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晉人匆匆煎了藥來,又拿來了敗毒膏讓林氏替嫣兒敷上。
衆人七手八腳的扶起嫣兒,只見她臉如菜色,脣白氣弱,緊閉着雙眼,一點醒的跡象都沒有。林氏嗚嗚咽咽的急忙吹着湯藥用湯匙送下,灌了藥又替嫣兒小心翼翼的敷了藥上去。
看到那滿屁股的傷,林氏不覺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道:“果然這孩子不是她親生的,下手竟這般毒辣。我每日軟弱低頭看來不過是叫她鑽了空子罷了,竟無一點仁愛之心。都道是人善被人欺,果真不假。”
人人都知道林氏口中的“她”是誰,方纔的事兒看那勢頭就知她是藉機報復,只可憐了嫣兒這孩子。
郭姨奶奶眼見着嫣兒和林氏受了這麼重的傷,心中不免上了氣,轉身對着張氏罵道:“糊塗東西,瞧瞧你把人打成什麼樣子了。你們這兩個黑了心的婆娘,只一味的圖自己痛快,倒不管別人的死活,真真叫人心寒。”
回身又對着羅晉人道:“你這個當爹的也是有錯,閨女被打成這樣也不知道叫停了手,我只說句公道話,妻女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你掂量掂量吧
羅晉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只低頭嘆氣。
張氏和陳氏低着頭面面相覷,並不敢多言,只由得郭姨奶奶罵了幾句便也罷了。
正說着話,蘇氏帶着李婉瑩和李暮生也聞訊趕來。方纔這屋裡鬧的動靜太大,隔牆他們都能聽見,這才急急趕來。
蘇氏一進門便走到炕沿上坐下,也顧不得見禮,含淚問林氏道:“怎麼打到這步田地了這下手也忒黑了。”一面又低喚道:“嫣丫頭你快醒醒,李嬸子來看你了。”
喊了好幾下,嫣兒似乎纔有了些直覺,“嚶“的一聲,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咬牙無力的道:“嬸子費心了,嫣兒沒事兒。”
這言語雖輕,可滿屋子的人都聽了個清楚。這句話幾乎就是救命稻草,安撫了林氏一衆的心。
林氏見嫣兒醒了,也顧不得自己後背上的傷痛,急忙捏了嫣兒的手道:“閨女,你可是醒來了,你若再不醒來娘也便活不了了。現在你疼的如何了可想喝水”
嫣兒長嘆了一口氣,弱聲道:“疼倒是不疼,就是這心裡難受。”
嫣兒這麼一說,林氏更覺五內俱崩,一把摟着嫣兒的脖子大哭了起來,邊哭邊喊“苦命的兒”“可憐的兒”
在場之人無不落淚,無不感嘆人世無常。
站在桌子邊上的李暮生只能遠遠的看着,心裡又急又氣。可羅家衆親戚都在場,自己的娘和姐姐也在場,也不好隨便使出性子來,只能看着乾着急。
自己既然不能上前,索性問問事情的經過,便悄悄的扯了扯錦兒的衣角,待錦兒轉身,又向錦兒使了個眼色。錦兒心領神會,便隨着李暮生出了門,到了院門口,李暮生急忙細問道:“錦兒妹妹,這是爲何要打嫣兒妹妹怎麼就打成這樣了。”
錦兒也是滿腹的委屈,跺了跺腳急道:“還不都是爲你。”
“爲了我”李暮生一頭霧水,昨晚他喝的大醉,自然不知羅家發生的事情。
錦兒撅着嘴,依舊委屈,半響才道:“姐姐若不是爲了你家來提親的事情,也不會違了祖母的意,這頓打自然也是沒有的事情。”
這幾句話說的李暮生越發如墜雲霧裡,昨晚母親不是說嫣兒不答應這門親事的嗎,如何又會違了她祖母的意思難不成這其中有什麼誤會遂急問道:“爲何會違了你祖母的意思這究竟怎麼說。”
錦兒急的直跺腳,暗想,果然是“書呆子”。這麼明朗的事兒他竟沒聽明白,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遂道:“你果然沒明白嗎我祖母不同意你和姐姐的親事,可姐姐又答應了下來,自然招來祖母的恨,昨夜還打了我娘。姐姐爲了替娘出氣纔拿了棍子打了我祖母兩下,今兒早上她便找了人來爲她做主,我姐姐身上的傷也是那女人打的。”
錦兒壓低了聲音,往張氏房間的方向指過去。
李暮生聽了這番話這才心裡清楚過來,這次打竟爲的是提親的事兒。李暮生心中又是喜又是疼,喜的是嫣兒竟應下了親事,疼的是嫣兒爲他捱了這一頓打。
看着空中飄着的白雲,李暮生一陣悵然。
他此時的樣子不想卻被另外一人瞧見。高高束起的墨發,星目望着天空,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楚楚惹人憐。
劉金蓮躲在房中看着這翩翩公子站在門口處,如此的表情,似乎透着股子心疼,她竟有些心動起來。
人生若只如初見,該是多美的一幕。
只可惜這個男人心中裝着的不是自己,或許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劉金蓮心中一陣莫名的騷動,幾度想要出門來見,卻又忍了下來。
院裡的人又亂了會子,待嫣兒穩定下來,這些人才漸漸散去,只有李家母子三人未曾離開。
待人都散去,李暮生才進了屋去。
蘇氏正拉着林氏的手安慰,張氏也早已灰溜溜的回了自己房中,蘇氏咬牙道:“真是心狠手辣的婆娘,下手也忒重,你瞧瞧好好的一個人竟被她們揉搓成這樣。這倘或是打傷了筋骨,往後成了殘疾可如何是好,大好的年華豈不是要一輩子躺在炕上了,到時候誰來服侍後半身”
蘇氏說着話也滴下淚來,惹的林氏又是一陣哭。
“若是嫣兒妹妹真落下殘疾,我定會照顧她一生一世。”李暮生站在蘇氏身後,一臉疼惜的盯着嫣兒,說的斬釘截鐵。
嫣兒聽到這一句,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動,愧疚的是自己到現在心中還裝着夏孜墨,感動的是李暮生能說出這番話來。一時心中千絲萬縷,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默默流淚。
只有蘇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都什麼時候了,誰讓你表忠心了。你嫣兒妹妹嫁不嫁你還兩說呢,若是不嫁我看你羞不羞。”
李暮生自悔說話說的太急,如此體己的話也該私下裡說纔好,不覺紅了臉,垂下眼簾去。
林氏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對李暮生滿懷感激的道:“還是暮生好,都說患難見真情,一點都不差。雖說嫣兒並未傷了筋骨,可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也是個有心的。”
“可不是嗎,我弟弟對嫣兒那可是一往情深,打小兒就好。”李婉瑩急忙的接了一句,惹的李暮生又是一陣臉紅,忙避開衆人的目光。
這幾人正說着,卻見張氏從外走來,手裡拿着一瓶藥,臉上悻悻的,走到跟前道:“這是紅花葯酒,是我從那邊帶來的,最是能消腫止疼,姐姐給嫣兒抹上吧”
張氏底氣不足,說話也不敢擡頭看林氏,只是將藥瓶子緩緩的遞了過來。
林氏沉着臉並不去接,她此刻恨張氏入骨,半響才道:“你還是拿回去吧你的東西我們可是用不起的,還是留着給金蓮用吧”
說着便別過頭去,不去理會張氏。
蘇氏、李婉瑩、錦兒和李暮生四人,也都假裝沒看見張氏一般,各自垂着眼簾看向嫣兒。
張氏見衆人不理,心中無趣,便道:“今兒這事姐姐也別怪我,您也瞧見了,是婆婆說讓打的。我一個媳婦兒,斷斷沒有不聽婆婆話的道理,還請姐姐別往心裡去。”
林氏氣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這纔拿手指着張氏道:“你別給我假惺惺的裝好人,婆婆讓你去死你也去死啊還是她讓你去吃屎你也去吃你倒是聽話會做人,自當我眼睛瞎了是吧你方纔那麼下死手的打,不就爲了心中解恨只怕你早盼着我們孃兒三個死了你好拿大,你好和我那沒氣性的男人雙宿雙棲吧”
林氏從未曾如此說過話,這一次她是親眼看着女兒被打,心中壓抑了許久的恨也迸發了出來。
張氏一臉錯愕,她沒想到林氏會說出這番話來,半響才一語不發的轉身離開。
待張氏離開,蘇氏才道:“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此番她想必心中十分痛快吧只是人總會有個報應的,不定那一日她的報應也便來了。”
林氏點了點頭,並不答話,只是雙眼定定的瞅着嫣兒道:“哎也不知她幾時能好了,我看這傷怕是要養上一陣子了。”
嫣兒方纔並沒說話,如今張氏走了才道:“你們也都別爲心了,不過是打了幾下罷了你們可別忘了我是學什麼的,這點子傷對我不算什麼。只可恨我那祖母不知親者痛仇者快的意思,每每替惡人出氣,自己還要擔了罵名。”
衆人又是一陣嘆氣,說了會子話,又見嫣兒也乏了,便一個個出了房門,去了林氏屋裡。
蘇氏不知嫣兒爲何捱打,林氏便悄悄將昨晚之事細細的說與蘇氏聽。蘇氏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是着了張氏的道,誤會了林氏。心下悔恨自己輕信張氏,又忙向林氏說了些歉疚的話。
林氏只道:“只盼着嫣兒嫁過去姐姐能當親閨女養着,我這心裡也就安了。”
蘇氏感激林氏不計前嫌,連聲應了下來。這一樁婚事到此刻也算了見了太陽,口頭定了下來。
李暮生自是十分歡喜,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考取功名,讓嫣兒以後過上好日子,再不讓她吃苦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