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冰嵐對楚晴說的那句話作用十分可觀,楚晴在喬逸幾人走之後自動退散了,走的時候臉上精彩紛呈,雙手拇指緊緊地扣着書包揹帶,校服肩膀處被壓出兩道深深的痕。
她倉促的背影和躲閃的眼神,像是下一秒眼前這個如魔似幻的女魔頭就會扒她的皮飲她的血,帶着一臉被人戳穿秘密的羞憤消失在夜色中。
謝冰嵐那麼跟她說的時候,她竟無言以對。
那的確纔是她的最終目的。
她從沒想過像謝冰嵐這種貨色也能有目光毒辣的一天,心頭的衝擊拍得她暈頭轉向。
送走這羣祖宗,謝冰嵐總算能喘口氣,她伸手過去:”林昊同學,謝謝你了哈!來,給我就成。”
林昊沒說話,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扛着那疊資料大步向前走,夏夜的涼風中飄出一句:”走吧。”
謝冰嵐總感覺那裡彆扭。
這彆扭不是因爲她曾經暗戀林昊這件事,而是她知道將來林昊總歸是跟楚晴在一起,她現在這樣就跟插足別人的小三一樣,有點瞧不起自己。
儘管剛纔林昊替她出頭她有點飄飄然。
畢竟她曾經做夢都想着有一天,林昊會爲錯過自己而後悔,爲錯過這麼真心實意地喜歡過他的謝冰嵐追悔莫及。
可謝冰嵐真遇到喬逸之後,才知道,真喜歡一個人,並不像她喜歡林昊那樣。
她對林昊的喜歡,僅僅只是喜歡上愛情本身,只因高中時期對美好感情的憧憬,就會對某個符合愛情幻想的異性產生好感。
這個異性其實只是愛情幻想的載體而已。
真正的喜歡,其實更應像後來她和喬逸那樣,喜歡不定讓愛火把太平洋燒乾,而是兩人即便不說話,一個眼神便是一個太平洋。
這麼一想,謝冰嵐就故意落後一點兒,沒和林昊一起走,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好一段路。
等紅綠燈的時候林昊察覺出了異樣,他回頭問謝冰嵐:“我說你就這麼怕我?”他都想問好幾次了。
謝冰嵐見人家這麼直接,她也不扭捏了,乾脆地說:“這不是怕,這叫避嫌。那個,之前的事兒弄成這樣,我就怕對你造成困擾了不是?”
這話悶得林昊一口氣堵在胸口。
人行道還是紅燈,林昊忽如其來地說:“一直沒時間好好說清楚,那晚的禮物真不是我拿過去你座位的。”
這麼年代久遠的事兒了,謝冰嵐反應了好一會兒纔想記哪樁:“那個啊,我知道。”
又沒話了。
林昊沒來就覺得有點急,這過了馬路就到家了。走到一半他才驚覺,自己竟然在擔心等會兒就不能跟謝冰嵐說話,心裡竟然產生了失落感,沒來由地驚慌起來。
難道他真的跟他的哥們兒說的,一直被謝冰嵐騷擾慣了,她突然不騷擾,自己就斯德哥爾摩了?!
這個想法一成形,他感覺手上的書又沉了幾分。
謝冰嵐想着還有好一段纔到自己住的那樓,中間還得一起坐一部電梯,這種時候如果再分開坐電梯就太那啥了。
她得找點什麼聊聊。
做學生的好處就是,沒話聊可以聊聊習題。要是和對方不熟悉,也能聊聊考試安排。
打定了主意她就說:“聽說這次月考都不在自己班考,完全按照高考的模式來,給咱們編考號,到時考場未必在自己班。”
林昊手上的紙堆往下滑了點,他連忙收收緊兩邊手臂:“好像是聽吳詩婷說過這麼一回事。”他想了想又補充,“沒調組之前她坐我前兩排,她跟別人說話的時候我聽到的。”
謝冰嵐沒留心聽他後面說什麼,只着急不留空隙怕氣氛尷尬,就說:“那真的挺有可能這樣。”
林昊:“你緊張?”
謝冰嵐:“是有那麼點緊張。”糟了又快要沒話題了還沒走到樓下她怎麼辦?!
林昊:“又不是期末動態考你緊張個啥?”
謝冰嵐:“說到動態考,咱們這學期的動態還是跟上學期一樣嗎?就是比其他班的期末考提前一個星期?”
林昊點點頭:“還是一樣。”他偏過頭問,“月考分數一出來就決定分科了,你選文還是理?”
謝冰嵐感覺分科目這個話題也夠撐一段路,終於放下心來。
她認真地想了想:“我的理科肯定不如文科,選文科吧,你呢?”儘管她一早就知道林昊會選理科,但她可不能把話堵死。
這時剛好走到樓下,林昊手給資料佔了,謝冰嵐趕緊從書包裡掏出門卡開門。
林昊突然有點落寞地點:“我不知道該選什麼。”
謝冰嵐倒是詫異他會這麼回答,畢竟男孩子不是成績太不理想的情況,肯定得選理科。
她按下電梯向上鍵,電梯從頂樓向下行,她說:“你理科成績不錯啊。”
林昊大約也是個中二少年,只不過不像謝冰嵐那樣外放,竟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我媽想我出國,先過那邊讀個高中適應適應,然後申請那邊的學校也容易。”
這個時候正是出國留學熱,但凡家裡有點條件的都把自家孩子往外送。她記得後來沒聽說林昊出國,傳聞是爲了楚晴,跟家裡鬧翻了一陣子,後來楚晴意外懷孕,倆人領了證,才和家裡破的冰。
謝冰嵐沒來由地想起那天林昊的媽媽在辦公室跟她說起自己兒子時驕傲的神情,倒是覺得她媽想讓他出國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她不想對別人的事指手劃腳太多,從善如流地說:“出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電梯剛好開門,謝冰嵐就看到林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上到謝冰嵐家,林昊放下資料,謝冰嵐就給他遞了支可樂。
冰涼的可樂觸手生涼,他舒服地拿着可樂在手裡滾來滾去,剛纔十個手指節一直吃着勁,這會子終於能放鬆了。
謝冰嵐把那堆資料放在客廳的茶几上,準備待會兒再搬回房裡去和之前老師給的卷子放一起。
林昊問:“你對考實驗班有信心不?”說完他又覺得這話太找揍,趕緊解釋,“我就只是問問,沒別的意思。”
謝冰嵐有生之年都沒見過曾經自己覺得高高在上暗戀對象這麼緊張,忍不住哈哈笑了出來:“我知道你沒惡意。信心我有,但信心這玩意是虛的,考不考得了還得看結果。我如果現在說有信心,考不成,別人就會當我笑話。考成了,我說當初有信心,大家要麼覺得我勵志要麼覺得我自大。”她有點自嘲地說,“就像很多所謂的成功人士出書,說他當初如何如何努力啥的,好像全國人民就他當初最苦,其實誰沒在努力,只不過就是他的運氣多一點點而已。他現在成功了,說當初啥都行。”
謝冰嵐說完,覺得自己太過消極,又說:“只是我特別相信他們說的一點就是,努力了就有希望,你得努力去抓住機會,而不是坐等機會砸在你頭上。最重要的是有目標,心裡不虛,努力朝着這個目標前進,總會有達成目標的一天。”
林昊走的時候感覺自己從頭腦到心靈都被狠狠地涮了一次,他說:“你好像突然很不一樣了。”
月考近在眼前,就在下週三。
週五一下課,謝冰嵐就把老師新發下來的卷子收拾收拾準備走人,書包鏈剛拉上,就見窗邊站了個人,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精神一振,立馬回以微笑。
站窗邊的人是關月。
一班的好些男生都忍不住向窗外張望。
關月和謝冰嵐就站在陽臺說話。
關月:“謝冰嵐,我跟喬逸他們一起組了個學習小組,你也加進來怎麼樣?”
謝冰嵐:“學習小組?”這名稱她好久沒聽過了,乍一聽,重生帶來的驚喜和新鮮感又涌了上來。
以前她也參加過所謂的學習小組來着,不過那都是楚晴拉她去,結果她還是去看小說,浪費時間。
關月掰着手指頭算:“有喬逸和我,伍仁義,李宇封,樑嘉年。”她歪着頭微笑,“就我一個女的怕那幾小子害羞,所以就想着再找一個女孩,然後就想到你了,你行行好吧,江湖救急啊!”
謝冰嵐一聽關月把她自己名字和喬逸的名字關列擺一起心裡就來火,以前也是這樣,總是說喬逸和我怎樣怎樣,好像旁邊其他人都只是一坨空氣,偏偏她說得無比自然,除了讓人有點被隔在外的微妙感,就沒有更大的感覺。
關月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同樣是短髮,但她的短髮肯定不如自己好看。身高比自己稍高一點點,但比她胖多了,聽說之前更胖,最近才瘦下來。她假裝詢問她意見,光明正大地看謝冰嵐的臉——嗯,臉也不是特別漂亮,皮膚還可以。
最後她得出結論,喬逸應該不會對這種女孩感興趣,給她資料真是爲了答謝她幫過的忙。
她又說:“你一定得來啊!我們一般星期五晚上和星期六一整天會在一起學習,這幾個人都有各自擅長的科目,你哪科不懂都可以隨便問。”她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我聽說你英語不錯,你得幫幫我英語啊!”
謝冰嵐看到關月這表情,就知道她對自己解除了警戒。以前她就發覺了,每個和喬逸走得稍近點的異性,即使是同事什麼的,關月都會主動去和對方做朋友,還主動先跟你說她暗戀誰,當然這個人她絕不說是喬逸,後來謝冰嵐才發覺沒這號人物。
總之關月的步驟就是,先認短示好,打入內部探好深淺,再給定位,確定對她沒威脅,她就把你當人脈朋友之一。
通常她把對方的底細摸個一清二楚,對方還沒察覺。
關月道行高深,即使是有目的地和你做朋友,你都覺得她對你特真誠特掏心掏肺。
謝冰嵐也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好呀!”
要做朋友是吧,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