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機場。
嚴綰滿面春風地走出通道,長筒靴和磨得半白的牛仔褲,打造出她纖細修長的雙腿。上身的黑色薄棉夾克,有點不適應a市突然轉涼的氣溫。不過皮草鑲邊的豹紋手袋,卻中和了黑色外套的暗沉,更顯得她的臉神采飛揚。
在巴黎深造了兩年, 她的名字,已經被大多數新晉設計師耳熟能詳。甚至有不少款的經典設計,被寫入了設計師的培訓教材。
四年裡,她的成就舉世矚目,幾乎囊括了國內和國際上所有大大小小的獎項。而四年一度的珠寶奧斯卡,更讓她正式躋身於頂尖設計師的行列。
她的吊墜設計得美輪美奐,重達二十克拉的極品紅鑽,被三百顆圓形鑽衆星拱月,華美的極致,也不過如此。
幾乎沒有異議的,珠寶奧斯卡就衆望所歸地授予了她。
可惜,閆亦心沒有陪伴她出席這樣的盛會,儘管這幾年的獎,她已經拿得有些手軟。但是這個獎項,對於她來說很不一般。
尤其是她力壓陳曉蓉,繼兩年前獲得新人獎之後,再度擊敗前世的“好友”,捧得珠寶奧斯卡,更覺得揚眉吐氣。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樣正大光明奪得勝利,來得更解氣。更何況,陸文俊已經訂婚,而未婚妻卻不是陳曉蓉,事業和愛情的雙重打擊,讓陳曉蓉幾乎在頒獎現場,做出不合時宜的舉動。
對此,嚴綰覺得再也生不出一點恨意,而憐憫則要顯得更廉價得多。
這一次,是該準備她和閆亦心的婚禮了。放任她在巴黎兩年,這已經是閆亦心的底線。
心裡的甜意,早就已經氾濫成災。嚴綰很怕見到閆亦心的時候,會熱淚盈眶到不能自持。那可有點難爲情了……走在通道的盡頭,嚴綰還來不及在人山人海里尋找閆亦心的身影,就被迎上來的劉向玲和魯湘一左一右夾住。
“幹什麼?”嚴綰詫異地問。
如果不是兩人都是自己的好朋友,嚴綰還以爲又生綁架事件了呢!哪有人接機,一手拽着一隻胳膊,像是怕自己逃回巴黎似的。
她早就歸心似箭了,這一次回來,根本就不打算再去巴黎。兩年的深造,她覺得已經足夠了。最重要的是,雖然她和閆亦心每天都通電話,但不能耳鬢廝磨,仍然美中不足。
目光四周看了一遍,很納悶地沒有看到閆亦心的身影。他明知道自己今天回來,怎麼可能不來接機?她頓住了腳步,不死心地又遊目四顧。
“別看了,你家閆亦心今天沒有來接機。”魯湘笑嘻嘻地接口。
“他……有公事?”嚴綰把臉轉向劉向玲,後者畢業以後就留在閆氏,如今也帶了兩個小助理,在閆氏站穩了腳跟,儼然跨入了金領階層的行列。
“私事。”劉向玲笑嘻嘻地說着,眼睛裡有着不容錯認的得意。
“什麼……私事?是爺爺生病了嗎?”嚴綰猜測着。
自從她畢業以後,對閆老爺子的稱呼就改了過來。連她也沒有想到,閆老爺子一旦開了綠燈,就通行到底,再也沒有受到任何阻截。
“是喜事!”魯湘瞪了她一眼,“你今天回國,所以我們決定辦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主角當然是閆亦心和你了,所以他沒有空來接機。走吧,我們先去化妝,然後換禮服。”
“就算爲我接風洗塵,也應該是晚上了吧?”嚴綰納悶地問。
“全天!這一回,我們可是做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準備工作,就是想讓你滿意。”
嚴綰還想再問,誰知道兩人卻默契地顧左右而言他,直接把她帶到了著名的化妝店。嚴綰最想做的事,其實就是撲到閆亦心的懷裡,最近一週,閆亦心因爲出差去了美洲,而沒有去巴黎看她。
“我先打個電話給亦心。”嚴綰拿出手機,卻被魯湘眼明手快地搶了過去。看來,她跟着凌梓威學了不少。
“你安心讓化妝師給你化妝吧,電話我來替你打。”
“哎……”嚴綰哭笑不得,“一邊化妝,我也可以一邊打電話的啊!我們……說話,你替我打算怎麼回事!”
“告訴他你的動向,那邊做好準備。”魯湘笑得很神秘,讓嚴綰心生不安。
她把頭轉向劉向玲:“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亦心既然在a市,怎麼可能不來接我?”
就算有什麼歡迎儀式,也不急在這一時吧?
“當然是因爲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啦,今天是特意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所以要格外用心地準備。”
嚴綰長嘆:“我現在最想做的,撲到牀上,好好睡上一覺!”
“你堅持一天吧,今天可是你最重要的日子。”劉向玲笑嘻嘻地對着魯湘做了一個手勢,不由分說地把她接到了座椅上。
化妝師早就嚴陣以待,動作熟練流暢,在她的臉上塗塗抹抹。
“什麼日子?你們是說奧斯卡獎的慶功宴嗎?”嚴綰還是糊里糊塗。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閆亦心會來接你的。”劉向玲得意地朝她眨了眨眼睛,不管嚴綰怎麼旁敲側擊,她就是把嘴抿地和蚌殼一樣緊。
嚴綰無奈,只能另擇話題:“你和劉離確定下來了吧?聽說你把他帶回去見了你的父親和親戚,他回來以後在家裡整整宅;餓兩天!”
“是啊,我們家的親戚有點多。”劉向玲訕訕地笑,“不過,也沒有那麼誇張啦,就是……他們都熱情了一點,劉離不習慣。”
“劉離本來就愛熱鬧,要讓他感到不習慣,我簡直難以想象,你的那些親戚們,有多麼的熱情了。”
嚴綰一臉的好奇,真恨沒能親眼見識到當初的狀況。
以劉離臉皮的那個厚度,讓他落荒而逃的場面,絕對是夠盛大的了吧!
“走吧,我們也要去化妝。”魯湘走過來,一把扯過了劉向玲,“你不會八卦得忘了自己的角色吧?”
“什麼角色?”嚴綰莫明其妙地問。
可是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扮了一個鬼臉,在一邊的化妝鏡前坐下,很默契地選擇無視她的問題。
化妝的時間,用得有點過份的長。嚴綰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化妝師正在替她盤頭。臉上畫上精緻妝容,讓嚴綰有一剎那的惶惑。
四年來,她變得似乎並不多。只是眼角,添上了兩分成熟的嫵媚。妝化得有點濃,嚴綰不是太滿意。
“化淡妝就可以。”嚴綰皺着眉頭。
“這樣的場合,化淡妝有點不夠隆重。”化妝師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嚴綰的要求。
“那……也用不着盤髻啊,我一直都披長的。”嚴綰也覺得擦掉重新化妝的話,恐怕又要浪費一個小時,只能將就。
“你見過新娘子不盤的嗎?”化妝師從鏡子裡送了一個淡淡的白眼給她。
“新……娘……子?”這一次,徹底雷倒了嚴綰,“你是說我?”
“當然,我的新娘。”閆亦心的聲音,從鏡子的背面傳來。
嚴綰一擡頭,看到他從門口走來,一身白色的西裝,前襟還彆着一朵大紅色的玫瑰,更加襯得他面如冠玉,玉樹臨風。
他的五官本來就十分精緻,朝着嚴綰微笑的時候,只覺得山溫水潤一般,讓人忍不住沉溺在他溫柔而甜蜜的目光裡。
“你是說……”嚴綰說了三個字,就失了聲,好半天才能從喉嚨裡擠出剩下的話,“你的意思是,我們今天……結婚?”
“你不是答應過我,一回a市就舉行婚禮嗎?”閆亦心微笑着站在她的身後,鏡子裡立刻出現了兩張臉。
嚴綰張口結舌:“我的意思是,我從巴黎回來就開始籌備婚禮……至少也得有一個來月的時間吧,哪有這樣……這麼匆忙的啊!”
“我們已經準備了一個月,你放心吧,萬事俱備,只是欠缺了一個女主角。綰,你今天真美。”
從來對自己的容貌不曾自負的嚴綰,看着化妝鏡子裡的自己,也忍不住承認,染上了幸福味道的自己,是美麗的新娘。
“可是婚紗……”
“已經準備好了,還是從巴黎訂做的呢!”
“可是,我沒有去量過尺寸啊,怎麼知道大小呢?”嚴綰嗔怪地瞪了一眼閆亦心,要是禮服不合身,這場婚禮未免美中不足。
“你兩個月前不是定做了一件禮服嗎?那時候就把尺寸留給婚紗店了。放心,這間店的做工是屈一指的,絕對不可能出現不合身的現象。”閆亦心接過了店員小心翼翼捧過來的婚紗,手微微一抖,就展了開來。
“可以去換婚紗了。”化妝師上好了最後的定型劑,才直起腰。
嚴綰有點呆呆愣愣,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個美麗的夢,卻始終無法從夢裡醒來。
“新娘子都高興傻了!”魯湘和劉向玲已經穿好了伴娘的禮服,一樣都戴着美麗的花冠,驟然看過去,倒真像是雙生姐妹似的。
“我只是……太意外了,剛下飛機,就被劫持到了這裡,我……難道是在做夢嗎?”嚴綰扶着額頭,然後仰頭看向閆亦心。
“把一切交給我吧,我已經盼了四年。”閆亦心湊到她的鬢邊,還沒有吻就被化妝師的手插了進來。
“不好意思,還要最後定妝,要吻新娘的話,不如在儀式上創一個吉尼斯世界紀錄。”
閆亦心也不覺得尷尬,只是微笑。嚴綰卻紅了雙頰,難爲情地低下了頭,耳根處,漸漸像染了胭脂似的。
婚紗果然很合身,領口的設計,很簡潔,連花邊都沒有一條。而裙襬的層層蕾絲,卻用碎鑽鑲得錯落有致。
“這也太奢侈了吧?”嚴綰有點瞠目,“雖然碎鑽……,但把婚紗鑲成這樣……也有點過份。”
“一生一次。”閆亦心笑着挽起了她的手臂,“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
嚴綰側頭,看着他飛揚的神采,和溫柔的目光,莞爾一笑:“最美麗不敢說,我敢肯定的是,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飾呢?”化妝師皺眉,“你不是說另有準備嗎?”
“當然。”閆亦心微笑着打開了飾盒,嚴綰忍不住驚呼了起來。
二十克拉的紅鑽,靜靜地躺在一羣圓鑽的中間。
“啊,是我的……”
“當然,你的獲獎作品,這套耳飾也是來自你的設計。”
嚴綰驚喜地擡頭:“可是……你什麼時候把耳飾做出來了?而且……這樣品質的紅鑽,難道也是我們在o國的礦山開採出來的嗎?”
“當然,我們的鑽石礦,已經足以讓世界珠寶界震驚。”閆亦心笑得雲淡風輕。
幸福像是了酵的麪粉一樣,把她裹得密不透風。要輕輕地咬一下舌頭,用那樣真實的痛楚,來提醒她這一刻的真實。
夢裡假想過千萬遍的場景,真實到來的一刻,仍然讓她覺得胸口滿脹得厲害。
教堂外的紅地毯,至少鋪出了整整一千米的距離。兩旁則放置着盛開的蝴蝶蘭,每一根花枝,都彷彿用了生命在綻放,每一片花瓣,都釋放着幸福的底蘊。
地毯的盡頭,站着與她血脈相連的親人。凌青和凌梓威並肩而立,穿着筆挺的黑色手工西服,正含着笑意看向她。
凌青伸出手來,嚴綰感動地把手交到他的手裡:“爸爸!”
閆亦心把嘴脣湊到了她的耳邊:“我去地毯的那頭,接你。”
婚禮進行曲驀然奏響,幸福從心臟最深處,開始蔓延開來。沿着血脈的進行方向,迅地流到了四腳百骸。
閆亦心站在紅色地毯的那一頭,陽光下的臉,顯得光彩奪目。凌青鄭重地把嚴綰交到了他的手上,欣悅的笑意,流淌得滿臉都是。
嚴綰的手,從凌青的掌心,落到了閆亦心溫暖而乾燥的掌心裡。從此,她的生命力,有了另一個照顧她愛護她的男人。
祖父說了些什麼,她幾乎沒有聽清。整個人似乎還處在一種夢幻般的狀態,這個婚禮來得太快,以至於她覺得不太真實。
閆亦心的手微微一緊,嚴綰才聽到他沉穩而堅定地回答:“我願意。”
神父慈祥的臉,轉向了嚴綰:“嚴綰小姐,你是否願意嫁閆亦心先生爲妻,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着你自己一樣。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貧窮,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這個世界?”
嚴綰微微仰頭,堅定而清晰地回答:“是的,我願意。”
微笑的話音未落,視線卻模糊成了一片。她會愛他,勝於愛自己。
幸福像綻開的鮮花,在看到眼前的紅鑽對戒時,達到了頂點。耳邊,聽到身爲伴郎的劉離小聲的咕噥:“你們的訂婚戒指,結婚戒指可是我全包了的,以後我訂婚,結婚,嚴綰可要用心替我設計。”
那有什麼問題?嚴綰的笑容,在脣邊越放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