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維斯意識到自己被騙了，立刻回過頭來。
特蕾西早已退後三步，撤到他伸出手臂也無法觸及的位置，朝他微微一笑，舉起手中的槍。
委屈忐忑的神情全都不見了，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埃爾維斯瞳孔驟縮，緊盯槍口，身體的反應跟不上頭腦，躲閃的動作還未及做出，對方已經按動扳機。
那把槍她是從哪裡掏出來的？斗篷下面還是揹包裡？埃爾維斯最後心想，自己的性命竟然會交代在這裡，死在一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小女孩兒手上，這實在令他難以甘心。
之後他眼前一黑，預想中的劇痛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疼痛。
一股味道辛辣的不明液體從槍口噴射而出，糊了他一臉，埃爾維斯下意識地捂住臉，雙眼火燒般刺痛。
“你！”他瞬間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伸出手抓了一下，只抓到一把空氣。
“這裡面摻了點辣椒水，給閣下洗洗眼睛。”特蕾西跳着退開了幾步，聲音聽上去有幾分雀躍。
埃爾維斯一把扶住身旁的長桌，雙眼痠痛不能視物。被人這般捉弄實在太沒面子，他故意放下狠話：“下次別再讓我看見你！我一定把你的脖子擰下來！”
“你說什麼？”特蕾西的聲音遠遠傳來，似乎已經跑到了教堂門口。
這傢伙每次逃跑都活像個出籠的兔子，埃爾維斯重重嘆了口氣，懶得再重複一遍。他摸索着向門口挪動，今天是不指望捉住特蕾西了，可他至少要找到水源沖洗眼睛。
特蕾西等了幾秒，見他不說話就趕緊開溜，等到埃爾維斯跌跌撞撞摸到門前的時候，她可能已經跑出去幾裡地了。
埃爾維斯費了好大力氣才摸到附近的溪流，他跪在水邊，捧起清水反覆清洗眼睛。那股液體裡摻的辣椒水不多，還不至於傷害他的視力，清洗五六次就差不多能睜眼視物，只是雙眼仍然痠痛泛紅。
他頹然坐在溪邊歇了口氣，今天真是服了。這種耍流氓的套路讓他氣也氣不起來，反而覺得有點好笑。
不過，一想到特蕾西最後露出的那個笑容，他又覺得背脊發寒，甚至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如果她手中拿的不是一把水槍而是真槍，他現在早就死了。在教堂內談話時，他不止一次背對特蕾西，如果對方有心殺他，他怎麼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他太大意了。
——
廢棄教堂位於羅馬城西郊，特蕾西逃走後頗費一番周折才租到馬車回家，折騰這許久，抵達別墅已是晚上八點。
車伕在羅馬城門等不到她，已經先回別墅，這個時間她還不歸家，想必阿爾納也會有些擔心了。
出於謹慎，特蕾西從不讓出租馬車太過靠近自己的別墅，她在距離別墅幾百米的地方下車，藉着月色走回去，順林間小路繞到房屋西南側，還沒拐上大道就覺得不對勁。街邊林木掩映，她在暗處，藉着枝葉遮掩看見鐵門緊鎖，門外亮着好幾盞燈，有些人影在晃動。
就算是阿爾納良心發現派人出來迎接她，也用不着這麼大陣仗。她家僕從總共就七八個，別墅門外的人影看上去有十來個。
她在樹叢後面找了個隱蔽的位置躲起來，悄悄觀察那些人。
他們身穿紅色軍服，肩上挎着長/槍，竟然是羅馬憲兵。
確如她之前估計的，門前共有十幾人，其中三人提着燈來回踱步，剩下的人排成兩隊持槍站崗，活像別墅門前的警衛。一個首領模樣的憲兵站得離街邊最近，不時擡起頭四顧，銳利的雙眼似乎能夠穿透黑暗看見藏身於林木中的人影。
對方經驗老道，特蕾西不敢久留，慢慢退後了幾步，確定不可能被看到之後，才轉身向城區的方向走。
爲什麼憲兵會包圍情報屋？她與羅馬憲兵素無糾葛，情報屋的買賣也不至於觸犯法律。也許是她出賣的消息侵犯了誰的利益，對方利用憲兵來公報私仇，但是既然有這個膽量，那些憲兵應該直接闖進去纔是。
然而別墅之中仍是一派寧靜，憲兵只是守在門口，像是在特意等她回來。
聯繫起白天收到的那包郵件，寄件人特意隱藏了自己的住址，當時她就心存疑慮。如果郵件的來源真如她想象的那樣，那無疑也是一種暗示。
這麼一想，埃爾維斯的偷襲倒是助她躲過了一劫。
時間已經很晚，她只能再次回到公路上尋找出租馬車，先去城區找到旅店住下再說。阿爾納會安排好家中的一切，她只需要照顧好自己。
問題是，如果連羅馬憲兵都受到了巴黎方面的影響，那個人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這會對她的行動造成許多阻礙。
——
特蕾西回到城區，在羅斯波麗宮附近找到一家環境不錯的旅店，安睡一晚。
第二日一早她又輾轉到了自己的別墅附近，發現守門的憲兵只剩下五個，但昨天那個首領模樣的人還在，她不敢太過靠近，只好先回城，像平日一樣前往大學城的舊圖書館。
憲兵的意圖在她，阿爾納一定明白這一點，所以沒有試圖尋找她。波波洛情報屋從昨夜到現在都安靜得不可思議，主人一夜未歸，僕人們卻好像一點都不擔心，清晨時負責採買食材的小廚師出了一趟門，兩名憲兵立即警覺地跟了上去，他卻只是去了一趟菜市場，買完菜以後很快就回家了。
憲兵們撲了個空，那首領曾把阿爾納叫出來詢問特蕾西的行蹤，後者微笑說：“我家小姐出遠門了，現在可能在蘇黎世，也可能在倫敦。”
憲兵又問他特蕾西平日常去的地方，阿爾納想了想說：“你們去梵蒂岡找找看吧，我家小姐是個虔誠的基督徒，每天都會去聖彼得大教堂祈禱。”
兩名憲兵在聖彼得大教堂蹲守了一星期，連特蕾西的人影都沒見到。
要不是身爲憲兵不能無故對平民施暴，他們真想把阿爾納胖揍一頓。
一週時間過去，波波洛情報屋的大門外始終有兩三名憲兵看守。
特蕾西倒是利用這段時間將手頭剩下的七封信都回復完畢，她本以爲憲兵在她家門口守個八九天就會散去，然後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搬家，可這些人還挺有耐性，十多天過去，仍然勤勤懇懇地守着門，一點要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半個月之後，她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難題。
身上的錢不夠用了。
她選擇的旅館住宿環境一流，每天的自助餐都很豐盛，一天的食宿費相當可觀。她帶在身上的現金不多，只夠在這裡住不到一個月。
回家取錢當然不可能，換個便宜的旅店她又不願意，最終她決定動用自己銀行賬戶裡那筆鉅款。
次日上午，特蕾西帶着憑證來到羅馬銀行，報上自己的賬戶準備提款，櫃員仔細對照過她的賬戶號後，擡起頭來對她說：
“很抱歉，小姐，您的銀行賬戶已經被凍結了。”