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和尚道:"你難道一直以爲是假的?"
朱嘯道:"有人說是假的。"
不知和尚道:"誰?"
朱嘯道:"狼蛛。"
不知和尚道:"他的話你也相信?"
朱嘯道:"所以我問你。"
不知和尚道:"十幾年前,我親眼看到過浴血玲瓏,那時,並不如現今這般被傳的沸沸揚揚,但主人卻已告知我此物之神奇。"
朱嘯道:"卻不知主人是誰?"
不知和尚沉吟着,沒有回答,眼中現出奇怪的色澤。
朱嘯看出了不知和尚罔罔之態,於是改口道:"你下山果真只是爲了這塊東西?"
不知和尚嘆了口氣,道:"陋寺的住持心中大師在遁入佛門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星家,前不久,他夜觀天象,占卜算術,相出三月下旬,江湖必有大劫罹臨,並因之大病一場,我佛慈悲,縱然我一人下到地獄,也不可教江湖遭此禍難。"
朱嘯皺了皺眉,道:"三月下旬,豈不是正值江湖劍會。"
不知和尚道:"不錯,這也正是貧僧憂心之處。"
朱嘯道:"依你之言,那禍從何出?"
不知和尚道:"陰陽宮必是一禍。"
朱嘯道:"這我倒也看的出來,只是陰陽宮雖然日漸勢雄,卻仍難與江湖各大門派抗衡,除非幕後還有個力量更龐大的組織。"
不知和尚道:"當然有,難道你瞧不出?"
朱嘯道:"難道你已瞧出?"
不知和尚唸叨道:"不可說不可說。"
朱嘯也沒有追問。既然浴血玲瓏是真的存在,那狼蛛爲何要說謊?難道狼蛛說的也不是真相?繼而他就發現了一件叫他很不安的事情,狼蛛對他瞞騙,難道只是因爲胡莎莎給朱嘯的浴血玲瓏是真的?
狼蛛這麼一說,朱嘯當然就會對那塊浴血玲瓏不以爲意,狼蛛就可以輕易地將它虜獲到手。這的確是個好法子。
但設若是這樣,那胡莎莎爲什麼要將真的浴血玲瓏給朱嘯呢?
正自想着,馬車忽的停了下來。
不知和尚穩坐不動,道:"何事?"
車伕的嗓子沙啞,幾乎說不出話來:"死……死人。"
不知和尚跟朱嘯立刻從車裡跳出來。
前面不遠的地方果然有個人像死魚一樣趴在路邊,身上的衣裳滿是血跡,還未乾透。朱嘯跟不知和尚走了過去。以手試探,尚有微弱的氣息,不知和尚將他扶起來,從懷中取出一個奇特的小瓶,從瓶中滴出幾滴東西在這人乾裂的嘴脣上。
"還有的救。"說完這句話,不知和尚就將此人抱上馬車。
"你不怕?"朱嘯道。
"怕什麼?"不知和尚道。
朱嘯摸摸鼻子,道:"這個人看上去並不像個好人。"
不知和尚瞟了朱嘯一眼,道:"不管是不是好人,只要是人,出家人慈悲爲懷,焉有置若罔然之理。"
朱嘯蹲下身來,看着這人滿臉的血跡,道:"他的傷病不輕,你有法子能醫得了他?"
不知和尚道:"沒有。"
朱嘯道:"他傷勢嚴重,必然走的不遠,庶幾仇家就在附近。"
不知和尚道:"你的意思難道要我將他置於這荒郊野嶺,放任其等死?"
朱嘯道:"我的意思是,他既然還沒有死,還能說話,爲什麼不問問他是誰呢?"
這人眼睛雖然還是閉着的,眼瞼卻在不停地抖動,嘴脣也在顫抖不止,顯見他還有些話急着要說,就算是死,也不能帶到棺材裡去。
不知和尚閃電出手,封住了他胸口的幾處穴道,然後將手指伸進他的嘴裡,他立馬突出血來,咳嗽了一陣,居然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不知和尚跟朱嘯對望一眼,然後齊的將視線轉移到這人的臉上。
"你……你們……"這人掙扎着道。
不知和尚跟朱嘯沒有逼問,等着他說下去。這人大口地喘着氣,過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是楚沄沄。"
兩人愣住。江湖中人都以爲楚沄沄死了,不想這個面目全非之人居然就是紅葉湖的大少爺楚沄沄。
不知和尚道:"你真的是楚沄沄?"
這人剛纔用盡力氣才說出幾個字,當下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勉強點了點頭。
"前面的城鎮距離此地還有多久?"朱嘯在問車伕。
"沒用的,縱然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他的性命了。"不知和尚指了指楚沄沄的胸口,道:"他中的是黑斷掌,毒氣已經攻心。"
朱嘯失聲道:"‘黑斷掌’凌血?"
不知和尚面色凝重,點頭道:"練黑斷掌的人雖多,但要論火候力道,誰也比不上凌血,憑楚沄沄的身手,一般的黑斷掌也傷不到他。"
朱嘯道:"既然他已傷在黑斷掌之下,又怎能逃得出來?"
不知和尚搖頭道:"紅葉湖楚家的劍法成名武林已久,他們門派的功夫本來就不弱,遇上凌血,兩人也不過旗鼓相當而已,就算黑斷掌能傷得了楚沄沄,凌血也必沒有討到什麼好處。"
朱嘯道:"你的意思是凌血也傷在了他的劍下?"
不知和尚道:"想必如此。"
"恐怕未必。"這個聲音是從楚沄沄撲倒的地方傳來的。
兩人還沒有出去,就猜出來者是誰?
這人一身黑衣打扮,右手包裹着一塊銀質手套,十指尖尖,寒光畏人,臉上交叉着一道十字架的刀疤,別人臉上的刀疤幾乎都是對戰時被仇人砍傷的,他卻是個例外,這個十字架刀疤是他自己用兵器劃出的,又深又長,幾可見骨。
一般人看到這塊刀疤,就知道他是誰了。
朱嘯嘆了口氣,道:"看來你猜錯了。"
果然是"黑斷掌"凌血。
"你是來找我的嗎?"朱嘯道。
"不是。"凌血道。
不知和尚慢慢地走過來,道:"那你是找貧僧的了?"
凌血道:"不是。"
不知和尚道:"那你找誰?"
凌血道:"找他。"
他沒有戴手套的左手指向車裡。
不知和尚雙掌合十,道:"他已是將死之人,檀越又何必再造殺孽呢?"
凌血看着自己閃着慘碧色光芒的右手,道:"我殺的人已經夠多,本就罪惡滔天,又何妨多生一重罪孽。"
不知和尚輕挪念珠,道:"沒有商榷的餘地?"
凌血閉上了嘴。沉默就是默認。
不知和尚道:"你有把握能對付我們兩個人?"
凌血冷笑着,道:"我並不是個瞎子,我還能看的見他腳上的傷,我也能夠看出他的內力耗盡,怕是連兵器都握不住。所以我只消對付你一個人。"
"我也不是個瞎子,我還看出自己雖然十幾年沒有跟別人動手了,但至少也還能在邊上幫幫忙。"說這句話的竟然是趕馬的車伕。
凌血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他本來對付不知和尚一個人也並無十足的把握,但他至少還可以一拼,而忽然又多出了一位高手,這一戰,不用想,勝算也不多。所以,凌血的腳步已經在後退,他的人並不真的像他外表看上去那麼強硬。
"你已經洗手止武多年,沒必要爲了這點小事而破了身份。"不知和尚對車伕道:"何況若是我們以多勝少,也是勝之不武,傳出去於己無益。"他看了看凌血,道:"所以,你要對付的還是我一個人,今日,你若是勝了我,不但可以帶走楚沄沄,連我的人頭也是你的。"
凌血道:"如果我輸了呢?"他本來不願意說出這句話的,卻不知道爲什麼,脫口就問了出來。
不知和尚道:"如果輸了,還請你交出黑斷掌的解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凌血挺直了腰桿,似乎又恢復了勇氣。
不知和尚上前一步,道:"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