與官鬥,但sohu系與漢華系手裡有兩個門戶網站,還能影響到丁雷他們。真要鬥起來,李家明不介意通過網絡水軍,先把對方抹黑一番再說。他就不信,當社會輿論被煽起來之後,那幫人還有成事的希望。
當然,本來平息了的事又起波瀾,也引來了老章他們的不滿,不顧正過年也打電話過來。
“家明,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的嗎?”
這事怎麼解釋?李家明總不能當神棍,告訴老章他們未來的結果吧?
“老章,這事我在電話裡不好說,你去找司馬問一問。”
“我就是問了他”。
司馬夠謹慎的,這也好,不怕神樣的對手,只怕豬樣的隊友,李家明不解釋了,直截了當道:“智者不爲,我比你更善於揣摩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