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綰睡着的時候,雙手還握着兩塊石頭。閆亦心站在她的牀前,看着她安詳的臉,手指在她的眉心輕輕撫了一下,嘆了口氣,把她的手臂,放到棉毯下面。
他扭熄檯燈,放輕了腳步走出房門,在門口又遲疑了一會兒,腳步聲有很長時間的停滯,才重新響了起來,邁步走向自己的房間。在黑暗裡,嚴綰卻睜開了眼睛。
他的體溫,彷彿還留在她裸露的手臂上,微微蹙起的眉心,終於鬆了下來。不知道爲什麼,閆亦心輕柔的動作,在她的心湖裡漾起了波紋,一圈接着一圈,讓她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豔陽高照,她吃了一驚,伸出手抓住了牀頭櫃上的手錶,居然已經八點半了!
“天哪,我要遲到了。”她甚至來不及趿上拖鞋,就奔出了房門。頭部的隱隱作痛,提醒了昨天清晰可憶的經歷。
“砰!”她推門的聲音有點大,老舊的房門發出一聲鈍鈍的聲響,廚房裡立刻探出了一顆腦袋:“綰!”
“啊?你還沒去上班?”嚴綰怔怔地問。
“怎麼沒穿鞋?”閆亦心不贊同地擰着眉,“快回牀上去躺着,要是發了燒,那可就麻煩了。”
“哦......公司八點半就上班了......”嚴綰把腳退回了房間的地板上,才覺得腳底因爲在地磚上站了一會兒,而微微覺得有些涼意。
“劉離已經替你填了假條,這兩天就在家裡好好歇着吧。”閆亦心大踏步地走了過來,“還赤着腳?平常看你倒很老成的樣子,有時候卻迷糊得要命!”
他雖然是責備,可是語氣卻是很輕柔的。
“我沒有什麼事,可以去上班的。你看,根本就看不出有傷口吧?”嚴綰特意在他的面前轉了一個圈,烏髮飛揚,在空中劃了一個漂亮的弧度,紛紛地又披落在肩上。
“看不見,並不表示它不存在。”閆亦心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早上看你睡得熟,就先做了一鍋粥。昨天的雞湯加了一點在粥裡,不知道味道怎麼樣,你嚐嚐?”
“好啊!”嚴綰輕快地回答,趿上了拖鞋就往外走去,“你先上班去吧,我洗漱完了就自己出來吃。”
“我不急,下午再去上班。”閆亦心看到嚴綰瞪視着他的目光,立刻勾起了脣角,“免得你在家裡悶得發慌,陪你說話。”
嚴綰“啊”了一聲,立刻搖頭:“你工作這麼忙,不要耽誤你的工作,我......真的沒事,不如和你一起去公司吧?”
“不行!”閆亦心板下了臉,“你平常醒得很早,但是今天卻睡過了點。”
“這又不代表什麼......”
“我想,從醫學的角度來說,應該是你的身體本身調節機制發生了作用,所以纔會睡過了頭,沒有像往常的生物鐘一樣準時起牀。”閆亦心走到了嚴綰的身邊,雙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綰,沒有什麼比我們的身體更重要,工作也不急在一時。”
“可是......我今天原本可以把那套首飾完成的!”嚴綰懊惱地說。
“那晚兩天有什麼關係?周樸並不等着這套首飾。劉離跟我說了,她的那套橄欖石,明天就可以完成。這一套的期限,還有兩個月的距離呢!”
“我是想早一點給她看效果,她同意的話,就可以早一點送去打磨嘛!”嚴綰話剛說完,看到閆亦心的臉又黑了下來,連忙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好吧,今天休息,明天再去上班。”
閆亦心卻不肯鬆口:“明天再看看情況。”
嚴綰看着他嚴肅的臉,伸出手朝着他的臉抹下去,“這樣的表情一點都不好看,你還是比較適合溫和的表情。”
“綰。”閆亦心拉下了她的手,凝神看了她一會兒,“如果覺得累,我們這個週末出去度假吧。”
“怎麼了?”嚴綰凝視着他的眸子,“我並不累啊!長長的暑假才過了一半,怎麼會累呢?”
“放暑假總要出去旅遊吧?”
“我們不是去了巴西和印度嗎?”嚴綰忽然“啊”了一聲,“我聞到了焦味......”
閆亦心臉色一變,鬆開了她的手,轉身奔進了廚房。不用說,那鍋雞粥,估計是糊了......
所以,對着顏色有點發黃的粥,閆亦心臉色尷尬,“要不,我下去給你買點吃的吧!那家廣東餐館,應該煲粥的。”
“不用,這個粥很好喝。”嚴綰埋着頭,笑意深深地漾在嘴角。閆亦心恐怕還沒有爲其他人洗手做過粥吧?儘管粥裡沒放鹽,僅僅靠一點雞湯的鹹度,顯然遠遠不夠。但是,她還是吃得很香,一碗粥很快就見了底。
“傻丫頭!”閆亦心寵溺地搖了搖頭,低下頭把自己的份勉強皺着眉頭喝完,“你對於飲食的要求,可真夠低的。”
“食物最主要的功能就是裹腹,何況,粥的味道真的很好。”嚴綰笑着收起了碗,“你快去公司吧,我沒事的。”
閆亦心看了看錶:“沒關係,我已經打電話給秘書,把會議時間改到下午兩點。”
“別因爲我而因私廢公,好像我病得七死八活了。”
“胡說!”閆亦心打斷了她的話,“你會活得和我一樣老,我們要握着彼此的手,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夕陽呢!”
握着彼此的手慢慢變老,這樣的話,溫潤了嚴綰的心。沒有什麼情話,比這樣樸素的願望,更能夠打動她的心了。
嚴綰被迫在家裡休息了整整兩天,才獲准走出家門,去閆氏上班。一件事,就是整理抽屜裡的設計圖,她奇怪地“咦”了一聲,“我明明記得這張效果圖放在最後面的,怎麼放到中間了,難道是劉離來看了嗎?”
她清點了一下,發現少了一張草圖。
“難道被我放在手袋裡帶回了家?”她亦或者,把手袋翻了一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那張設計圖。
她搖了搖頭:“算了,我大概記錯了,隨手被我塞哪裡了吧......尺寸又要重新計算了,得費上小半天的功夫。”
“嚴綰,你來上班了?一會兒我讓工廠把那套橄欖石首飾拿過來,你可以通知周樸的秘書過來取貨了。”
“好啊,我也迫不及待地想看成品呢!”嚴綰立刻忘掉了設計圖的事,大不了週六在家裡做半天功夫,也就是了。
劉離看着她急切的模樣,忍不住失笑,撥了一個電話,就讓厂部的負責人,把橄欖石首飾取來。他在一份報告上籤了字,纔打開了包裝盒。
“效果很好。”他笑着把首飾盒遞給了嚴綰。
“哇,好漂亮,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嚴綰驚歎了一聲,“還是你說的對,橄欖石這種特別的綠色,和葉片的形狀就是相得益彰,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了。”
“是你設計得好,整套設計圖,我沒有改任何一個比例,可以用完美來形容。”劉離沒有坦然接受她的恭維,“所以說,這套設計,是你獨立完成的。”
嚴綰吐了吐舌頭:“要不是你給我建議,我用藍色託帕石,就遠遠達不到這樣的效果。所以說,薑還是老的辣嘛!”
“我很老嗎?”劉離擺出一副十分受傷的模樣,惹得嚴綰笑了起來。
嚴綰立刻撥了電話給周樸的秘書,很快就接到了周樸的桌面上。
“哇,這麼快?我立刻讓秘書來取,很想看看實物的模樣,會不會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好。你的設計圖畫得太漂亮了,以至於我生出了無數的期待。”
嚴綰自矜地微笑:“我想,你會覺得滿意的。”
周樸在那頭哈哈大笑:“那我更想看一看了,能讓你這麼低調謙虛的人,吐出這樣肯定的話,絕對會讓人驚豔。”
在等周樸派人的時候,嚴綰一直託着首飾盒,專注的樣子,讓劉離的目光,在很長的時間裡脫離了寶石本身,而注目在她的臉上。
她的眼睛,璀璨奪目。因爲折射了橄欖石的玻璃光澤,更顯得熠熠生輝。流盼自如的模樣,讓人很難不受她的吸引。而她本人,卻似乎全無所覺,仍然在不斷地變換着角度看着首飾。尤其是胸針,當初話費了絕大部分的心思,毀掉了至少五十張以上的設計圖。直到此刻,才覺得所有的辛苦完全是值得的。
白雲也彷彿在晴空下消瘦了下去,沿着陽光的射線,橄欖石的濃綠,像一潭幽深的湖水,卻又充滿了勃勃的生機。即使是薄薄的一片,也能強烈地感受到了春天的魅力。
嚴綰微微眯起了眼睛,耳邊宛然聽到露珠落進種子內部的聲音。
“如果用託帕石,最多不過是新穎,卻沒有這樣的感動。”嚴綰由衷地說,“謝謝你,讓我完成了一件令我自己滿意的作品。”
“不是一件,是一套。”劉離反駁。
“但願......我們的客人能夠喜歡,這纔是作品的成功。”嚴綰終於戀戀不捨地把首飾裝進了精美的盒子。
“相信我,沒有人會不喜歡這套首飾。無論從設計還是對寶石的選材,都挑不出哪怕一點點毛病。你對於線條的把握,讓我都歎爲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