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可鑑人的落地玻璃窗前,總助ivy正神情嚴肅地彙報着上司一天的行程。
她進風悅國際已經六年了,每天都在這間特別強調效率的集團中艱難前行,爲了生活,她提醒自己得打醒十二分‘精’神面對每個挑戰,即便高燒三十九度,也得拿出臉‘色’紅潤的‘精’神面貌來!
可是當她彙報完,卻沒有得到進一步的指示。
她也就飛快地擡眼掃了一下,玻璃窗映出上司身上銀灰‘色’的西裝,隨着主人微微傾斜地依靠在窗邊的姿勢,光影下折出淺淺的痕。
總助有些微的恍神,但是很快就恢復過來,抖擻‘精’神說:"下午約了訊科的葉總四點見面,地點在……"
窗邊的人回過神來,嘴角帶着淡淡的笑,忽然問:"ivy,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ivy全身緊繃,立馬錶忠心:"顏總,我這五年內都不打算結婚!"她從進公司那刻起就跟人事說了,她是單身主義者,沒有結婚的打算。
所以這幾年來她才能一步步地做到總助的位置,儘管被別人罵老姑婆,說就她一個二本的普通學歷,根本就是靠着潛規則上位,她也沒所謂。
讓那些三姑六婆說去唄,置氣又不能換錢,風悅的薪酬和福利在業界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她總不能讓別人的說長道短‘亂’了她的陣腳。
她十分需要這份工作!
窗邊的人轉過身來,高鼻樑上架着一副淺金邊框的眼鏡,鏡片後的頭正帶笑看着自己的總助。
他笑,帶了一絲孩童的頑皮:"ivy,我就欣賞你這份不服輸的勁頭!"
ivy心頭一鬆,正要繼續彙報,對面的人手一擡,她適時停下。
他說:"下午臨時約了個老朋友,會議你替我推遲,另約時間。"
ivy心時頓時淚奔不止,下午還約了好幾個呢!再說這邊一推遲,就不是一下午的事兒,這星期的計劃都給打‘亂’了!
誰這麼缺心眼約這種時間?!
但她表面還是不動聲‘色’,公事化地回答:"好的顏總,需要替你訂餐廳和把你的酒送到用餐地點嗎?"她不傻,能讓自己老闆放下這麼多工作去應酬的絕對不是一般人。
對面的人聽完卻笑了,說:"讓人找個烤羊‘肉’串的師父過會所那邊。"
ivy差點跪了,最後她冷靜地說:"吃羊‘肉’配白酒比較好,那今晚開……"
像是破滅了她最後一絲幻想,只聽窗邊的人說:"讓會所那邊冰鎮好一大支可樂。"
ivy死死拽着差點被嚇散的神智,艱難地說:"可……樂……,好的!"
謝冰嵐一進會所就看到替她接大衣的小姑娘一臉怨懟,很快她就從這一屋子羊‘肉’串味兒裡窺探到小姑娘的心思,同時肚子也發出一聲微弱的呼喚。
她一擡眼就看到迎面走來一個穿着白t恤牛仔‘褲’的人,頓時就笑了:"文言文同志,你還是這麼愛瞎折騰!看人小姑娘快哭了。"
顏文彥攤手:"我的會所我作主!"
謝冰嵐跟在他身後走向餐桌,看到在餐桌旁邊戴着小白帽烤串的師父,覺着這簡直絕了!
她輕拍幾下手:"哈,還是那麼任‘性’!"
他無奈地側過身,替她拉開椅子:"這還不是因爲是你麼!"這‘女’還是那麼不解風情。
一支可樂裝在冰桶裡推上來的時候謝冰嵐都快笑‘抽’過去了。
"哈哈哈不行了!還配的紅酒杯!"謝冰嵐看對面桌的人臉都黑了才趕緊打住,真心實意地說,"謝謝你,真的!"
顏文彥挑眉:"怎麼有空親自約我出來坐?不是環遊世界去了麼,跟喬逸那小子分了?"讓你不欣賞我一片好意!就咒你倆分!
他腦補喬逸被甩的畫面,心情總算平復了點兒。
可惜這種快感並沒有維持多久,謝冰嵐掏出一塊香檳‘色’的玩意兒時,他笑不出來了。
他沒有伸手去接,謝冰嵐也不惱:"讓‘女’士舉着邀請函這麼久可不是紳士的行爲。"
他問:"這是什麼?"
謝冰嵐:"請帖,聖誕節我結婚。"
他看着她臉上幸福的笑,喉嚨忽然發緊,過了好一會兒才把請帖接過來:"恭喜。"
他忽然就開始懊惱,這場羊‘肉’串盛宴像一場鬧劇,儘管他知道她吃得很滿足,兩人也聊得很盡興。
可是終究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他一直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他也想過自己會在什麼場合,用什麼方式收到她的請帖,他模擬了千百種淡定自若的應對方式,卻在接過請帖那個瞬間,被心底迅速爬起的密密麻麻的刺痛擊得潰不成軍。
他忍不住問:"你看上喬逸哪點?"他這麼問,是知道謝冰嵐本來要求就高。
要求高這會事兒,誰都能要求高,但並不是每要求高的人都有人搭理。
謝冰嵐一本正經地用刀叉叉着一塊羊‘肉’,贊:"果然用心,這羊肯定不是江城周邊的村子養的。"
顏文彥也識相,不介意她的轉移話題,順口說:"澳洲那邊的大牧場,純放養。"
謝冰嵐滿意地點點頭:"這‘肉’口感好,不像江城周邊的飼料圈養,‘肉’吃下去感覺像團糊似地。"
顏文彥對人實在沒了脾氣:"你嘴巴出名刁,哪敢用普通貨‘色’糊‘弄’你?"
謝冰嵐失笑:"其實咱們國內也有好的,比澳洲的好吃多了,上回我跟喬逸去西藏途中,吃了幾家,那‘肉’是真的好吃,架子上烤,灑上鹽巴!"
她說得眼睛發亮,顏文彥看得出神。
他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一,調侃道:"上次去西藏,怎麼喬逸都不見黑?天生的臉白。"
他這是故意損喬逸是小白臉。
喬逸這人本來十分低調,不過那是沒和謝冰嵐在一起之前。
跟謝冰嵐在一起之後喬逸就忽然走進衆人的視線裡,大家好像都十分懊惱怎麼不早點認識這樣一位人物。
‘女’孩子仰慕他長得帥成績又好,男孩子恨的也正是這個。
更何況當時謝冰嵐也是傳奇般地醜變美,大把人上趕着往她身邊湊,喬逸這個曬不黑的小白臉樣子和成績都有了,還跟大家爭‘女’神!
太討人厭了!
謝冰嵐也不惱,說:"黑了,後來不白回來了麼。"
回答得這麼幹巴巴,顏文彥要再說什麼,倒顯得自己沒風度。
他討了個沒趣,喝了口可樂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倒是覺得太靜了,只好找點兒話說:"你請關月了嗎?聽說她早幾年去雲南做義工了,十月份剛回來。"
謝冰嵐一聽就來了‘精’神,刀叉都放停了:"請了!喬逸今天就是給她送請帖去了!"
顏文彥愕了愕,失笑:"你們兩個呀"
這兩夫‘婦’太缺德了!都給對方的情敵送請帖,這一定是故意的!
十二月初的江城已經開始有點嚴冬的樣子,落落的雪落下來,反倒讓污染嚴重的江城有了一絲潔淨的假象。
謝冰嵐裹了裹緊大衣,顏文彥雙臂擡起,打算跟謝冰嵐來個告別的擁抱。
跟她今晚告別,跟他的青‘春’,他年少的愛戀告別。
結果他手臂剛擡起,耳邊就響起幾聲喇叭,他一愕,身邊的‘女’子就笑容明媚地走向路邊一輛黑‘色’的車。
車窗搖下,‘露’出一張讓顏文彥無比討厭的小白臉。
謝冰嵐站車窗邊說了幾句話,又折返回會所‘門’口,伸手和顏文彥握了握。
她說:"你剛纔不是問我看上他什麼嗎?"
顏文彥無所謂地笑笑:"你打算回答?"
謝冰嵐轉身向外走,顏文彥跟在後面送她。
她問:"那你看上我什麼呀?"她回頭,笑得頑皮。
顏文彥一時語塞,笑得尷尬:"‘女’孩子家家的,怎麼這麼直接!"
謝冰嵐放聲大笑,顏文彥卻惱了,最後卻跟着一起笑,說:"我就看上你這麼大膽直接!好像什麼都不怕,無論什麼時候都充滿了活力,好像誰也難不到你似的。"
謝冰嵐笑着,嘴裡不停噴出白霧,最後她停下,朝手心呵氣,說:"我就看上喬逸他知道我其實什麼都不會,膽小,矯情"
她微微偏頭,一臉溫柔。
顏文彥剛想說這還不叫大膽麼,誰能這麼當着別人的面說自己矯情的可是忽然間他就感覺自己的脖子被人掐住似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看着喬逸替她關上副駕的‘門’,車子駛進一片雪‘花’中。
他不懂她,而喬逸懂。
他輸得很徹底。
ivy一直都覺得自己是憑實力爬到總助的位置,直到她跟着老闆參加了一場城中權貴匯聚的婚禮。
直到她看到站在高大的圓頂酒店‘門’口迎接賓客的新娘子,她開始對自己的能力不確定了。
新娘子看到她也明顯愣了愣,但很快就自如地跟她和自己上司熱情地打招呼,讓人帶他們入座。
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入座後第一反應就是把手機拿了來打開相機。
她上司還笑:"看來今晚這陣勢是‘弄’得‘挺’好,連我見多識廣的總助小姐也忍不住拍照了。"
ivy虛弱地笑笑,調開前置攝像頭,手機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和新娘子十分神似的臉。
仔細看其實不太像,氣質差遠了,自己沒有新娘子那種很有底氣的感覺,ivy想,新娘子一定是在個十分優秀的家庭中長大並且見識跟她肯定有云泥之別。
ivy甚至覺得,不敢跟那種人物比。
她耳邊傳一個低沉的噪音把她拉回現實:"怎麼,我的總助被自己的樣子‘迷’倒了嗎?"
ivy關掉攝像頭:"哪能啊,就是怕妝‘花’了,確認一下。"
顏文彥笑:"你啊,太嚴肅了,放鬆一點兒!"
ivy都快哭了,她還怎麼放鬆!
酒席間,有人往新娘子這桌敬酒,敬的是喬遠,喬逸的爸爸。
喬逸和他媽媽一起站了回來。
來人驚訝:"嫂子,聽說你這些天也是國外國內來回跑,可早前不知道哪個兔崽子跟我說你身體不太舒服,不能坐飛機。"不是說早兩年就查出有心臟病了麼,他嫂子還留在國外好幾年。
林芸正站着,聽完笑着拉起兒媳‘婦’的手:"還不是這個鬼靈‘精’,說要用偏方給我調養,喝了很久的秘製果汁,後來複查了幾次,竟然好了!醫生都說是奇蹟。"
來人嘴巴都驚成了"o"型:"這麼神奇!"
謝冰嵐見自己被點名,不好意思地說:"媽這說得誇張了,這是她平時也配合治療。"
這時在一旁坐着的一個滿頭白髮但‘精’神依然很好的老婆婆說:"誰誇張了!老婆子我的高血壓也是喝這果汁,現在都沒啥事兒了!我孫媳‘婦’就是本事!"
謝冰嵐臉都紅了,嗔一句:"‘奶’‘奶’!"
大夥鬨笑,喬遠和友人乾了杯,‘弄’得友人直到酒席散了都還在自己那桌討論這事兒!
酒席還沒散,喬逸就拉着自己老婆敬酒,敬完趕緊閃人,果然沒一會兒就有一撥人過來打聽這果汁的事兒。
喬逸的媽媽興高采烈地跟大家說得神采飛揚,喬遠一臉苦笑地陪着自己這老頑童妻子。
喬逸直到送完賓客走,喬逸的媽媽還意猶未盡,挽着謝冰嵐說個不停,說大家都贊她好福氣。
喬逸在旁邊等着心急,就想他媽媽放過自己老婆。
最後林芸被自己丈夫和婆婆同時牽走了,喬逸才能跟自己老婆親近一會兒。
喬逸看着拿着手機刷微博的老婆,走過去從背後摟着她,下巴擱在她的頭頂。
她剛纔已經落了妝,洗過澡,氣味清新可人。
他低低地喚了句:"老婆。"
謝冰嵐聽得心底一軟:"嗯?"
他手一動,把她轉過來,低下頭輕輕地‘吻’上她的‘脣’。
他說:"我愛你。"
她說:"我也愛你。"
。
四年後。
謝冰嵐正在廚房替蛋糕加上最後一圈忌謙,一個穿着白‘色’西裝的小身影在廚房‘門’口一閃,下一秒謝冰嵐就感到自己的‘腿’就被一雙胖胖的小手纏上了。
她低下頭,對上那正抑着的‘肉’‘肉’的臉,對方正眨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看着自己她無奈地嘆一口氣:"喬子諾,你又闖禍了是吧!"
小胖臉委屈地扁了嘴:"媽媽我沒有!我三歲半了!我很懂事!"
謝冰嵐失笑:"那你不在廳裡好好陪妹妹,跑這裡來幹什麼?"
小子諾認真地說:"林航想跟我搶妹妹!"
謝冰嵐恍然大悟:"你昊叔叔跟晴姨姨來啦?"
小子諾快哭了:"林航一來就抱妹妹!我想抱你們都不給!"
謝冰嵐放下手上的東西,把自己兒子抱起來:"航哥哥!你還小呢!長大點兒就能抱妹妹了。"這小子吃醋呢。
屋外這時傳來另一把響亮的聲音:"子諾哥哥!"
小子諾嚇得把頭埋在媽媽‘胸’前,聲音悶悶的:"張可寧來了!媽媽快說我不在!"
謝冰嵐哈哈大笑,在兒子的屁股上輕輕地打了幾下:"快去陪可寧妹妹玩!把妍姨姨叫進來。"
"不用叫,我來了。"肖妍笑着拉着‘女’兒的手走進廚房,事實上她是被自己拉着進來的。
謝冰嵐把兒子放下來,這小子還巴上她的‘腿’不放,喬逸走進一把他拎開:"別煩你媽!帶可寧妹妹出去玩!"這小子剛纔讓老婆抱這麼久!自己還沒這待遇呢!
小子諾扁着嘴打了他爸的‘腿’一下,氣呼呼地跑了出去。
穿着小小的白紗裙子的張子寧笑着跟着跑出去:"子諾哥哥等等我!"
小子諾回頭做鬼臉:"我不跟你玩!你上回還騙我!"
小可寧睜着亮晶晶的眼睛問:"我沒騙你呀!"
小子諾努力地組織語言:"你騙我,說我是雪捏的!可我爸說我是充話費送的!"
小可寧歪着頭努力想:"可我媽媽是我們都是天上的雪捏出來的呀!話費是什麼呀?"
小子諾總算覺得自己有學識了一會,說:"話費就是打電話時用的錢!"
小可寧羨慕地拉着他的手:"哇!那你厲害!還有錢才變得出來!天上下的雪都不要錢呢!"
小子諾一愣,一股沒來由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看着有點低落的小‘女’娃,說:"其實你也很好啊!"
小可寧低落地說:"我也想我是充話費送的!爸爸只疼媽媽!給媽媽吃冰淇淋不給我吃!連你也說不跟我玩。"
小胖臉的子諾看着一臉快要哭的‘女’娃,頓時慌了:"沒有不跟你玩!我跟你玩呀!你別哭!要不這樣,以後我帶你吃很多很多冰淇淋,不分給他們吃!"他想了想,終於想到一個能讓小‘女’娃高興的事兒來,"其實我也一直覺得你跟我一樣,也是充話費送的!一樣厲害!"
小‘女’娃破涕爲笑,眼睛彎彎的:"真的嗎?!"
一把男聲在兩人頭頂響起:"真的,你們全是充話費送的。"
小子諾驚喜地擡起頭:"軒舅舅!你來啦!"他伸出胖胖的手,"我的變形金剛呢?!"
謝軒笑往客廳一指:"放茶几上了,自己去拿。"
話音未落,兩個小娃娃就手拉手一陣風跑向了客廳。
謝軒走進廚房,挽起袖子:"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謝冰嵐驚喜地走過來和他來個擁抱:"怎麼不通知一聲,幾點的飛機?"
謝軒笑:"今早到了,我媽在外面跟你媽說話呢。"
謝冰嵐放開他,在他肩膀敲了一拳:"說好的‘女’朋友呢?"
謝軒躲到喬逸身後:"這力道!沒少拿我姐夫練手吧!"
喬逸斜他一眼:"少拿我轉移話題,‘女’朋友呢?"
謝軒趕緊求饒:"行了行了,明年一定帶回來!"
文萱給何德嫺倒了杯茶:"來,先暖暖手,屋裡是有暖氣,可你這剛進來,手肯定涼。"
何德嫺笑着接過:"也沒多冷。"她喝了口,看了看四周,"真沒請謝宇文!"
文萱笑:"要謝宇文在這兒你肯定不肯來。"
何德嫺會意地笑:"別說我,你平時在公司裡難免見到,真能劃得這麼清楚?"
文萱搖搖頭:"就是同事,開董事會的時候見見,都是說的公事。"她嘆一口氣,"別說他了,我帶你見見我小孫‘女’去!"
何德嫺放下杯子站起來:"對對!以前的事兒都別提了,去看看小丫丫,起大名了嗎?"
文萱笑着引她過去:"沒呢,等着你們賜個名字。"
小子諾剛好拉着小子寧跑過來,脆着聲音說:"軒舅舅說今兒是小雪!妹妹就叫小雪好不好?"
文萱和何德嫺相視一笑,同聲說:"好!"
謝冰嵐走出大廳的時候,就看到一男一‘女’兩個小娃子高興地對着手機指指點點,另一邊楚晴在小心盯着兒子,怕他摔着自己剛滿百天的小‘女’兒。
喬逸好笑地刮一下自己老婆的鼻子:"發什麼呆,走,去和大家聊聊天。"
窗外大雪紛飛,屋內卻是一片窩心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