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綰甚至沒有等到閆亦心離開,就在音樂聲裡睡着了。
閆亦心愛戀地用指腹劃過她臉部的輪廓,把她抱到了牀上。她的身體,柔軟而輕盈,果然是又瘦了。
他輕嘆了一聲,替她蓋上薄被。牀頭燈擰得不太亮,一圈桔色的燈光,撒在她的臉上,微翹的睫毛,像是國畫裡的墨線,精細地描畫在細膩的宣紙上。
她的頭微微有點下勾,彷彿想把整顆腦袋都縮進薄被裡。閆亦心知道這並不是她畏寒,而僅僅是一種習慣的姿態。想必在她年輕的生命裡,有許多想要逃避的內容。
閆亦心竟然覺得有一種引力,讓他不能離開。只是這樣靜坐着看她安詳的睡顏,悠悠揚揚裡,歲月紛紛。她的一顰一笑,牽絆模樣盡都刻在他的心上。
這時候再想起康繡桔,竟然覺得她的如畫面目,在心版上刻畫出來的線條,淡了很多。
“綰,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他低喃了一聲,像是要說服嚴綰,又像是僅僅說服自己。
嚴綰醒來的時候剛想要升個懶腰,卻現手腕上有點沉。睜開眼睛,才現閆亦心竟然和衣坐在自己的牀畔,她的手被他握在手裡。
閆亦心這時候也醒了過來:“綰,你醒了?哦我也糊塗了,竟然就這樣睡着。”
“明明你的房間,卻。。。”嚴綰半嗔半怒,倒是心疼多餘責備的,“我還以爲你昨天會你們老宅了呢!”
“本來是想回去的,誰知道打個盹,就這樣睡着了。”閆亦心自我解嘲,“你的時差倒過來了沒有?我去弄早飯。”
“你也累了,我來吧。”嚴綰卻坐起來。“你這樣睡一晚上,不知道會有多累呢,去補一會兒吧,我做好了早飯再叫你。”
“不累,都睡過一覺了,又沒比你晚睡多久。”閆亦心笑着站了起來。
這幾天,他大概比自己更累吧?要不然,也不會坐着坐着就睡了過去。嚴綰心疼地想着,把他仍然推回了房間。
“現在還早呢,我睡夠了,神清氣爽。好啦,幾天沒有親手準備早餐,我已經手癢難耐了,你別搶了我的樂趣。”嚴綰故意做了一個鬼臉,把房門輕輕掩上。
閆亦心露出了笑容,搖了搖頭,心裡卻被她的聲音,裝得滿滿的。
嚴綰心情很愉快,爲心愛的人準備早餐,是一種幸福的體驗。她甚至輕輕地哼着歌,從這一哼到那一,也不管歌詞,就哼個調子,哼出心情。
閆亦心沒有再度入睡,洗漱過後,把當天的工作重點,又粗略作了一個梳理。把兩個或有或無的約會,從行程單裡取消。
自從就任閆氏執行總裁以來,家族內外的應酬,再怎麼推,都不能推得乾淨。偶爾的出場,也不能厚了這個,薄了那個。
看着嚴綰輕快的背影,他漸漸地勾起了脣,彷彿感染了她的快樂。
這樣的早晨,他願意用一生的時間來守候。
嚴綰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有點目瞪口呆。
張青正挽着袖子,把她私人用品裝在紙箱裡。
“早。。。”
張青擡起頭,笑嘻嘻地說:“啊,嚴綰,恭喜你。我早就知道,憑你的設計,一定不會名落孫山的。這次拿了二名,沒有關係,下一屆,你一定會在新人獎上封后。”
嚴綰納悶,她自覺能有這樣的成績,已經很滿足的了。爲什麼別人都讓她瞄準冠軍的寶座呢?那個獎項,有這麼好拿嗎?
“謝謝。可是,你這是在做什麼?”她納悶地指着他手裡抱着的紙箱。
“你升了一線設計師,當然要換辦公室啊。”張青理所當然地說,“對了,劉頭正要問你呢,你是留在這一層,還是到樓下?那裡地方大,以後你再添兩個助理的話,就不用再搬了。”
“當然就在這裡,也用不着搬辦公室啊!”嚴綰納悶地說,“我覺得這裡挺好。”
“拜託,你現在不是助理,當然不能坐這種小辦公室啦!”張青覺得有責任提醒她,“這一層的話,還有一個大辦公室,可以讓你搬過去。不過,除了劉頭的四個助理,你只剩下兩個助理辦公室可以用。也就是說,如果你再添助理的話,下次還要搬辦公室。”
“有兩個就已經夠了。”嚴綰啞然。
“嚴綰。”劉離大概聽到了動靜,直接走進她的辦公室,手裡還拿着公事包,顯然連自己的辦公室都沒有回。
“劉總監,早。”嚴綰急忙打招呼。
“我讓張青幫你搬辦公室的,不過還不知道你的意思,如果想省一番手腳,就直接搬到樓下去,那裡地方大,空房間也多。如果你捨不得我,就留在這一層,只是下次還要再搬。”
嚴綰連忙表態:“當然留在這一層。而且,我覺得這個辦公室也很好,何必搬來搬去那麼麻煩呢?我現在和你溝通很方便,要換到那邊。。。”
“這是公司的規定。”劉離笑嘻嘻地說,“再說,你現在最主要的溝通,是和你的兩個助理。”
嚴綰有點失落,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傻丫頭,這是對你能力的肯定!”劉離拍了拍她的肩,“我很高興看到你在這樣短的時間裡,取得這樣的成績。”
“儘管這句話聽起來天點恭維,但真的是我心裡想要說的話。謝謝你,劉離。如果沒有你的栽培,我還遠遠達不到這樣的高度。”
“你早晚會成功的。”劉離搖頭,“不用在我的臉上貼金,你是一顆金子,哪怕在沙漠裡,也會光的。”
是嗎?嚴綰可不這麼認爲。
想當初,她虛度了那麼多的年華,也沒有出哪怕一點點光來啊!唯有在這裡,閆亦心和劉離,是她行進途中的兩盞明燈,照耀着她一步一個腳印地大步前行。
她的感激,是由衷而真誠的。
新辦公室很寬敞,雖然比不上劉離的那一間,但也佔有相當大的面積。寬大的寫字檯,還有旁邊的休閒沙,甚至連牆上的一副黑白攝影作品,都是她喜歡的風格。
“張青,你做我的助理,不覺得委屈嗎?”看着張青熱火朝天地替她搬東西,嚴綰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明明知道,按照職場的潛規則,這句話是不應該問出口的。
張青也怔了一怔,才啞然失笑:“怎麼可能!你本來就是才華橫溢的明日之星,我很樂意做你的助理。”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還是個學生,我的自立,比你差遠了。。。”
“那有怎麼樣?山不再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你的實力擺在這裡,我對你是一萬個服氣。說實在的,我還想跟着你沾沾光呢!有你靈感十足的設計在,哪怕我一張設計稿都交不出,咱們這一組也不愁完不成任務!”
嚴綰哭笑不得:“你打的倒是個好主意!”
張青笑嘻嘻地說:“那當然,能偷懶誰不想偷懶?不過,我真正的用意,是想跟你多學這一點兒。”
“不不不,應該是我跟你多學一點。你也知道的,我懂得不多,有很多機器哦啊還不是很純熟。”
“嚴綰,你不會是不歡迎我當你的助理吧?”張青忽然認真地問。
“怎麼會呢?我只是覺得自己不該做在這個位置上。如果我們換一下,也許會更好。。。”嚴綰的聲音越說月低,因爲張青的眼睛越睜越大。
“你以爲設計師的升遷,也要論資排輩?”他沒好氣地甩了她一個白眼,“我研究過你的設計圖,每一張都有出彩的地方。
尤其是細節部分的處理,非常出色。說實話,我對你的設計很服氣。我想,我跟着你,能夠學到更多的東西。”
嚴綰急忙搖頭:“你說得太客氣了,其實我要跟你學纔是。我只是。。。只是比較有一點想法而已,其他方面。。。”
“嚴綰,你可真是謙虛。”張青研究了她好一會兒,才確定她說的全是真心話。明明有着非同尋常的天賦,可是她還真是沒自信!
“歡迎你加入。。。我們這個團隊,雖然只有三個人,但是我相信我們一定會相處得很好。”嚴綰想了想,終於伸出右手。
劉向玲一直站在旁邊,目光在兩個人的臉上游移。
“向玲,以後我們三個人就同進同退啦!”嚴綰的手掌,壓在張青的掌心上。
又一隻手,壓了上來。三個人相視一笑,覺得默契,就這樣培養了起來。
“有你們的鼓勵和幫助,我覺得壓力一下子減輕了好多。”嚴綰宋了口氣,“我相信,我們都不會讓閆氏失望的!”
嚴綰確實沒有在人事變動上下多少功夫,劉向玲替她做的計劃表裡,她看到了自己的設計任務。雖然有張青這個老手,但三方都是指定由她親自擔綱的。
閆亦心吧她帶到密室裡,一克拉的鑽石從絲絨盒子裡小心翼翼地被取出來,放子啊鋪着絨布的檯面上熠熠生輝。
嚴綰屏息靜氣,幾乎神爲之奪。鑽石的美麗,需要打磨和拋光,才能充分地表現出來。這顆寶石的火彩,比喻嚴綰見到的任何一款都炫目。
安特衛普的鑽石切割大師們,爲人類奉獻了又一場鑽石的視覺盛宴。放大鏡就在她右手邊,從各個角度吧鑽石又看了一遍,嚴綰才舒出了一口長氣。
“真難以想像,九十五年的傳統,還有被打破的一天。”
“人類的創造力,是無限的。”閆亦心笑着說。儘管他已經先一步看過,但仍然被這顆鑽石吸引了心神。
“是啊。。。”嚴綰低嘆了一聲,“我真怕。。。自己沒有能力,賦予這顆鑽石最好的設計。”
“你當然能。”閆亦心握住了她的手,“如果有一個人能夠展現出這顆鑽石無限的美麗,那個人一定是你。”
嚴綰失笑:“我知道,你總是鼓勵我的。”
“你總是對自己缺乏信心,事實上,你把自己的設計圖回頭看一遍,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進步。每一種寶石和設計的結合,都近乎我完美的和諧。綰,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設計師,連劉離,都沒有你這樣咄咄逼人的才氣。”
“哪有你說的這麼好,你總是把我誇得像朵花。其實,我只是一棵草。”嚴綰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不,你甚至比我說的還要好。所以,不要總以爲自己做不到最好,事實上,沒有人能夠比你做得更好。”
嚴綰咬了咬脣:“你放心,我一定會全力以赴,不會讓這顆美鑽蒙塵。”
“我相信你的能力。”閆亦心根本不擔心這一點,“記住,並不是我情人眼裡出西施,同時有三個外人看中你,這就是你的實力。”
嚴綰想了一想,終於笑着點頭:“我知道,我會做得更好。”
“對!”閆亦心讚賞地微笑,“劉離說,他一定會看到你過他的一天。”
嚴綰獨自留在密室裡,把鑽石研究了一個透透徹徹,幾乎做到閉上眼睛,就能夠顯示鑽石的每一塊切面,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這顆鑽石,將會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佔據她先例最重要的一個位置。直到——完成它的設計。
儘管在見到鑽石之前,嚴綰已經做了幾個草案。但是回到辦公室以後,她把草稿,都投進了碎紙機。這些設計,都不夠好。
她會讓這款鑽石,打響中國市場的一炮。
除了每個月打進卡里的錢,多了一倍以上,嚴綰的生活和以前沒有什麼不同。按時上學,按時上班,每天除了設計圖,嚴綰的腦袋裡全是鑽石——碧璽——石榴石。
無數的草圖,在她的手下被撕毀。十二金釵已經初具雛形,張青的建議,總是很有建設性。嚴綰很慶幸劉離大都地把張青留給了她。
但是鑽石的設計,卻還沒有眉目。而這,是讓嚴綰最糾結的部分。也許是她太追求完美,所以總覺得自己的設計,存在着這樣或者那樣的缺陷。
“別把自己折磨得太狠。”閆亦心抱住她的時候,清晰地感受到她鎖骨的位置,又突出了一點,忍不住心疼地說。
“不會。”嚴綰菀爾一笑,卻分明只是在敷衍。茶飯無心裡,心心念唸的,全是那顆閃耀着美麗火彩的無瑕白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