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君蓮右手還捏着謝冰嵐的手腕,左邊就是跟泰山似的謝宇山高高在上地壓着她每一根神經。想起自己在謝宇文面前敗露,她爲自己被眼前這個鄉巴佬似的死胖子擺了一道心痛氣憤交織,猛地一回頭去剜了謝冰嵐一眼。
謝冰嵐心裡樂得開了千樹萬樹花,面上還是配合地一縮,把自己縮成一團堵角落裡看戲。
謝宇文抿着嘴兩隻手指就把戚君蓮的手腕捏起來,那些專敲詐人傻錢多的暴戶的健俱樂部總算替謝總做了一回貢獻,他有力的手腕輕易而舉地捏着戚君蓮禾柴似的手把她提了起來,心肝脾肺的火氣全部凝聚於指尖,一猛子把戚君蓮往旁邊一甩,戚君蓮頓時被他掀翻在一旁,額頭把墊牀腿的一小團紙皮磕歪了,單薄的木條牀架頓時渾身一震,跟在戚君蓮的尖叫後發出一聲嗆桑的悶哼。
謝總盯着地上這個跟了自己幾十年的女人,帶着幾分自嘲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他聲音不大但分量夠足,戚君蓮頓時跟被接了電似地劇烈抖了抖。
謝冰嵐她邊揉着手腕邊覺得通體舒暢,最後覺着沒意思,能把戚君蓮這種使慣下三濫手段的人坑倒,自己也不是什麼好餅,頓時覺得有索然無味起來。
戚君蓮還賴在牀邊抖着胳膊閉着眼,刻薄的眼皮下眼珠跟上了發條似地轉個不停,不知道葫蘆裡賣什麼藥。
謝冰嵐決定轉移一下她爸的視線:“爸,你剛纔不是要走麼?”
謝宇文眯起眼盯着牀邊那個明明一模一樣可又讓他無比陌生的女人,頓時不知道怎麼面對曾經這麼信任這個女人的自己。估計這女人看他像傻子一樣不但給予她無限信任,還人前人後對她稱讚有加好多年了。
這麼一想他心火又燒了起來,這把火燒得莫名其妙,有因着她虐待自己女兒,也因着某些他自己不願意面對的原因。
他就這麼站着在原地盯着那個晚晚躺他身邊的女人看了足足一分鐘,把對方和自己都看了個毛骨悚然。
謝冰嵐對於經歷被最親近的人背叛可是熟客了,十分明白她爸臉上既痛恨戚君蓮又鄙視自己的矛盾,走過去拉了拉她爸的衣角,再重複一遍:“爸,你剛纔不是要走麼?”
要說謝宇文理應在聽過自己女兒述說以及經歷樓下門衛那遭之後,該激動的都激動過了,該錯愕的也錯愕完了,可人就是這樣,不到黃河心不死,聽說和親眼見的心理活動完全是兩碼事。
就像你回到樓下聽圍觀羣衆說你家被洗劫時的心慌,跟上到家裡親眼看見家裡被翻個底兒掉,連個稍微值錢的鍋蓋都被捲了時的絕望完全不一樣。
謝宇文本來已經走了,可一聽女兒說戚君蓮會因爲自己跟閨女吃飯這根本不是事兒的事兒來數落她,反而留了下來。
他這一留還把閨女嚇破了膽,說是戚君蓮從不讓閨女跟他說住哪兒,最後還是他壯着膽往那黑不底的廚房一蹲,在充斥着油污味廁坑味和不知哪隻地漏反出來的異味的薰陶下,等來了這一出好戲,好好地長了見識。
謝宇文好歹也算是在商場上腥風血雨過的人物,這回儘管心底百味陳雜,但好歹還殘存點理智,控制着自己不腳揣過去,他從不打女人,剛纔甩一下已經是極限了。
更何況,他覺得大老爺們打人是一種既粗魯又跌份的行爲。
於是他儘量把自己早就氣得跑了調的聲音拯救回來,柔聲地對自己閨女說:“走,跟爸爸走,咱不住這種破房。”
謝冰嵐感覺自己在這種時候實在不適合再裝個沒完,安靜地任她爸牽着她的手,經過房門的時候還記得順手撈過自己的米袋。
一回頭就看到她爸繃直的背,心頓時抽了一下。
她以前十分信奉那張啥啥那套,就是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讓自己卑微到泥地裡還開出花來云云,看你喜歡那個人的背影都會心痛之類。
後來她總算擺脫了這包子心理並強大起來之後,對此嗤之以鼻,什麼玩意兒,都賤成狗了還自以爲偉大,純屬有病。
可這刻她看着自己老爺的背,沒來由地想哭。現在就算不是徹底勝利,但也叫做暫時擺脫戚君蓮控制,併成功靠上了她爸這個靠山,她是爽了,可她忘了她爸。
畢竟他一天之內受了這麼多刺激,又親眼目睹了一回自己的老婆黑化,人心都是肉長的,聖人也不定能在這種情況下波瀾不驚。
她知道她爸氣到一定程度就不愛說話,心裡難受的時候就愛抿着嘴,走路的時候肩膀繃得死緊,跟背上綁個背背佳似的。
可她前世的青春期自認聖母白蓮花地過厭了,後來稍微聖母一點兒就受不了自己,瑪麗蘇少女徹底自暴自棄地長成一母夜叉。
不過一秒後她就清醒了過來,她跟這兒仙女散花似地撒善心頂個屁用,要不讓她爸早日看清這女人的真面目,這女人不得把她家吃光抹淨了。
結論是,戚君蓮這些破事兒捂了這麼久,也是時候該拿出來抖摟抖摟了。
她掖了掖米袋,揣着一顆暗爽又憂愁的心默默地跟在她爸身後。
這一鬧,似乎誰都好受不到哪兒去。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父女倆死撐面子地踢着正步走到門邊,就聽到身後倒過氣兒來的戚君蓮聲情並茂地喊:“宇文,我們好歹這麼多年夫妻了!”
謝冰嵐腦袋轟的一聲,她說什麼來着,最怕就是這個事兒!她爸好歹跟這女魔頭處了十幾年,沒愛情也有親情,更何況當初也是你喜歡我稀罕地處過來的,所以她爸才這麼痛心,氣得話都不願多說一句。
而現在戚君蓮就是打着旗號絕地反擊。
謝宇文頭也不回,拉開那底部被潮氣啃得破破爛爛的木門,原話奉還:“呵呵,好歹這麼多年夫妻了!”
謝宇文一拋出這句話,戚君蓮就知道自己徹底沒戲了!
謝宇文不是沒試過和她跳腳,年輕氣盛躁動的年紀時,因着她身上布料少點兒,謝宇文能想出千個理由來把她訓得跟孫子似地。後來倆人老夫老妻了,生意更忙了,倒是少跟她計較這些有的沒的,可急起上來還是會跟她你來我往地頂上幾句。
她記憶中倒是有那麼一次,謝宇文也像現在悶聲不吭,就盯着她把她看得一身毛。
她輕輕地眯起眼,腦裡翻出些封塵往事來……那次總算是有驚無險,最後被她扭過來了,謝宇文終歸還是敗在她的柔情似水之下。
這麼一想,她又抖擻了精神,那次她都能大難不死,就謝冰嵐一小丫頭片子,還能翻了天了?!
她趕緊伸手進兜裡摸索,好一會兒就纔想起自己爲了不被發現,把手機什麼的都留在換裝的房子裡了,這才哆嗦着站起來嚮往走去。
話說謝總大步流星地牽着女兒下樓,樓下的門衛交班了,之前那老伯不在,這是另一個年輕差不多的,對進出的人不聞不問,眼皮都沒擡。
這更加讓謝總下定了決心:“閨女,你看看這破地方!這破門衛,咱先回家,星期一早上讓李伯五點鐘起牀送你過來上學!”
謝冰嵐:“五點?!”
自從大學之後她過上了夜半無人始入眠,不曬屁股不起牀的自由生活,即使學校有課,最早也是八點才起牀,霎時讓她五點出門……她運用了全身的數學細胞飛快地盤算了下,五點出門,四點九就得起牀,這還得是她洗漱快的情況下……
可她也直覺她爸說得有道理,讓她家那荒郊野嶺的座標還真得那點兒出門。她又不是她爸,隔個幾天才下午三四點到公司報到,臨下班才起意開會犯衆惡。
學校七點開始做廣播操,六點五十分就開始車軲轆似地播運動員進行曲,那鏗鏘有力的樂聲直把人聽得心慌腦亂,就算你人還沒到操場都忍不住跟着那節奏踏正步。
謝宇文剛說完也覺得不靠譜,立馬改口:“沒事兒!我交代手下的人去找了,就你爸我那蜘蛛網似的人脈還不怕找不着?!爸星期天早上就讓人送你過來,不礙事兒!”
謝冰嵐真正在意的倒不是這個,而她想起自己剛悟出來的異能,這會子還沒來得及好好研究研究試驗試驗,就業務繁忙地跑來先拉攏她爸緊接着坑倒僞親媽了。
她還想着有個獨處的空間好好研究一番。
她眼珠一轉就想出個理由來,扭扭捏捏地說:“爸你這兩天在家不?我……我就怕在家裡碰着媽……”
謝宇文這纔回過神來,雖然他剛和戚君蓮鬧翻了,可那家她還是可以回,他就算要阻止,這一時半刻也把不住。
就在父女倆陷入兩難的時候,謝總的電話響了,助理來電,他某條蜘蛛絲上綁着的點兒起了作用,謝總聽完電話就歡天喜地地拉着他閨女往星光城去了。
星光城是個神奇的存在,雖然不是什麼別墅樓王,景觀除了讓人俯瞰停車場就是大馬路,可架不住它在學區內。外表雖然和其他商業樓盤差別不大,可內裡自帶的裝修都別有洞天,能租得起這兒的,要麼是白領精英要麼是暴發戶要麼就是土豪,那價格高得讓普通老百姓無法直視。
當然了,真特有錢的還不定住這兒,這樓盤跟謝冰嵐之前住的小破樓有一共通點,就是住着不少市一的學生。
這樓盤,謝宇文一有生意來往的朋友有份,助理精明着,立馬一個電話聯繫過去,這事就給辦妥了。
18樓,景觀當然是俯瞰停車場,全新家電傢俬,拎包入住。
謝冰嵐拎着她的破米袋在這空間頗大的一室一廳轉了圈,象牙白的條紋牆紙搭配着小碎花面的其他傢俱總算讓她心情愉悅起來,最後她拎着自己的破米袋站在大廳入口處,被做壁爐形狀的入牆式鞋櫃把她剛下去的汗又逼了出來。
總覺得哪裡不對。
謝冰嵐的這種預感很快就應驗在她老爸身上。
謝總貴人事忙,助理把那朋友的電話發了過來,他正打電話給人道謝:“謝了啊,回頭有空出來好好吃個飯。”
電話那頭的朋友說:“好說好說,還滿意不?”
“滿意,非常滿意。”謝總看着正跟空調遙控器大眼瞪小眼的女兒,擔心她不會用,就幫她把空調開了。
朋友:“那就好,這套房子可是英式田園風格,你女兒不是一直讀英國皇家女子學院麼,我就按這讓人找的,滿意就好滿意就好!”
這對於剛得知真相的謝總來說,真是鏗鏘有力的會心一擊。
他僵着笑臉跟人約好下次吃飯時間,心酸地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